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74 更新時間：09-07-23 15:34
回到觀內，我合衣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複。想到自己今後的人生，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過了許久，前殿傳來依稀的腳步聲，大概是師傅他們回來了。
“貞兒，你睡了嗎？”又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二師兄壓低的嗓音。
“還沒呢，師兄有事嗎？”我立刻翻身下床，打開房門。
師兄低著頭，神情寂寥，“我睡不著，想跟你去外邊說幾句話。”
我習慣的牽著師兄的手，安靜的隨他走出道觀。
頭上玉兔皎潔，四周秋蟲呢噥，看來今晚的月亮要惹禍。我站立在前坪的古樹下，靜待他開口。
“貞兒，你長大了，師兄我。。。”說了半句，又咽了回去，隻是滿含情愫，痛苦的望著我。
少年情懷總是癡，這份單戀的苦澀我懂，卻無能為力。
“剛才，師傅跟我談了許久，說你就要離開我們了。他說你來到這裏是命數使然，自有一番作為。他還告訴我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看著我平靜的麵容，他頓了頓，又艱難的開口。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這天，隻是自己一直不敢麵對。今天看到席間的一切，我終於明白了，你終不會屬於我，不會屬於這深山道觀，你的世界是外邊廣闊的天地。師兄隻有在心裏默默祝福你，再放手讓你鳳舞九天。”
“師兄，謝謝你！”我備受感動，緊緊靠在他的肩頭，“你永遠是我的師兄，是我今生最親愛的大哥。”
師兄寵溺的撫摸著我的發絲，從腰際抽出根玉笛。“你就要離開了，這根玉笛是母親留給我的，也是我的最愛。今後就送你做個念想。貞兒，離開前再給師兄吹奏一曲吧！”
我熱淚盈眶，“好，今天我就為師兄專門吹奏一曲《我心永恒》，讓天地見證我們永恒的友情。”
清風送爽，丹桂飄香。我和師兄一同沉靜在泰坦尼克號主題曲那濃鬱的風情中。笛聲悠悠，回蕩起多少青蔥年少的好時光。
不經意瞥到大殿門前，兩個年輕的身影閃現。
今夜無人入眠。
翌日清晨，在眾人的注視中，我邁步走進了師傅的書房。
來道觀這些日子，我還是第一次走進師傅的書房。實木的書櫃，古舊的書桌，外加牆上的幾幅仙風道骨的山水畫。嗯，法道自然，還真是他平日的風格，簡約、淳樸。
師傅穩穩坐在書桌旁，一如我們初次見麵時的不食人間煙火。而我則經曆兩世為人的滄桑巨變，此刻正破繭成蝶。
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誰都沒有開口。思想在目光中交會融合，此刻我才真正體會到柏拉圖意識交流的深刻內涵。
“貞兒，你我師徒一場，今日緣盡於此。”良久，師傅臨別贈言。
“昨日我已將你托付給李將軍。從今往後，師傅望你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造福蒼生，法道自然。”
說罷，天師將一塊墨綠的如意遞到我手中。“這是我教代代相傳的法器，可祛邪祈福，益壽延年。就當為師送你學成下山的禮物吧！”
我鄭重的接過如意，輕輕帶在頸上，向師傅深深三叩首。
“師傅，能師從與您，結緣道家，是貞兒這輩子的榮幸。今後，弟子定將盡己所能，傳播教義，還刀兵，離爭鬥，協助賢君開創一個清明郎日的盛世乾坤。”
“為師相信你的能力。”師傅欣慰的點點頭，“貞兒，你自小被為師收養，在道觀長大，隻有乳名。今日你已出師，為師賜你張姓，名貞觀。”
貞觀！大名鼎鼎的貞觀之治竟由來如此。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離開的房間，也聽不到身邊師兄的問詢，隻覺得整個人好像神遊太虛境地，暈乎乎的。
鑒於我13歲生辰在即，臨行前，二師兄建議提前舉行我的“笄禮”。
於是，跳過複雜的“三加”、“置禮”、“蘸子”、“字笄者”等環節，我直接向首席的天師、還有今後的衣食父母李淵“三拜揖謝”。
一聲“禮成！”，正式宣告我在道觀的研修生涯就此結束。
“貞兒，前途坎坷，一路珍重。”二師兄送了義程又一程。
“師兄，送君千裏終有一別。貞兒心中始終有你和師傅的教誨。”我騎在馬上，不住的揮手致意。
望師兄依依惜別的神情和半山亭上天師飄逸的身影，我禁不連流滿麵。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淒婉歌聲中，青城山的人和事成了倒退的身影！就像我再也回不去的無暇時光！
