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91 更新時間：10-04-13 11:22
江南風光好，楊枝挽柳條。誰家少年子，風華絕代貌。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年少、英俊、多金、瀟灑。隻有像宮雨這樣的人才能體會到這杏花滿頭的少年風流。名馬美人、江湖意氣都是這樣的少年所熱衷的。
青樓自也不例外。
“女兒坊”是這一帶最有名的青樓。它之所以這麼出名隻因為一個女人，一個據說可以顛倒眾生的女人。
這個女人叫做——歐陽笑笑，是女兒坊的頭牌花魁。
宮雨一行三人進了“女兒坊”。衛琳琅雖覺別扭但最終也還是一跺腳跟了進去。
這是一座很漂亮的樓子，樓子裏有很多很漂亮的女人。
一踏進門檻便可嗅到撲鼻而至的脂粉香。放眼朱門雕欄內，盡是珠環翠繞，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
初時，衛琳琅還佯裝不屑。但她的不屑卻立馬被此地的一切打擊得一敗塗地。
這裏的姑娘們既會吟詩下棋，又曉品竹彈絲，各個一手好琴藝。不止如此，她們每一個人的身姿都是那麼嫋娜動人、柔媚入骨。蓮步輕移間，裙角揉成細碎的波浪，一步便是一種風姿，一動便是一種情致。
和她們比起來，衛琳琅覺得自己簡直不是女人。
而她心中又不免替她們惋惜，這樣的女子竟都淪落在這樣的地方。
她開始帶著新奇的眼光打量這裏的一切。
輕薄少年、登徒浪子、富家豪紳、失意文人，都來此處今朝有酒今朝醉。
貼心的女人們，將燙溫熱的酒遞到他們唇邊，妖嬈冶蕩，卻又情意綿綿，叫人甘心情願地墮落。
依蘭香燃點四處，一室生春。酒氣脂香，永遠糾纏不休。
世俗紅塵，聲色男女。水乳交融，活色生香。
這是一個身為儒門大小姐的她從來沒見識過的世界。
宮雨也在打量著這裏的一切。
這裏有人談笑，有人勸酒，有人吟詩，有人起舞，也有人彈琴，但惟獨沒有歐陽笑笑。
宮雨並沒有見過歐陽笑笑，但他很確定這樣頭牌的花魁是決不可能這麼輕易拋頭露麵的。
宮雨很安然地坐在一個角落裏，斜身靠著躺椅，一臂枕著頭，腿卻擱在另一張躺椅上。
依著他的個性，但凡能躺著就絕不坐著，能坐著就絕不站著。
他看著這些鶯鶯燕燕們成堆作簇，你追我逐，卻好似這一切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目光搖曳，最終落在一個人的身上。這個人卻是個少年。一個戴著錦帽的少年。
那個少年坐在離他們很遠的另一個角落，也在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姑娘們，可他卻比這樓裏的任何一個姑娘都好看：如雪的肌膚吹彈可破，烏亮的眼眸閃著靈光，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可說是個真正的美少年。
可這個美少年看上去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總是從漂亮姑娘們的身上遊離到別處，焦慮中透露著驚惶和不安。他似乎也覺察到有人在看他，於是低下頭，壓低了帽沿。
宮雨露出了笑容。
吳空空呷了口酒：“你來‘女兒坊’就是為了坐在這兒傻笑？”
“那你覺得我們來這兒做什麼？”宮雨拈著酒杯微笑。
“當然是做該做的事。”
看著兩個人神神秘秘打著啞謎，衛琳琅終於忍不住問：“到底該做什麼事？”話一出口她頓時又覺得不該問，於是紅了臉坐在一邊。
宮雨哈哈一笑道：“來了‘女兒坊’自然是為了找女人。”
琳琅啐了他一口：“不要臉！”
宮雨湊過臉去，低聲道：“你穿成這樣跑來這裏罵男人不要臉，就好比買肉的卻罵殺豬的殘害生靈一樣可笑。”
琳琅跳起來，她指著自己的秀鼻大聲道：“你說我可笑？！”
宮雨更是揶揄道：“是啊，你還可以再大聲一點，手也可以再抬高一點，讓這裏所有‘不要臉’的男人都來評評衛大姑娘可不可笑。”
琳琅這才發現一樓的人幾乎都在盯著她瞧，臉刷的一下又紅了起來。她滿心不服地忿忿然坐下，在心裏幾乎把宮雨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遍。
宮雨看似一身慵懶地沉醉在這聲色犬馬之中，實則暗暗留心起坐在旁桌的兩個人：兩人都身著綺羅綢衫，一副普通紈絝子弟模樣，但細看二人指掌有力，太陽穴微微突起，顯然是練家子喬裝改扮。他們也沒有叫姑娘侑酒相陪，隻是一邊偷眼審視著樓內的情況，一邊湊著腦袋好象在商量著什麼事。
