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74 更新時間:09-08-21 08:53
摩尼、摩訶與雲中君子趕到西跨院的時候,宮雨就已經在那裏了。
人死在西跨院的一間廂房內,兩個道士兩個和尚,正是摩尼和雲中君方才派出去的四個弟子。看情形想是進房查探情況時遭人暗算。
“我趕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躺在這裏了。”宮雨歎道。
死者的咽喉上嫣紅一片。
不是血,而是一片豔紅欲滴的花瓣。
切在每個人的喉管處,沒有一滴血流出。
隻有紅如血滴的花瓣,刺目刺心。
這樣的紅色、這樣的花瓣、這樣飛花摘葉的殺人手法,都讓宮雨想到了一個人。
而他想得到的,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果然,雲中君探視過屍首後道:“一招致命,一片花瓣就切斷了喉管,凶手內力深厚。太清與太虛也算是吾道宗弟子中的高手,對方雖是偷襲得手,但能一招同時致四人於死地的人在這個江湖上並不會太多。”
雲中子接著道:“善以飛花之技殺人於無形的人在這個江湖上也並不多。”
“這種手法該是出自當今武林第一暗器高手,邪道天宮的風月花匠杜子春。”儒門眾人陸續趕到。諸葛明海見到屍首很肯定地道。
隻有宮雨沉吟不語。
不。這決不是杜子春下的手。雖然手法看上去極其相似,但宮雨曾見過杜子春兩次出手,那種無與倫比的暗器手法,不但既快且準,並且狠辣無比。
出手的若是杜子春,是決不會讓人有機會發出一點聲響的。
況且,一個人若以自己成名的武器和技法殺人,就無異於在被害人的臉上寫上“人是我殺的”。身為邪道天宮八大神君之一的杜子春決不會做這等蠢事。
但對於心懷偏見的人來說,再簡單的道理也並不容易想明白。
也或許是他們根本就不願意去想明白。
卓非凡冷笑道:“果然是狐狸的總會露出尾巴,邪道天宮終於開始下毒手了!”
宮雨正待解釋,就在這時忽聽得驚雷炸響般的一聲虎吼!
“放你奶奶的臭狗屁!”
“什麼人!”卓非凡驚叱。
“你爺爺!”
人未臨,聲先至。宏大的氣勁竟震得整個房屋“喀啦啦”作響。
隨著洪鍾般的聲音響起,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房外:肩扛一把獅頭寶刀,臉似搽金,須發皆赤,神威赫赫,昂首闊步,虎虎而來。每踏一步,整個屋子似乎都要晃一晃。“我當什麼東西那麼臭,原來是有人在這裏大放狗屁!”
此時又聽一個聲音從窗口處傳來:“你個風老粗,可悠著點,別把人好好的房子給拆了。”
卓非凡一回頭,卻見一個清瘦的男子不知何時已坐在了窗台上,翹著二朗腿,悠哉遊哉。
宮雨一見此人,驚奇之餘心中不由得一喜又一憂。
“你又是何人?”卓非凡驚道。
那男子哈哈一笑,悠然唱道,“家在閩山東複東,其中歲歲有花紅。而今不在紅花處,花在舊時紅處紅。”話音未落,他手中忽然間像變戲法似的真就多出一朵花來。
一朵又紅又豔的花。那花瓣紅得仿似要淌下血來。
宮雨上前一步,欣喜道:“杜兄!”
杜子春也麵露喜色:“小兄弟,我們又見麵了。隻可惜我們每次相遇都在不是時候的時候。”
宮雨驚喜在這裏能遇上老朋友,雖然與杜子春隻有數麵之緣,但在心裏卻不知不覺已把他當成了朋友。但他又憂心此時此刻邪道天宮的人出現在此地,無疑又將局勢複雜化了。
果然,雲中君一聽到個“杜”子驟然瞳孔陡縮:“你就是‘風月花匠’杜子春?!”眼見兩個弟子慘死,此仇怎可不報。雲中君子二人背後雙劍已開始隱隱錚錚之鳴。
杜子春卻毫不為意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粗獷豪壯的漢子也跟著橫刀瞪眼道:“怎的?想打架?”
雲中君望向他道:“那麼這位想必是邪道天宮八神君中的‘一刀洗塵’風不惡了?”
那漢子將腦袋一揚,朗聲道:“正是你風爺爺我!”
“很好,人贓俱在,邪道天宮的人敢做不敢認麼?”雲中君冷冷道。
“認你娘個頭!你個雜毛老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殺人了?想打架就直說,何必繞這許多的花花腸子。來來來,你們一個個上,還是一起上?俺老風奉陪到底。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就打一雙。”風不惡直得跟頭蠻牛似的就開始捋袖子。
雲中君冷哼一聲,背後長劍的穗子開始微微飄動起來。宮雨心中一緊,那是自身上散發激蕩的劍氣。雲中君子的劍道修為當真已臻化境。這一架若是打起來,隻憑杜子春和風不惡二人怕是要吃虧。
卓非凡嘲諷道:“就憑你們倆就想對抗我們三教的頂尖高手?”
