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5 更新時間:10-03-10 08:49
從小到大,武兆貆從父親那裏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和你大哥多學著些,知道嗎?”每當此時他總是垂首應是,實際上他心裏卻明明白白地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永遠及不上兄長,他,此生已注定被籠罩在兄長的光芒之下。
他知道父親的偏心,也習慣了被忽視,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是嫉恨的,嫉妒兄長的優秀,怨恨父親的不公……卻偏偏做不到。
過於優秀的人,大都是氣勢淩人,鋒芒盡顯吧,為什麼那人仍可以如此溫和,眼中從不曾有過輕視、不屑、高傲、狂放不羈等等一切優秀的人所常有的神情,麵對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弟弟,也是始終如一的寬厚寵愛。
“貆兒的字寫得真好,這幅裱起來送給大哥掛到房裏。”
“貆兒,你這招使得極妙,如若再拿捏好分寸就更厲害。”
“貆兒的劍法越來越精妙了,恐怕過幾年大哥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貆兒,這些花都是你親手種得嗎?好厲害!”
“貆兒……”
諸如此類,無論是平日的瑣碎小事,還是演武場上兄弟對練,相對於父親的嚴苛,他總是微笑著鼓勵他,讚揚他,真摯的聲音裏聽不到半點虛假,那樣的笑容和聲音就好像香醇的美酒,滋潤著他孤寂的心靈。
漸漸地,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句話語一個眼神,都讓他忍不住追隨,留戀,他心甘情願地被父親罵“永遠趕不上你大哥”,心甘情願躲在兄長帶來的暗影下,感受他溫和的回護。
曾幾何時,兄長已成為他生命裏最燦爛的一抹陽光。
那一年有仇家尋上門來,仗著人多竟侵入後宅,他們父子三人從睡夢中驚醒,帶領莊丁和對方展開廝殺。來人漸漸不敵,且戰且退,他一時心急追得緊了些,冷不防對方回手,一把暗器晶亮如漫天星鬥,眨眼間便迫到了近前。就在他避無可避之時,耳邊隻聽一聲暴喝,竹杖翻飛帶起勁風撲麵,隨著撲撲幾聲輕響,那些亮晶晶的暗器已被掃落、彈開,卻仍有一枚鐵菱遺漏,直向他眉心飛來!
他愣住,竟忘了躲。忽然隻覺麵前人影一晃,自己已被人牢牢護在懷裏,漆亮的眸子直直看著他,“貆兒,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目光落到他肩上,尖銳的鐵菱刺入大半,殷紅的血瞬間濡濕了衣服,還在不斷地慢慢擴大,那一刻他的心比自己中了暗器還要疼上千百倍。
周遭的紛亂他好像都聽不見、也看不到了,夜風習習,天上璀璨的星鬥似都溶入那人閃爍的眼眸中,有力的雙臂緊緊圈住自己,一陣陣強烈的心跳從緊貼在身前的那個胸膛裏傳遞過來,讓人無比安心。那一刻,他隻希望這輩子都能如此這般被他庇佑在懷中!
既然他注定了燦若驕陽,那麼他寧願是他溫暖的光芒下被撫慰的一株草,就這樣默默地仰視著。
那一刻,才十四歲的武兆貆並不清楚這些想法意味著什麼。
如果他永遠不會長大、永遠不知道這感覺是什麼,那該有多好!
可他還是知道了,知道自己不僅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自己的親哥哥!這樣一份禁忌的情感就像山一樣壓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再也喘不過氣來。
三年前,十八歲的武細花手上拎著自己獨創的兵刃——細花鋤,站在他麵前,笑盈盈說道:“貆兒,要不要和大哥一起去江湖上闖蕩一番?”
迎上那雙一如既往帶著寵愛和熱情的雙眸,他心內隻覺得慌亂不堪,忙不迭搖頭拒絕,“不……大哥,我還是……留在山莊裏照顧爹。”
其實他多麼想答應他!兩人一起縱橫江湖,執劍天涯,是何等美事!可是……他不能!自從發現了自己不堪的心思,他下意識地躲避著,再不敢和兄長獨處哪怕超過半盞茶的時間,生怕臉上表情會流露出什麼,可是另一方麵,他又極度渴望著來自對方的接觸,即便是隨意的拍拍肩膀,拂開他臉上的發絲這類在旁人看來再自然不過的舉動,都能讓他幸福得全身顫抖。
矛盾的心理和壓抑的情感時時都在折磨著他,他幾乎忍到崩潰。
或許隻有分開,才是最好的。
他離開的三年裏,他變得越發沉默寡言,且從不曾向任何人打聽過他的消息。
之前的逃避和隨後的冷漠,讓“武氏兄弟不合”的傳言漸漸響起,他淡然以對,從不反駁,隻有在父親偶爾想起、問起的時候,才敷衍兩句。看到父親無奈地搖頭,他在心裏說道:爹,貆兒寧願你相信我是嫉恨大哥的,若您老人家知道我對大哥藏有一份如此不堪的、罔顧人倫的情感,就算沒有被氣得吐血而亡,我又有何顏麵活在這世上!