宮雨凝神靜聽起他們的談話。他聽力極佳，就算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兩人的對談依然清晰地字字入耳。
其中一人道：“唐總管前幾天才下了命令，所有淩霄閣的門人都不得出入‘女兒坊’。現在我們借著找尋小姐的名義跑來這裏，要是讓總管知道了，怕是會掉腦袋。”
另一個人歎了口氣，道：“唉……雷堂主讓來，我們要是撂挑子不幹，那也得掉腦袋。縣官不如現管，雖然有唐大總管的令諭，可我倆如今畢竟是在雷堂主手下混飯吃，他讓我們往東，我們就不能往西，就算是掉腦袋的事那也得豁命扛著……話說堂主有半月沒見著歐陽姑娘了吧，那心裏估計就跟貓抓似的。要不然也不會背著唐大總管來這兒偷腥，還先打發我們前來探聽風聲。”
之前那人又道：“也是。我看淩霄閣的其他人大概也沒膽來這兒，我們先回去稟告堂主，再去找尋小姐的下落。若是找到了小姐，就算唐總管追究起此事，我們多少也有個說法。”
兩個人商量著就起身往外走了。
宮雨這才知道，原來兩人是淩霄閣的弟子。
淩霄閣和邪道天宮是當今武林中兩個最大的黑道組織。
邪道天宮屹立武林已逾百年，一向執黑道之牛耳，其實力足可匹敵佛、道、儒三大正派名門。而況在這幾年內，邪道天宮正進行著瘋狂的“邪道肅清計劃”，黑道上的大部分門派不是被滅就是歸降，眼看著便要以風雷之勢一統邪道。
而相較於其他邪道組織的潰敗，淩霄閣卻反在邪宮的巨大壓力之下迅速地壯大起來。三年內，竟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迅速崛起，不但勢力範圍不斷向外擴張，甚至還網羅了江湖上不少的一流高手加入。而宮雨如今所在的這一帶州縣，正屬於淩霄閣的勢力範圍。
武林傳聞，淩霄閣的快速坐大皆是因為閣主淩放鶴請到了一個極厲害的大總管，江湖人稱“諸葛小唐”。自打這個總管接掌閣內事務以來，淩霄閣便以驚人的速度發展壯大，三年之內其勢力竟發展到幾乎可與邪道天宮互相抗衡。但據聞這個諸葛小唐鮮少外出走動，也少有人真正見過他，所以他就成了江湖人口中一個神秘的人物。甚至還有傳言說，邪道天宮遲遲未向淩霄閣動手，就是因為忌憚著這個神秘的大總管。
但一山容不得二虎。兩強並立，終須一戰。這一戰的結果如何，卻是任何人也無法預料的。
這時不知哪個亮嗓門子扯著喉嚨喊了一聲：“歐陽姑娘出來了！”
整座喧鬧的樓子霎時安靜下來。
所有男人的眼睛都盯向了一處。
琴聲起處，兩個雙十妙齡的嬌俏丫鬟擁著一個娉婷的女子盈盈而出。
宮雨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歐陽笑笑！！
歐陽笑笑不愧是歐陽笑笑，她不但眼睛在笑，嘴巴在笑，甚至整個人兒都在笑。那一雙美目彎得跟初一二的新月牙兒一般，嬌俏無比，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歐陽笑笑。
歐陽笑笑一手拈著把玲瓏巧致的藏花細扇，一手扶著欄杆，順著胡梯盈盈而下。一雙美目掃過這一片爭歡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更加絢爛如花。
這種笑容神秘而幽雅，靦腆又羞澀，誘惑卻迷離，似乎帶著千百種不同的風情瞬息流過，又好似那隔岸的煙花，絢麗卻又不可企及。
每個男人都如癡如醉地瞧著她，每個人都覺得她好象隻在對著自己笑，發自內心的、由衷的，在對著自己笑，而絕不是對著自己兜裏的銀子。
就連衛琳琅也不覺看得癡了，嘴裏喃喃著：“真漂亮……”
濃妝豔抹的老鴇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扭擺著腰枝上前，眼睛都彎成了銀子狀。
“歐陽姑娘說了，今日出價高者，她願單獨作陪一宿，還有來自波斯的美酒和京城名廚的佳肴，眾位官人老爺可別千萬莫要錯過。”
據聞這個歐陽姑娘自恃色藝雙絕，素來矜貴難攀，且鮮少留人過夜。老鴇今日一出此言，自是舉座嘩然。原本半夢半醉的男人們一下全來了精神，有搜羅全身忙不迭地掏銀票的，有削尖了腦袋拚命往人前擠的，有噴著酒氣還湊到老鴇耳邊低聲下氣說好話的，有揮舞著手臂高聲叫價的……
正當所有的男人都躍躍欲試、一片混亂之時，“女兒坊”門口忽然炸響了一聲驚雷。
隻聽到一聲渾厚粗獷的大喝。
“笑笑！”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高喝震得一怔，一時舉眾皆寂，鴉雀無聲。
這時，一個宛如金剛在世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踏進“女兒坊”。此人魁梧壯碩，氣勢雄雄，但走進來時，腳步卻輕巧地未發出一點聲響。他身著窄袖錦衣，圍一條黑底紅夔龍紋的牛皮護腰，腰際還懸一塊玉質腰牌。