杜子春不屑地笑了笑:“手下敗將,何足言勇。”說著還特意用眼角瞟了瞟摩尼、摩訶兩人。
當年三教圍攻邪道天宮卻被蕭夜雨智計退敵,摩尼摩訶等碧海梵天四大神僧也曾敗在修羅指下,這一筆無疑是三教的奇恥大辱。儒、道兩教眾高手隻覺血衝上腦,按捺不住紛紛亮出兵器就要動手。
可摩尼摩訶卻依舊氣定如山,似全然不聞。經當年一敗,他們四人於碧海梵天的聖佛岩靜坐苦禪數十餘載,早已戒了貪嗔癡,心如止水,肢似枯木,看透世間心象。此般言語又豈能打動得了他們。
宮雨手心已沁出汗來,心中隻盼兩位大師能洞察秋毫,及時壓製兩方的戰意。
可就在此時,摩尼忽然左掌一翻,拍向杜子春!掌勢奇快,頓時狂浪颶風般至剛至猛的掌氣一下子罩住了杜子春全身要害。
這一招猝然而發,別說杜子春,就連宮雨以及在場一幹眾人也未曾想到。
杜子春反應也是極快,一驚之際人已掠了出去,可雖堪堪躲過一掌,掌風的餘勁仍將周遭空氣變得如飛刀利刃一般,割得他雙頰生疼。他這才領略到佛門深厚無匹、剛猛至極的內力,心中不敢怠慢,雙腕一揚,掌中花葉隨手而出!又一個臨空旋身,雙袖輕展,銀光數道,數十枚暗器自袖中飛打而出,疾射摩尼!
摩尼頓覺滿目星光閃爍,如亂花漸欲迷人眼,幽幽灼灼煞是美麗,似愛,似情,似怨,似泣,似清晨花瓣上的露珠,似黃昏湖麵上的波光粼粼,更似深夜裏情人脫下了最後一層薄紗,風情萬種。
“好一個風月花匠!好一個杜子春!”摩尼一斂心神,不退反進,九環法杖狂風般席卷而出,“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暗器被盡數擋落。法杖去勢不止,直掃杜子春下盤。
杜子春一個縱身,雙足勾住橫梁輕輕一擺,竟也如一片飄雲般迎向杖風,身法玄妙,狡若遊魚,竟在如山般的千萬重杖影中往來穿梭。
在如此凶險的景況下,他的動作依舊不驚不惶,閑雅鎮定。
摩尼橫杖一擺一掃,杜子春的足間在杖上輕輕一點,又如雲一般飄出。就在此時,忽然有數點寒星自他足間爆射而出!
杜子春的奇妙之處就在於他全身上下都能發射暗器,沒有人知道他的暗器會在何時從什麼地方發出,令人防不勝防。
由於距離實在太近,摩尼又不防,避無可避,銀芒竟似要打中他。可暗器打在他身上時卻滑溜地如著在了濕苔上,竟貼著他胸口滑過。
杜子春失驚,這是他第一次失手。
饒是如此暗器還是割裂了摩尼的僧袍,劃破了一層皮肉。摩尼隨即大喝一聲,手上加重了三分真力,法杖來勢更洶,朝著杜子春當胸撞去。
杜子春意守丹田、騰身閃挪。
此時摩尼的左手中指、食指忽如急電般點出,攻向杜子春天突、膻中、氣海三處大穴。
“無相法指!”宮雨的人已竄了出去。無相法指乃佛門密招,一旦中招非死即傷。杜子春的退路已被封死,這一招他決躲不開。宮雨欲騰身上前,助他接下這一招。
這時卻有一道魁梧的身影恰恰擋在了他前麵。
以宮雨的修為,隻要他一動,這世上就沒幾個人能攔得住他。
但這個人人影一閃,已將宮雨截了下來,那人隻說了五個字:“先看看再說。”
宮雨一定神才發現,竟是任平生,他不知何時也已來到現場。
就在這一頓之際,宮雨已發現摩尼對杜子春出手隻是意在試探。隻要逼杜子春出手,以摩尼的修為,或許可以比對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這才是大師真正的意圖所在。
有時候,最直接的辦法反而是最好的辦法。
宮雨心中慚愧,差點因自己一時衝動而壞了事,他不禁佩服任平生的冷靜沉著。
可宮雨未及行動,另一個人卻忍不住出手了!隻聞聽暴喝一聲:“臭種花的,俺來助你!”寶刀狂掃而出。
出手的人正是風不惡。
風不惡的刀氣甫一卷出,竟一化為三,如怒獅出籠般生風怒嘯,同時削向摩尼雙肩和下腹。摩尼隻覺身後殺意狂湧,無相法指隻得轉攻為守。
連在一旁觀戰的雲中君子二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眼見這個似隻有一身蠻力的草莽之徒,竟也習得“一氣三化”這等高深的武功,能以一招之力化三式之功。看來邪道天宮之內果真臥虎藏龍。
這時,刹那金光遽起,摩訶尊者手中大日金輪也出手了!金輪一化為三,如數輪金光耀目的小太陽急旋而出。風不惡的三道刀氣至半途被三隻金輪化解,風不惡忙飽提內元、舉刀相擋。同時,摩訶尊者的攻勢已到。
三隻金輪雖破了刀氣,卻也被震得偏離了方向,竟直向周遭眾人飛去。其中兩隻直飛向雲中君子。
雲中君、雲中子背後青虹同時出鞘!“當當”兩聲金器交鳴之聲,金輪被雙劍挑飛。另一隻金輪卻已飛旋著朝著卓非凡頸間削去。
金輪去勢快極。卓非凡之聞聽輕微的破風之聲,眨眼間一片灼目的金光已曜至眼前,竟全然來不及閃躲。
他心中大叫一聲“吾命休也!”
