章節字數:3122 更新時間:09-08-25 17:17
李娟看到張寬掛在門後麵的那條毛巾都看不出什麼顏色了,不由又收了眼淚笑了起來。
“寬子,你還那樣啊?”
“什麼樣?”
“豬唄。”一想,在這個地方不當豬又能當什麼,話又說不下去了。
“張寬,其實這次我來,是想給你說一件事,我要回海南了,青海那個地方我撐不下去了,吃不到米飯,水甜可是少啊,有時候連澡都洗不了,媽的,再待下去,還沒等嫁人,就成中年婦女了,上個月,我去縣城裏領書,人家竟然管我叫大嬸。”李娟默了一下,看到張寬抬起頭來看他,不由的拍拍臉,“大嬸。操,我都快鬱悶死了,今年我才24,再待下去,我就完了,理想和現實相差太遠,真的我受不了了。”
張寬側過頭看著李娟,和大學時期相比,李娟的確黑了、瘦了。臉上的風霜根本掩飾不掉。他知道李娟待的那個地方,海拔高,溫差大,在那裏長大的女人臉上都有兩個‘紅日團’極富特征。
張寬掏出一支煙來叼上,又掏出一支遞給李娟。李娟搖搖頭。
“早不抽了。在那裏喘氣都困難還抽煙,不夠找死的。我現在是我們那個地區支教剩下的最後一個了。最短的一個月,最長的半年,知道怎麼回事後,誰還願意在那個地方浪費青春,理想隻是一時熱情的產物,熱情消了,理想也沒了,從我支教開始就沒想過什麼榮譽的事,什麼高尚不高尚,屁,當時就是想去,可事實上不是這麼回事,知道嗎?。”
張寬蹲在門口靜靜地抽著,他理解,一個女孩子離家幾千裏,他就看到過他隔壁的女老師經常說不清來由的哭,白天頂著腫眼泡上課。
“寬子,你聽我說沒。”
張寬點了點頭。
“如果願意,你可以跟我去海南。咱們可以結婚。”李娟的聲音快撐不住了,一個勁地盯著張寬看,生怕張寬那張吞雲吐霧的嘴裏蹦出什麼不好的話來。她從不認為張寬真的在愛她,三年了,以前糊塗看不清也就罷了,可畢業後沒主動寫過一封信,沒主動打過一個電話,是個傻子也該明白怎麼回事了,要不是她老追著、趕著,張寬指不定都能忘了自己還有個女朋友。
結婚。這可是李娟坐了一夜火車,再坐了幾個小時汽車唯一的目的。
結婚。張寬的手抖了一下,煙灰落在手上燙得他眼皮直跳。
這話從李娟嘴裏說出來絕對的不容易,這麼多年來,李娟從沒向他提過要求,張寬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兩個人上山下鄉出去旅遊累了橫在一張床上就睡了,但張寬從沒有過心慌,正常戀愛著的人有的那種心慌意亂心猿意馬他從沒有過。那個累倒了躺在身邊睡得沒了形象的人是一個非常舒服的人,可以毫不顧忌地互罵,可以不費心機地交談,甚至喝酒抽煙高興起來捶兩下,生氣起來踢兩腳,混得比哥們都鐵。
結婚,這樣的兩個人結婚,張寬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對李娟做些什麼,心裏就沒來由的發怵。
張寬在地上碾滅了煙,扭了頭不敢看李娟。
“娟兒,我想再待一陣子。這裏的老師真的很缺,工資不能按時發,老師都跑出去打工了,要我再走了,這裏三個年級的數學和英語都得停下來。沒人替。”
李娟眼睛裏的光芒暗下去了。她走過去背靠著張寬坐在門檻上。
“寬子,老實說,你是不是心裏有人。”
張寬咬了咬嘴唇,看著學校那個小小操場上的籃球架,簡易的不能再簡易的木製籃架,那是他來了之後向學校申請,學校專門從下麵找了個木匠做的,那個沒有籃網的鐵圈,是一個學生從家裏拿來的燒火用的鐵鉤子彎成了鐵圈張寬親手釘上去的。
在這裏,天黑後不比城裏,黑了之後除了那一點點燈光,是別指望能看多遠的。
心裏有人?
張寬咂了咂嘴,嘴裏是當地六角錢一包的土煙,堅澀嗆人,他早就忘了當年的大中華什麼味道。
“敢不敢。”一個男孩拿著一根煙湊到另一個男孩鼻子上。
敢。男孩拿過煙來老練地吸了起來。
男孩的模仿能力驚人,第一次就能像模像樣從嘴裏吐出個圈圈。
有什麼是他不能的,又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張寬,對不起。
有一個人瘋著就行了,我不該把你也拉下去。
你那天說的不錯
我是喜歡男人。
張寬閉住了眼睛。喜歡有什麼用呢。心裏有人又有什麼用呢。
張寬揉了揉鼻子,目光從遠處落了回來。
“嗯。”
這麼長時間換來的回答,早就讓李娟心知肚明了。
‘啪’,李娟狠狠拍在了張寬的腦袋上
“媽的,別不是你失戀了才跑到這麼遠來療傷了,害得我內疚了那麼長時間,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就等著以身相許來贖罪了。”
張寬哀嚎一聲道:“打傻了。你個瘋女人,想對我以身相許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班裏的小女生到前麵村裏的小寡婦哪個不是對著我垂涎三尺。”
“流著口水的人是你吧,前村的小寡婦怎麼樣,你沒晚上蹲人牆角聽牆根子,漂亮不,要不我替你保個媒,把你打發了,就當為民除害了。”
“屁!”
