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0 更新時間：09-11-03 14:10
中虞城。就如同我想象中的一樣繁華。巍峨的城牆，寬闊幹淨的街道，整齊的房屋，衣著光鮮的人們，熱鬧的街市。進城之後，殷昊住進了行宮，而我在商長老的安排下住進了這座依山而建的別院之中。
別院的總管是個清朗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由他領著我、靈兒和澤雷往廂房去。
“此院名為‘梅園’，皆因四周遍植梅花，處處可見。其實此間原本乃是一處私人宅院。老主人過世後，少主人將此處改建成現在的模樣，供各地前來賞梅的遊人休憩之用。往年此時已經進入梅花盛放的季節。今年因為冬季來得比往年晚些，所以此時梅花還沒有完全開放。”總管微笑著向我們介紹：“觀今日之氣象，晚間將有大雪降下。屆時，梅花將不負眾望，悉數綻放，吐露芳顏。”
見我們隻是安靜的走在他身後，總管微微回頭打量了我們一眼，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繼續講下去。
我心中暗笑，向澤雷使了個眼色。他明了的開口問道：“敢問先生，這賞梅花雪景可有什麼講究嗎？”
總管停下來，奇怪地看著澤雷說：“公子豈能不知‘青梅嚐煮酒，紅梅映飄雪’？”
“不瞞先生，此次乃是在下第一次出遠門，過去從來不知此等風雅之事。小生還有待先生賜教。”澤雷謙遜地說，“先生可否再介紹一二？另外，此間何處賞梅最佳？”
總管微微一笑，又朗朗向我們介紹起來：“別的花都是春天才開，它卻不一樣，鬥雪吐豔，淩寒留香，鐵骨冰心。是在寒冬時節先葉開放的花，花瓣五片，色有粉紅﹑白﹑紅，乃二十四番花信之首。在後山半山腰上有一座‘賞梅閣’，乃是最佳賞梅之處，隻是那裏一般人是去不得的。”
說話間，總管將領我們走進了一個雅致的院落，站在房間前麵的回廊處對我們說：“這裏便是幾位休息之處，請各位稍事休息。晚間小人會將幾位的膳食送過來。”
“有勞先生了。”澤雷說，“我家姑娘喜歡清淡些的食物。”
“小人知道了，會仔細吩咐廚房的。”總管笑著說：“各位若有事需要小人幫助的話，可直接前往花廳找小人，小人名叫清月。如此，小人先告退了。”
“先生慢走。”澤雷將廟祝送出院外方返回。
我站在院子的回廊處，細細打量著院子裏的景致。十數株梅花皆含苞待放，凜冽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冷傲的香氣。應該是那梅花的香味吧！真想去那個“賞梅閣”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副美景！
“主子，先進屋吧。外麵可冷了，仔細凍壞了。”靈兒站在我身後說，“奴婢已經在房裏燃上炭火了。”
明日一早起來就去尋那個去不得的地方，我心中暗自決定。遂即轉過身，伸出冰涼的手在靈兒的臉上摸了一把，她滿臉不依卻又無可奈何的可憐表情，真是太可愛了！我笑意吟吟地進了房。
用過晚膳洗漱後，我拿出銅錢卜了一卦，做完每日的功課便躲進溫暖的被子裏早早地休息了。
當我從夢中醒來時，隻見窗欞上光輝奪目，不會是天放睛了吧！披上外衣輕輕推開窗戶，啊！原來是一夜大雪，下了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有雪花飄飄灑灑在冷風中輕盈飛舞，有如聖潔的仙女降臨人間，真美！靈兒和澤雷應該都還在各自的美夢中吧，何不趁此時去尋那處。
我留下字條，穿戴完畢之後，便獨自一人悄悄出了小院。
天還沒有亮，不過上山的路很好走，雖然隻是條僅夠一人行走的小道，但是很平整。一腳踩下去，便“咯吱”一聲響，這片白雪鋪就的小路上便留下了我一人的腳印。回頭顧望時，那印跡又被新的雪片輕輕覆蓋住，掩去了痕跡。一路上白雪皚皚，暗香浮動，悄然寂靜。這從未有過的新奇感覺讓我的心微微緊繃著，有點兒害怕，有點兒興奮。隨著離半山的距離越來越近這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天色微明時，“賞梅閣”已近在眼前。這座傍山而建的閣樓高兩層，在樓閣的挑角上各掛了一個風鈴，鈴聲清脆悅耳。借著黎明的晨光，我看清了閣樓門前的梁柱上寫著：四麵梅香浮眼底，萬般情思湧心頭。
緩步走進閣內，一樓竟然空無一物。我隻得順著樓梯拾階而上。四周安靜得讓我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我輕輕推開二樓的房門，一股溫暖的氣息含著一股淡淡的酒香撲麵而來。已經有人比我先到此處了嗎？我好奇地走進房裏，房間正中央的鼎爐裏炭火正旺，靠窗的臥榻旁邊擺了一張矮腳幾，幾上的小爐子正煮著一盅青梅黃酒，榻上的另一頭正斜躺著一個白色修長的背影，他沒有束發，一頭青絲四下散落。
我呆在原地，正躊躇著是否要離開。榻上的人翻身轉過背來，雙眸似睜未睜。那張臉，我並不感覺陌生，隻是不知道究竟在哪裏見過。在哪裏見過呢？我愣愣地站在那裏看著他。
