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17 更新時間：09-07-15 19:29
半撐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麵如死灰。嘴裏小聲重複著：死了。。。死了。。。
第一章
喜人坐在院裏的木墩上，就這麼垂著腦袋三個時辰了。
“小崽子，叫你納個鞋底還納不完了！柴呢，柴咋還沒砍？是不是又想偷懶了！”廚房裏，滿臉麻子的魁梧女人揮著鍋鏟，使勁敲著窗頭朝外喊，“手腳利索些，一會記得把水缸滿上！今兒個不幹完就甭吃飯了！喂，聾了還是啞巴了，說話呐！”
女人扯著粗啞的嗓子叫喚，朝天的鼻孔裏不時噴著氣。
喜人應了一聲，又繼續手頭的針線活。
這鞋底是給村頭張家納的。張家大兒子在城裏開了個成衣鋪子，生意紅火得緊，夥計都快忙不開了。於是張老板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讓村裏頭街坊鄰居幫著做給些手工錢，這樣一來，大夥也倒樂意。
喜人又揉了下眼睛，針尖對著厚實的鞋墊刺了下去，隻是這一紮，引來錐心的痛。喜人驚得一下扔開手裏的活兒，愣愣地瞅著食指尖不斷冒出的血珠。都說這十指連心，真是一點不假，把手指擱嘴裏輕輕舔吮著，一股鹹腥的氣味慢慢化開。。。
抬頭一看，才發現天色早在不知不覺中暗下了。
“喜人哥~”
喜人往籬笆外頭望去，一顆瘦削的小腦袋露出來，帶著一臉的興奮朝他招手。
“哥~~輕點，別讓那母夜叉聽見了！”男孩說完賊賊地笑了。
把針頭紮回鞋墊，喜人回頭瞥了眼窗戶，才輕快地跑向籬笆，“小虎，又有好吃的了？”
小虎一愣，“哥你屬狗的呀！”
喜人笑了笑，也不反駁，“別藏了，快拿出來，再捂著桂花糕要成桂花餅了。”
小虎也笑，往懷裏一摸，摸出個油跡斑駁的布包。一層層打開，裏頭擱了幾塊略微變形的桂花糕，橙黃油亮，散著溫暖的香氣。小虎皺眉，“喲，真成桂花餅了。”
“扁一些更好咬。”喜人抓起一塊就往嘴裏塞，半邊腮幫鼓成個球，“嘖，還是剛出爐的吧。”
“吞慢點兒，別噎著了，沒人跟你搶。。。哥，那母夜叉是不是又沒讓你吃飯？”小虎的眉頭擰出了兩道褶。
喜人黑亮的眼珠一轉，“吃了飯哪兒還吃得下桂花糕啊。嘿嘿，大戶人家的東西，味兒就是不一樣，記得下回還帶，我就愛吃這些。”
剛還想說些什麼，屋裏頭母夜叉又叫開了。
“喊得跟催命似的！”小虎翻了個白眼。
“我去下就來，你在這兒等我啊，一會兒還得給張家送貨去。”喜人拍拍小虎肩膀，轉身朝屋裏走去。
小虎這一等，可等了好些功夫。踱來踱去的，把籬笆邊兒的草都給拔光了，蟈蟈都抓完了，喜人還是沒出來。小虎開始盤算，再晚些回去，鐵定被爹打得屁股開花。
“哐啷~~~”一聲巨響從屋裏傳來。
小虎緊張地豎起耳朵大氣兒也不敢喘，貼著籬笆聽屋裏的動靜，暗道不好，怕是母夜叉又要打人了。
他想著，隻要喜人哥一喊，他就立馬衝進去往母夜叉頭頂扔蟈蟈。
一會兒，屋門打開了，喜人跌跌撞撞跑出來，清秀的臉蛋兒讓月光照著，慘白得駭人。
小虎急忙上前，抓著他衣袖：“哥，怎麼了？！”
喜人像是剛回神，單薄的身體猛地一震，拉起小虎就往外拚命跑。。。
“哥。。。你慢。。。慢點兒。。。到底出啥事了！”小虎一路踉蹌地跟著跑，他從來不曉得，喜人看著白淨瘦削，撒開腿跑起來，竟帶著一陣風，跟小鹿一般快。
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也不管一路上小虎追著問他話，直到兩條腿再也使不上力氣，喜人才慢慢緩下腳步，接著眼前一黑，麻木的身體癱軟在樹下。
“呀！喜。。。喜人哥！”小虎隻覺得額頭上滾落下冰涼的液體，身體倏地冷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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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人醒來的時候，身下是厚實綿軟的稻草，木屋又小又暗，空氣中還夾雜著馬糞的臭味兒。
小虎就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望著窗外發呆。
“小。。。虎。。。”喜人覺得嗓子幹得癢癢，發出的聲音都啞了，“這是哪裏。。。”
小虎被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他，眼淚居然一下子掉了下來。
喜人皺眉，輕聲問，“別哭，出啥事了？”
“哇哇~~~~”小虎這才放聲哭出來，毫無形象，“哥，你嚇死我了。。。嗚嗚。。。你都在這兒躺了一天了。。。慶叔的馬房你都不認識啦。。。”
喜人想起昨晚，臉色又白了幾分，“小虎，哥請你幫個忙，替我回家瞧瞧，那母夜叉咋樣了。。。”
不說還罷，小虎一聽這話，哭得更凶了，“嗚嗚~我早去看過了，本想把你送回家，讓母夜叉給你請郎中來著，哪知道。。。哇——，母。。。母夜叉滿頭滿臉都是血，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死啦——”
喜人半撐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麵如死灰。嘴裏小聲重複著：死了。。。死了。。。
小虎哭了一會兒，才抽噎著問，“咋突然就死了呢。。。哥，你接下去咋辦呀。。。”
“是呀。。。咋辦。。。”喜人翻了個身，背對著小虎，眼前立刻出現了鮮血淋漓的母夜叉瞪著他，伸手抓他褲頭，頭發上還黏糊地粘著瓷碗碎片。。。一想到這個景象，喜人的肩膀就顫抖個不停。。。這麼一個瓷碗砸下去，人就沒了，他從沒想過母夜叉死啊。。。
就東河村劉家寡婦家中慘死，養子喜人失蹤一事，村祠堂開始著手調查。
喜人知道這村是再也容不下他了，不敢回去拿平日偷偷攢下的銅錢，也不等和小虎道別，就決定悄然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以前雖然日子過得清苦，餓著肚子還得挨打，到了現在竟生出點留戀來。
喜人站在山頭看著遠去的東河村，鼻子一酸，心道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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