跨出青城地界，官路豁然開朗起來。我一身青灰的男裝，與大家策馬而行。
一路上，我糾結於離別的愁緒和對前途的暢想，根本沒在意四周。
在道觀時曾掙紮過很久，不是沒想過向天師探尋自己的未來。可轉念一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如放寬心態，泰然處之，好好享受我難得的時空旅行。
看著四周同行之人，那種洞悉所有先機，卻無力改變結果的感覺是那麼的神奇，又是那麼的無奈。眾人皆醉我獨醒，一旦置身其中，就象觀賞一部精彩紛呈的曆史大戲。隻可惜不管如何際會，自己對這個世界、這群人而言，終究隻是一名過客。
無為而治方能功德圓滿。終於，我深深體會到天師的那份淡泊。心漸漸沉澱下來。。。
大半天過去了，我忽然發覺一行人變的異常安靜。李淵和李世民策馬在前，隻能看到兩個相似的背影，身旁的李元吉則一反常態的緘默，偶爾對視一眼，又趕緊轉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好在騎行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看來大家是有意遷就。
暮色西沉，日月更迭，經過一天的馬拉鬆，不！是馬拉人，我稚嫩的屁股和腰椎也開始造起反來。可周圍的幾位大爺愣是沒什麼反應，讓我有陣子覺得自己在跟幾個幽靈同行。難道古人的忍耐力就特別好？就在我剛到發作的臨界點時，前麵突然出現個頗具規模的集鎮。
“天色已晚，今日我們就在此處歇息吧。”李淵轉過身來，眼神望著我竟帶有一絲恭敬。“貞兒，你還好嗎？”
“謝將軍關心，貞兒頭一回出門，路上給諸位添麻煩了。還請見諒！”說完就想抬腿下馬，可雙腿沉得象灌了鉛，怎麼也抬不起來。
李元吉見狀趕緊抱我下馬，神色間頗有點紳士風度，我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幾分。“可以走立嗎？不行就別勉強。”語氣關切，像捧著一個珍寶。
我剛想說沒事，可一落地，腿肚子就直打哆嗦，人立馬像個軟腳蝦，往後倒去。我閉上眼睛，準備跟大地母親來個親密接觸。
倒了一半，就被李元吉穩穩抱住。這小子，今天便宜你了。我不好意思再次向眾人致歉。目光正好與李世民對接，就見他眼中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我假裝看不懂，點點頭，再風清雲淡的調轉開去。
就算是我頂頭上司，辦公室戀情那可是職場上的禁忌之首。再加上這位超級大老板，今後還會位登九鼎，後宮佳麗無數。哪怕他的魅力無遠弗屆，可再耀眼我也不想做那1/3000。價值對等可是我做人做事的一貫要求。
我的人生理想是學習呂不韋，堅持奉行奇貨可居的基本原則，披荊斬棘，嘔心瀝血，全力輔助李世民順利登基。到那時，我再效仿胡雪岩，依靠自己超人的智慧和深厚的人脈，做個成功的紅頂商人，為構建自己經濟王國的宏偉夢想創造堅實的物質基礎和製度保障。
隻是如此一來，我還是陷入了與前世相同的命運。既要在老虎身周旋，又要確保全身而退。這個關係處理和技術要求還真是難以把握。別人還好好說，李世民可是個超級挑戰。現在他羽翼未豐我就有點招架不住了，今後把他調教好了，那還不一口把我給吃羅。
難啊！做女人難，做個成功女人那是難上加難！
腦子裏還在信馬由韁，一行人已來到“悅來客棧”門前。李世民剛要開口，店鋪老板察言觀色，立馬就招呼了個靠窗的雅座。
“貞兒，辛苦你了。我等軍旅出身，一貫外向粗放，接人待物難免有所欠缺。你身體嬌貴，一路上有什麼要求，隻管說出來，我讓世民和元吉給你準備妥帖。今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分你我。對外你是世民的師妹，對內就是我李淵的女兒。”剛落座，李淵馬上向我交心。
“李將軍言重了。我不清楚師傅跟您都說了些什麼。隻是貞兒雖然年幼，可也明白在世間行走，最重要的就是分輕重，知根本。”我掙紮的站起身來，言辭懇切。
“貞兒本是山野之人，承蒙師傅和將軍的厚愛，給貞兒一個棲息之所。今日有幸隨將軍出山，必當謹守師傅的教誨，凡事不敢有所僭越。隻盼能將一身所學，為李家百年基業添磚加瓦，略盡綿薄之力，以報將軍的知遇之恩。”
人世間，任何關係的相處都要講求個清楚、明白，隻有這樣才不會累人累己。這是放置四海皆準的道理。
“將軍、師兄、四少爺，今後貞兒有什麼不對之處，還請多多關照。”聽完我的表白，3人自有一番表情。
一頓飯下來，大家各懷心思。我原本就累的嗚呼哀哉了，勉強喝完粥，就被李元吉抱回了客房。