或許是發覺了這房間裏的氣流變化，他突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刹時間與他的眼睛四目相對，我的心有如被什麼東西重重壓住了一般，沉沉的。有如秋月一般明亮的雙眼，配上挺直秀麗的鼻，溫潤含丹的雙唇，這張如春花一般明媚燦爛的容貌，用絕世傾城來形容也不過份。
沉默對視了許久之後，他終究還是先問了：“你是誰？怎麼會到了這裏？”
這聲音真好聽，如清泉叩石一般。我舉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向他搖搖手，又做了一個寫字的動作。
他微微皺眉，左手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右手指著房間的右邊說：“那邊的書桌上有紙筆。”
我輕輕點點頭，走到書桌前，上麵放著一張墨跡未幹的寒雪梅花圖，還寫著一句：“一抔塵土千秋恨”。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是什麼事情讓他有這樣悲憤的感慨，然後提筆在紙上接了一句。
他也走近書桌輕輕念出了我寫的下句：“十裏梅花萬古香。”
見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我便另尋了一張紙，寫道：“為賞梅而來。”
他淡淡地說：“清月沒有告訴你遊人是不能來‘賞梅閣’的嗎？”
我繼而寫道：“昨日初到此處，尚不知此間規距，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既然如此，請姑娘即時離去。此處乃是私人之所，外人不便叨擾。”他依舊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適才來此處的路上，偶得兩句新詩，不知公子願否賞臉一閱？若公子拒絕，我即刻就走。”我又寫道。這人的態度讓我隱藏了許久的好勝之心忽然間昂揚了起來。
他略微考慮了一會兒之後說：“姑娘既有此雅興，不如你我各作詩一首，若姑娘的詩贏過在下，在下便將此閣借姑娘賞梅三日。可好？”
我點點頭。雖然於詩詞一道我並不精通，但試試也無妨。我脫下身上的鬥篷，整齊的放在椅子上。
他有些驚異地看著我：“姑娘的頭發……”
我淡淡一笑，指了指他。他抬手撫去，發現自己也未束發，坦然一笑，“且請姑娘去榻上稍坐一會兒，待在下將筆墨移過去。”
我移到榻上盤腿坐下，他很快便準備妥當，與我相對坐下。
略作沉思之後，他提筆作了第一首詩。隻見他寫道：“雪虐風號愈凜然，花中氣節最高堅。過時自會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
他究竟是誰？詩中為何總有這樣悲壯的慨歎。我運筆寫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裏春。”
他很快地寫下第二首：“眼前誰識歲寒交，隻有梅花伴寂寥。明月滿天天似水，酒醒聽徹玉人簫。”
之前的憤慨，現下的落寞，他竟也是個孤獨的人。我翩然寫下：“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香。”
他看罷，竟起身向我一揖。還未開口，門外傳來了總管清月的聲音：“少主人，小人給您送早膳來了。”
他複又坐下，朗聲道：“拿進來吧！”
我看著他平靜的臉，暗道：原來他就是這座別院的主人。
清月恭敬地捧著食盒進得房來，見我在座也沒有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來，隻是對我微微一笑，算是見禮。
清月在清理桌子的時候，他說：“這位小姐要在‘賞梅閣’住三天，你去向小姐的家人說明一番。另外收拾出一間廂房來，供小姐休息。”
“小人知道了。”清月回答道：“還請小姐寫封信，好讓小人帶去給您的家人。”
我點點頭，就著桌上的紙筆寫了封短信。
一柱香之後，清月拎著空食盒下山去了。“賞梅閣”又隻餘下我們兩人。
我微微起身推開榻邊的窗戶，輕輕倚靠在窗邊，印入眼簾的景象將我定住了。隻見窗外梅花吐蕊，勢若雪海，滿山盈穀，香氣醉人，香聞數裏。我陶醉得忘記了此時北風吹來的寒冷。
突然感到有股溫暖將我裹住。原來他將我的鬥篷拿來披在我的身上，我伸手去拉鬥篷時，卻碰到了他還停留在我肩上的手，驚覺自己的手已經冰透了。
他從身後又掏出一樣東西來放進我手裏：“把這個握在手裏就不冷了。”
是手爐！暖流從手心裏沁進了心田裏。這個陌生男人的氣息陡然將我包裹住，眼裏鼻端皆是他味道，淡淡的，清晰的，直接的。這一刻他帶給我的震憾遠遠超出了窗外的美景。
這…是不是愛情來臨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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