打打鬧鬧的這件事就過去了,張寬挺感激李娟,這麼好的女孩該有一個負責任的男人去愛的,她應該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張寬。
李娟走了之後的整整一個月,張寬都忙的四腳朝天,就那麼兩排教室,就那麼兩百多個學生,背著幹糧走幾十裏路來上學的孩子大有人在。他們吃住都在學校。
錢校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當地人,前幾年剛從民辦轉過來,也是辛苦了一輩子的人。每天晚上得搭上大鍋給孩子們熬菜粥,因為除了張寬,就剩下女老師,可張寬不會用木柴燒火,他自己做飯一直用的是煤油爐子,所以看著那個瘦弱蒼老的身影拿著大勺在鍋裏攪著,張寬就覺得內疚,內疚自己為什麼這麼笨,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張寬房後的那點小白菜是孩子碗裏僅見的綠色,沒有水,沒有蔬菜,看著一個個豆芽菜樣的孩子有著比正常孩子明顯的瘦弱和營養不良。
張寬的牙齦出血,口腔潰瘍都是來這裏不到一個月之後就有的,熬菜粥是張寬提議的,當然以前也有粥喝,裏麵混著土豆疙瘩就著幹饃就是一頓飯,但現在張寬把菜熬到粥裏,添著雞蛋,味道不怎麼好,好歹能增加點維生素加點營養。如果時間有空餘,他還會到趕早跑步一個多小時到集市上采買一些綠色的蔬菜,當地人沒有種菜的習慣,僅有的一點水也都珍惜的像金子一樣種糧食了,市麵上有的也就是白菜、油菜很少的幾樣。張寬那身小肌肉就是跑步跑出來的。
他們這所學校是捐款蓋的校舍。錢是從上麵教育局一點點拔下來的。老師三五個月不發工資是常事,張寬來的這一年,那僅剩的兩個男老師頂不住跑出去打工了,人家老婆孩子老人一大家子,張了嘴個個都得吃飯,沒工資就沒法活。
張寬還好,一個人吃穿用度到還不愁,就這還是從家裏拿來了一萬多塊,差點沒讓老娘罵死。一畢業不回家不打電話,唯一的聯絡就是要錢,還跑到地圖上都不容易找得到的地方,差點沒把他老娘氣死。
張寬要錢是買菜、買資料、買用具,等不到上麵撥的錢下來,他隻能自己往裏貼,本來就是支教來的,相對於那些看著就讓人心痛的孩子,這點錢在張寬眼裏根本算不得什麼,也許就是過去的幾瓶酒,幾條褲子。
熬粥本是錢校長的事情,可錢校長病了,所以張寬終於頂上去了,每天頂著用煙熏黑的一張臉,聽著旁邊孩子的取笑,揮舞著大勺子。
“笑個鬼啊,趕緊添柴,等火滅了,我看你們等會兒吃什麼。”張寬斜了一眼旁邊的小孩,那小孩小名叫順子,是張寬的跟班,十一歲,也就城裏孩子八、九歲的身高,現在是張寬義務的勤務兵,張寬那間破屋子能看得下去的時候大多是這個小鬼收拾的。
“滅了再燒唄,剛剛這火還不是我點起來的。像你這樣用那麼多火柴在我們那裏準要罵個臭死。”順子邊嘻皮笑臉地嘰笑張寬邊往爐膛裏添柴。
張寬抹了把臉,煙實在太大了,嗆得他眯著眼看著鍋裏,生怕又像昨天一樣燒胡了。最後把雞蛋天女散花般一澆,張寬突然想起了一事,趕緊沉下臉“唉,你那小兄弟怎麼這周沒來。”,那可是他班上的學生,昨天點名的時候就沒在。
“他大死了,估計這些天都不得來,還不知道以後上得上不得。”
噢,張寬點了點頭,轉過頭問順子,“那以後他怎麼辦。”
“不怎麼辦,還不就那麼過嘍,他大還有地,他也能種,他大留了房,他也能住。”
“那你們以後別欺負他。”
“欺負他做什麼,在我們那可不興欺負沒爹沒娘的孩子,要天打雷劈的。”
噢,張寬憋了氣,總覺得這鍋粥再和他做對,攪得那麼厲害,還總愛粘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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