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64 更新時間：09-07-26 21:06
懂雨坐在距離課室不遠的一個藤條纏繞的綠色亭裏，手裏捧著一本《納蘭詞》。翻開的一頁上麵注：
木蘭詞
作者：納蘭性德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春風吹拂她如水清涼的短發，碧綠的藤條亮得生寒，湛藍似明鏡的天空偶爾飛過一隻孤單的燕子。“人生若隻如初見。”懂雨憂鬱地望著遠處，眼神縹緲、恍惚，若有所思地念著這句詩。
很安靜，很憂傷的此刻。屬於她一個人的安靜憂傷的此刻。
輕緩而優雅的腳步，慢慢的在她麵前停了下來，他接著她的那句詩認真得體地念下去：“何事悲扇畫秋風。”彎如月牙的眉梢上笑如春風。
她怔了怔，連忙合起書，站起身離開。還沒走到亭外，“懂雨妹妹，”他像以前一樣親密地喚她。她愣在那裏沒有回頭，以冷漠的背影背對著他，以沉默去冷落他的話。
他以溫柔的眼神對著她冷漠的背影。“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聲音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的欣喜。
她靜靜地背對著他，繼續沉默。這是長大後她慣有的沉默。無論何時何地何人，都管用。
他知道她有在靜靜地聽著，猶豫了幾秒，有些難過地追問：“你不會，已經忘了我吧？”
十年並不短，年幼的記憶會否隨著時光的推移而消褪，他實在沒有把握。那是在他們沒有重逢之前，他的擔憂。
三個小時前他們開始了上天安排的重逢。
班會課上班主任將星見領到講台上，外號老狼的他用擴音機對著全班像是宣告一樣大聲地說：“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沈星見，由於家庭搬遷轉來柳城，也由於緣分巧合轉來我們高一二班，大家鼓掌歡迎。”他帶頭鼓掌。
所有人都跟著他熱烈鼓掌，唯獨懂雨沒有，她的思維停留在“沈星見”三個字裏。“星見哥哥”、“櫻花巷”、“紙飛機”這些字眼反複跳出來，與童年有關的畫麵，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裏快速播放。
“懂雨，這是你的新同桌。唉，你也終於有新同桌了。”他說這話時還歎了口氣，像是對她擁有同桌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也像是對她之前無同桌感到惋惜和現在她有了同桌感到欣慰。
“既然是同桌了，那麼以後你們要相互照應……餘懂雨？！”老狼大力地拍了拍講台，皺著眉頭叫她。對於老狼這樣的一個班主任來說，即時平時對學生和顏悅色，可一旦學生無視他的尊嚴，他便會受不了。所以就算懂雨是他最偏愛的好學生，也不例外。
所有的目光都隨著這句話齊刷刷地投向發呆的她。她回過神來，愣了會，然後抬眼對上的是講台上沈星見詫異的眼神。她直接忽略掉其他人異樣的目光，自覺地站了起來，眼睛倔強地望著前方。
老狼開始鄙夷地望著她，毫不客氣地當著全班的麵訓斥她：“發呆無疑是在浪費時間，難為你還是年級前三，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光懂雨能有什麼作用？！”
原本一片鴉雀無聲的班級，最後在“光懂雨能有什麼作用？！”輕微笑出了點聲。
下課後老狼故意將數學課本扔在講台上，衝著正望向窗外出神的懂雨生氣地喊：“餘懂雨，到我辦公室來！”走到了教室門口，還不忘了吩咐她：“順便將我的課本給我拿來！”
後麵的兩節課老狼沒有讓懂雨去上，而是在辦公室的座位上訓了她足足一個半小時。她任由他訓話，絲毫不吭聲，直到站得腿酸，才淡淡地開口：“我回去了。”
老狼盯著她良久，才肯攤手，手背向她。
她走出辦公室是下課的時間，星見一早在辦公室外麵等著她。他叫住她：“懂雨妹妹。”眼神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是你嗎？”
她繞過他的身邊，直直地邁著冷靜的步子向前走，沒有回頭。如同冰塊的冷漠。連塵埃也給冷落。
十年並不短，年幼的記憶會否隨著時光的推移而消褪，他實在沒有把握。那是在他們沒有重逢之前，他的擔憂。他的擔憂在他們重逢後消失不見，他從她望他的眼神，詫異、熟悉、複雜的眼神中可以見出她並沒有將他完全忘記。
她是記得他的。再也沒有什麼比此更值他得高興。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餘懂雨了，”她咬了咬下唇，向前邁出一步，淡淡地說：“還有，不要再叫我懂雨妹妹。”
他怔在原地。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失落的心情像人去後沒有被喝完的冷咖啡，不是滋味。
她走遠了。迫使自己頭也不回。
如此到底是為了什麼？
再怎麼倔強地抬頭也忍不住讓淚滑落。
如此到底是為了什麼？
像流星一樣劃過的童年。美麗的隻是瞬間。
如此到底是為了什麼？
距離如今十年，恍若在眼前，卻又太過於遙遠。於是不敢輕易去觸碰，不讓它有一夕破碎的可能。
碧綠藤條上晶瑩的水珠猶如她的淚，蒸發了。孤單的燕子飛過枝頭，飛遠了。春風吹拂她的臉，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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