看他一臉甘之如飴的表情，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既然有免費的仆人，那我也犯不著講什麼客氣。反正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在男女感情上本人可算是洞庭湖的老麻雀了，這種毛頭小夥早就劃入絕緣免疫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
上到二樓，我的客房在最裏間。進到房內還算整潔，一個大木桶放置在中間，還散發著清香的熱氣。耐著性子跟李元吉應酬了幾句，我快速脫去外袍，穿著中衣就直接進到木桶。渾身像散了架樣酸痛不已，一旦鬆弛下來，眼睛就再也睜不開。
被敲門聲驚醒時，房間裏烏漆黑的，我懵懵懂懂的以為自己仍在道觀。直到聽到門外傳來李世民的聲音，方才明白過來。
“貞兒，貞兒！你還好嗎？”聽聲音有點焦急。
“我還好，什麼事都沒有，剛才我隻是不小心睡著了。”我騰地從水裏站起身來，活像個落湯雞。
“哦，沒事就好！深秋爽重，小心著涼。我放了瓶跌打損傷的藥在門外，有事隻管叫我，我就在你隔壁。”說完是離去的腳步。
我艱難的爬出木桶，借著月色在黑暗中摸索。咚！胳膊肘一不留神撞在桌覺，痛的我冷汗直流。隔壁隱約傳來開門聲，見我這邊半天沒動靜，又退回去了。
好不容易摸到火燭，我七手八腳換上了幹淨的衣裳。整個人經過這麼一折騰，反而沒有睡意了。見頭發濕濕的，我輕輕打開了房門。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我倚靠在二樓的回廊上，靜靜仰望著那片蒼穹玉宇。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如果當初我不是那麼追求完美，現在是不是已經結婚、生子。
“好，好個碧海青天夜夜心。不知道貞兒此刻心裏想的又是什麼？”身後，李世民渾厚的嗓音響起。在這靜默的深夜，是那麼的富有磁性，仿佛帶著絲絲魅惑的感覺。
李世民在跟我單獨說話！我激動得心裏怦怦直跳，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在顫栗。實際年齡加起來都32歲的人了，比他大了整整一倍，盡然還會對一個高中生把持不定。TMD真是太沒出息了！
我沒有回答，拚命克製自己。等稍微平複好情緒，我才慢慢側過身，“師兄好興致，出來賞月嗎？”
“我見你出來了，擔心你。”
此時秋風徐來，一絲秀發被吹拂在臉龐。李世民見狀，立刻伸手幫我細細的整理好。手掌擦過皮膚時，感覺上麵又硬又燙。我知道那是長期握劍磨礪的結果。
“謝謝師兄關心！”我退後半步，稍微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隻是此刻你心中除了對我的掛牽，更重要的恐怕還是當今的局勢吧。”
李世民聞言身形一震，沒承認，也沒否認。
“我知道你們對我充滿好奇，也知道自己的特立獨行會對你們以往的認知帶來很大的衝擊。”我不動聲色，繼續掌控著這場話題。
“但是，作為天師的弟子，作為能消弭災禍，探知未來的陰陽師，今天我要清楚地告訴你，我，將會是你今後事業成功的合作夥伴。”
李世民依舊是緘口不言，隻是神態卻越發的肅穆莊重起來。
“雖然師傅對你的未來有著明確的批示，可如今師兄你欠缺的正是上前一步的機會！”我目光堅定，直視他的眼睛。“師兄，請相信師傅的智慧，相信我的能力。不久隋煬帝將被困雁門關，而這場勤王之戰會是你人生起飛的重要轉折！”
一束火苗在李世民眼中跳躍。
我抬起頭，深情的凝望夜幕下浩瀚的星空，“其實每個人來到這世間，都有著自己的使命和追求。師兄，你的使命就是要成就一番偉業，萬古流芳；而我的使命則是成為你背後的推手，前行的動力。”
“自古英雄出少年，天翻地覆慨而慷！”我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師兄，機會永遠屬於準備好的人。我，已經準備好了，你呢？”
李世民粗厚的大掌緊緊握住我，“貞兒，你是塊無價的瑰寶，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我從沒象今天這般對上蒼、對師傅充滿感激之情。謝謝你今夜的鼓勵，更謝謝你的到來！”
他右手握拳，高舉過肩，“我，李世民，在此對天盟誓！今生定不負你的囑托，心懷天下，誌在四方，將窮畢生心力，開創出劃時代的宏圖偉業。”
很久以後，每當月圓之夜，貞兒都會回想起那晚的月亮，還有月亮下兩顆年輕而博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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