卻聽得“當”的清脆一響,一片翠色盈盈、綠意盎然已掩去了那金光。一把晶瑩剔透、翠****滴的玉戒尺替他擋去了這番災厄。正是“玉尺朱顏”諸葛明海的玉戒尺。
諸葛明海的玉戒尺既輕且薄,在如此剛猛之力的重擊之下竟不損不折,完好無缺,顯見其亦是內力不俗。
那三隻金輪卻似長了眼睛一般,繞了半圈後竟又折回向著風不惡飛旋而去。風不惡與摩訶對了一掌,眼見金輪又急旋而至,忙舉刀格擋。“當當當”火星四濺,風不惡直被震得虎口發麻,氣血翻湧,向後跌出了兩大步。
摩訶身影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轉眼間三隻金輪已回到他手中。袍袖一揚,卻又有五隻金輪再度飛旋而出。
“還來?”風不惡大驚。
此時,身後忽的“嗖嗖嗖”數聲破風之聲,七支箭疾如流星,貼著風不惡的頭頂、耳垂、兩肩、脅下射入,驚得風不惡出了一身冷汗。五支箭恰巧射中五隻金輪,金輪頓時被打偏了方向,另兩支箭則疾射摩尼、摩訶!
上官初雲一聲驚呼:“射日箭法!”
射日箭法乃儒門六藝館之一——神羿館之絕技,怎會出現在此地?
兩位大師被銀鏃硬生生逼回,袍袖之上還多了個大洞。摩訶收回大日金輪,道:“好一招‘七星射日’!”
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握著一把奇特的長弓,一步一步走來。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一刀長長的刀疤從鼻梁處延伸到右臉頰。
任何人的臉上若添了這麼一條刀疤,必然會變得猙獰而可怕。
可這條刀疤在這個人的臉上,卻隻為他剛毅的臉龐平添了三分沉澱著歲月滄桑的男子氣。
他的目光冷靜而深沉,最終隻停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薛紫鴛。
紫鴛的身子猛的一震,一個趔趄竟站立不穩。上官初雲一探手扶住她,亦露出萬分驚疑的表情。
青鸞失聲叫起來:“大師哥!”
歐陽勝天驚怒道:“仲羿!你居然沒死!”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這個人就是五年前親手殺了恩師,叛出儒門的儒教第一箭手——仲羿!
據說整個儒門隻有他和神羿館前任館主練成了七星射日之招,今日看來所傳非虛。當年他與上官初雲曾是儒門天下新一輩中的頂尖高手。但是五年前,卻因爭奪神羿館館主之位,親手弑師,驚動整個千裏追殺,轟動了整個武林。原來他竟是邪道天宮的人。
卓非凡拔劍怒指道:“這個欺師滅祖的敗類,居然做了邪道天宮的爪牙。”
仲羿不言不語,枉顧眾人之驚詫,儒門弟子之憤怒,他沉凝的瞼上沒有半絲表情,隻是看著薛紫鴛。宛如要將她看穿似的,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紫鴛咬著嘴唇,臉色煞白,極力克製自己,可身子依舊不住地微微顫抖著。這不是在做夢麼?夜夜都在夢中思念著的人,原本以為今生再無相見之日,卻不想竟突然出現在眼前。她不知是驚是喜,是悲是恨。
五年不見,他的兩鬢竟也染上了風霜之色,這些年怕是過得辛苦吧……
那臉上的刀傷,一定是經曆過九死一生的戰鬥才落下的吧……
他被追捕而受傷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寒冷而孤獨,那個時候我卻不能夠在他身邊……為何他的眼神如此冷漠,他是在怨恨我麼……
她咬著嘴唇,強忍著就要掉下來的淚水。
那男子看著她的神情,沉靜的臉上也起了些微變化,握弓的手竟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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