腰牌上隻有三個字——“淩霄閣”。
有麵熟的認得，此人是統領淩霄閣麾下四大分堂的總堂主，雷震天。
所有人都識趣地乖乖退到一邊——沒人敢在這塊地盤上招惹淩霄閣的人。
隻有老鴇媽媽好似早知道他要來，滿臉堆笑地將人迎入後就忙不迭地放軟身子倚上去。
“呦！是雷大堂主大駕光臨呀！您可真是許久沒來啦，咱們這日日都盼星星盼月亮的，今日可總算把您這個金剛大神給盼來了！”
雷震天不耐煩地推開她，徑直走向歐陽笑笑。
歐陽笑笑依舊微笑著斂衽為禮，道：“笑笑見過雷大堂主。”
雷震天忙扶起她：“跟我還客氣啥！”一雙粗糙的大手捉住歐陽笑笑蘭花般的柔荑不住撫摩著，邊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寶貝，這幾天有沒有想我呀！”
歐陽低頭一陣輕笑，更是笑得雷震天意亂情迷。
但身處軟玉溫鄉之中的雷震天卻依然沒有失卻警惕，炯炯有神的目光如電般掃過整個樓子，卻發現一個人正準備偷偷地溜出“女兒坊”。
宮雨也發現，這個想要出逃的人竟就是方才躲在角落裏的那個美少年。
雷震天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他遲疑了一下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竟放開了歐陽笑笑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老鴇急忙拽住他的袖子，道：“怎麼雷大堂主您一來就要走！”
再看那歐陽笑笑更是早已斂起笑容，換作一臉肅若寒菊。千人追、萬人捧的“女兒坊”頭牌花魁竟被人這麼撂在一邊，怎能不生氣？
雷震天隻好滿臉陪笑，道：“寶貝，我有急事要先去辦，一會兒就回來找你。”
安撫完美人他便急急拂袖而去。
所有人都被這倏然而來，倏然而去的一場戲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是待雷震天前腳剛走，一切擾攘紛亂，又恢複如初。
這時宮雨卻忽然起身，整了整衣服。
琳琅一把拽住他，奇道：“你要幹什麼？”
宮雨狡黠一笑：“當然是幹‘不要臉’的事。”
還未待衛琳琅反應過來，他已排眾而出，來到歐陽笑笑麵前。
吳空空翹著二郎腿悠然地坐在一邊，等待一場好戲的上演。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豐神俊朗的少年，歐陽笑笑略略一愕，隨即又展露出那燦麗的笑靨。
宮雨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歐陽笑笑的袖子裏，低聲道：“姑娘可否幫我一個忙？”他附到歐陽笑笑耳邊喁喁低語了一番。
歐陽笑笑的臉上先是一陣詫異，而後又露出了豁然開朗的笑容。
宮雨說完之後，歐陽笑笑就招手叫來了十七八個姑娘。
衛琳琅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要招妓啊!
她一怒而起，正想上前把宮雨拽回來，好好教訓他做人要知道禮儀廉恥，卻不想剛一站起身，忽然就有十幾個女兒坊的姑娘走過來將她團團圍住，兩條手臂也被一左一右地挽牢。
“你們要做什麼？”她楞了一下。
一個姑娘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道：“呦，好生嫩的小公子，都能捏出水來了！”
另一個也道：“公子既然來了這裏還裝什麼柳下惠啊，誰不知道來這裏是幹什麼的！”
“我……我不是……”她急忙辯解。
“不是什麼呀……”
“呦，這麼害羞，是不是第一次啊……嗬嗬嗬嗬。”
“讓姐妹們好好伺候您吧，一定包君滿意，咯咯咯咯。”姑娘們七嘴八舌地訕笑著。
衛琳琅一下子懵住了，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有五六隻手去摸她的臉，七八隻手去拽她的衣服。
“喂，你們要幹什麼……不要扯我的衣服……！！”
衛琳琅想反抗，無奈兩隻手早被十幾雙柔荑牢牢按住，動彈不得。在這混雜的場麵下，任憑她怎麼叫都沒人理她。她就這樣被一群姑娘七手八腳地推搡著上了樓。
宮雨和吳空空這才得以脫身。
臨行前，宮雨向歐陽笑笑點點頭，道：“多謝。”
歐陽也報以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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