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20 更新時間:10-04-01 22:21
爹和娘對我來說遙遠而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多年以前,再以前。天很熱,太陽要把人吸幹,放眼四周,除了爹和娘,就是一望無際令人沮喪的沙漠和另一片沙漠。
我管爹叫爹,管娘叫娘,爹娘也沒有給我取名,他們每想好一個名字以後都覺得,肯定還有更好的,於是,就遲遲沒有給我起名。他們索性叫我沒名。
三歲那年,我的左眼已看不見任何東西,大夫說,我的右眼很快也會看不見,再接著手腳都不能動,活不過一年。
娘聽了以後就泣不成聲,躲在裏屋的我雖然不大懂,但也大概知道了是怎麼一回事。
爹說:沒名,爹和娘要帶你出去玩。
娘說:沒名,娘給你做一堆你最愛吃的東西,整個屋子都裝不下。
我說:啊,好啊好啊。
那以後,爹每天在外奔走。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幾個陌生人走進我家。我說:娘,他們是誰?為什麼來我們家?
娘說:爹說過要帶你出去玩啊,這房子就不要了啊。
我哭了起來。
娘又說:沒事沒事,你看那幾個人沒有家多可憐啊,我們家借給他們住幾天,你說好不好?
我想了想,沒有家好回的人是挺可憐的,於是就點點頭。
有個滿臉流油的胖子怒氣衝衝地過來,說:你說誰沒有家?
娘趕緊抱著我走開,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胖子,娘說:這叔叔生病了,容易生氣,咱們就原諒他好不好啊?
我也覺得生病的人也挺可憐,就原諒他了。
這時,爹牽過來一頭大東西。這不是牛牛。爹說:沒名,今天起,我們出去玩吧。
我問:爹,牛牛去哪了?
爹說:牛牛喜歡在家裏,不喜歡出去。
我說:哦。它叫什麼名字?
娘想了想說:它叫大牛。
牛牛是我家的馬。
大牛背上突著兩塊肉,我總覺得娘把吃的東西都藏在這兩塊肉裏麵。可是我總找不到打開它的蓋子。
我們朝著不知名的方向走,我和娘坐在大牛身上,爹在旁邊看著我們笑。路途曲曲折折,可我明白家的方向。我跟娘說,翻過多少座山再往哪個方向拐,就能回到我們家了。娘誇我記性好,有方向感。
山是綠的,水是清的,當然也有不是綠色的山,山上一棵樹也沒有,我就笑著說:爹、娘,你們看,這山跟淨文的腦袋一樣。
娘聽了,眼淚都笑出來了。淨文是我們家附近山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尚,他說起話來慢吞吞的,我就特想拉他的胡子要他說快點。
大家都很尊重淨文師傅,寺廟裏香火不斷,他也經常被請下山在鄉親們麵前講話。淨文臉色紅潤有光澤,他的臉也是過一天長一圈。後來,大家一有事就找淨文,總是能很好地解決。爹和娘也很尊重他,不時會請他來我家吃飯。一個晚上,娘抱著我出去乘涼,到了陳寡婦家門口,聽見裏麵有男人的聲音。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淨文扭著扣子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我說:娘,那不是淨文嗎?我們那邊都很尊敬地叫他淨文師傅,就隻有我直接叫他淨文。娘已經笑得不行了,那一次也是笑得眼淚直流,這讓我很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好笑的?此後,爹和娘就再也不請淨文來我家吃飯,他們一說起淨文,就雙雙笑個不停。
娘笑好了以後說:太像淨文的腦袋了,哈哈。沒名,你真聰明。
幾天以後,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沒看到過的:天是藍的,地上鋪滿沙子,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是他們的分割線。我說:爹,這裏好玩嗎?
爹說:很好玩的。
我問:我們能玩什麼啊?
爹說不出話。娘說:沒名啊,這裏是沙漠,沙漠裏有一個沙之泉眼,會有一支水柱從地上衝出來,飛得很高,比鳥兒都高。我們去找那個水喝。
我說:為什麼要喝那個水啊。
娘沒有回答,問我:你知道嗎,爹和娘都會死的。
我馬上哭了:我不要你們死。
娘說:可是,人都會死的。我們喝了那個水以後,就不會死了,我們三個就能永遠在一起,多好啊。
我聽了馬上不哭了,說:那我們一定要找到沙之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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