壓抑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情感的唯一宣泄就是山莊後園子裏的那些花。不知什麼時候他迷上了種花,是因為他的名字嗎?他走後,他在園子裏隻種一種花,就是他最喜歡的鷲尾菊。曾經,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記得那會兒他們並肩躺在草坡上,他默默聽著他在身邊念叨:“爹說隻有姑娘家才喜歡花花草草,唉……其實房間裏擺一隻花瓶,插滿鮮花,感覺不是很好嗎,貆兒,大哥最喜歡的花是鷲尾菊,你呢?”
後來,他在自己的房間裏擺了一隻花瓶,插滿金燦燦的鷲尾菊。
現在這個秘密已經有人分享了,對方是他的朋友和——未婚妻子。
武兆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顆心已從往事跌落回現實中,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房裏,杏黃色的窗紗在暗夜裏隨風輕舞,帶來陣陣深秋的涼意。
那天親耳聽到他在父親麵前提起婚事,當時他如墜冰窖,好像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被人奪走,心也如同被掏空、撕裂一般,痛不可當,卻隻能強忍著,生怕被人看穿。卻不料他的失魂落魄還是落入了某人眼中,且被曲解為另外一層意思。
譚微雨,大名鼎鼎的微雨樓主,竟然會在深夜破窗而入,隻為提醒他不要打他妹妹的主意,其實這些天來他的目光圍繞著譚映雪,是因為不敢落在那人身上,而且他還想看看,究竟怎樣的女人能俘獲了那人的心,而這個女人何其幸哉!
譚微雨一定還不曾喜歡上什麼人,否則又怎會分不清他眼中所蘊含的明明不是傾慕,而是——嫉妒!
罷了,其實他根本連嫉妒的權利也沒有,他隻是他的弟弟,一個在眾人眼中永遠也及不上兄長、嫉恨著兄長的弟弟,或許以後還會加上一條,他這個做兄弟的竟然被美色所惑,恬不知恥地喜歡上了自己的大嫂……哈哈,多麼滑稽!不過也好,這樣一來就絕不會有人發現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暗夜無邊,更漏悠長,包裹著不為人知的心事,一點點沉澱,再沉澱,如果此生注定寂寥,就讓他一個人背負所有的痛直到終老,隻為一份禁忌的情感。
訂親喜宴之後,譚氏兄妹在山莊又住了幾天,便提出告辭,打算返回江城。武細花則準備動身去湖州,代替父親參加某幫派掌門繼任大典。自從高台山莊又有了“細花台”之稱後,武豐碑便開始逐步將江湖上的一些事情交給武細花。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武豐碑在為退隱做準備了,相信過不了多久,武林第一世家的當家人恐怕就會是那個臉上總掛著微笑的弱冠少年了。
原以為一切塵埃落定,他會默默地看著他成親、生子,繼承武氏家業,父親不就常說,“能有細花這樣一個兒子,將來我在地下也無愧於武家的祖宗先輩了。”
偏偏天不遂人願,倒應了“好事多磨”這句話。
仰元三年春,武豐碑和老友外出遊玩,高台山莊隻餘武兆貆留守,某日,譚微雨再次不請自來,不過這次隻有他一個人。
“小武,可有你大哥的消息?這幾個月裏他回家了麼?”譚微雨眉頭緊鎖,上來就問道。
武兆貆被問得莫名其妙,卻也耐著性子表示,兄長自上次離去之後,並未回來,“譚樓主,當初大哥不是和你約好,湖州事情一了便去江城找你們麼?怎的現在你卻來山莊打聽大哥的消息?”武兆貆反問。
其實譚微雨也知道來山莊問也是白問,若武細花回來,他又怎會不知?輕哼一聲,他背負雙手在大廳裏走來走去,顯見心內十分焦急,“細花到了湖州之後,開始還有信傳回,說不日即歸,哪料到後來竟沒了消息,人也不見回來。我初時以為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手腳,倒也沒太在意。可現在過去了快半年,依然信不見一封,人不見蹤影!我派人去尋,隻打聽到他最後露麵是在湖州六安山的正惠寺,然後就再沒了下文!雪兒每日裏愁眉不展,逼著我四處打探,生怕細花有什麼意外……唉……”
“以大哥的身手,應該不會有意外發生……”聽了譚微雨一席話,武兆貆嘴上如是說,心裏也有些忐忑。
“話是沒錯,但江湖險惡又豈能以常理論之,況且細花天性善良,對人一向疏於防範,所以我才怕……”其實譚微雨還有一層擔心沒有說出來,彼時微雨樓在江湖中已樹下頗多勁敵,武細花與譚微雨的交情盡人皆知,因此若有人趁著武細花落單而對他出手,也並非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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