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2 更新時間:09-11-29 13:36
這一回青鸞才真正見到蕭夜雨出手,其武功之高,招式之奇,皆令她驚奇不已。她雖未能完全領悟其中精妙,卻已心神向往,一邊不停比劃著方才的招式,一邊嘰嘰喳喳像隻小百靈似得的問個不停,有時候簡直連蕭夜雨都有些招架不住。
蕭夜雨素喜清淨,但此刻他見青鸞一路跳跳蹦蹦,滿臉喜容,竟也不覺聒噪。
她就像一首活潑而明麗的詩,令這的淒清的夜也變得生動起來。
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很樂意聽她不知疲倦地說東道西,雖緘默不言麵上卻總帶著笑意,因為聽這小姑娘說話令他覺得愉快。
當然,如果不是有傷在身,他會更愉快。
使用“亂天訣”後決不得再擅動內力。方才蕭夜雨卻強催內勁破去黃泉刀氣,使出的那三招至少已毀去他三成功體!如今再以內力壓住傷勢,卻仍舊連呼吸一口氣都痛不可抑。
青鸞毫不知情,猶自興高采烈地講著:“你方才先以一招封住他的刀路,那第二招是故意挑動他胸中戾氣,令他催發黃泉刀的刀氣,一旦刀氣盡發他卻無法駕馭,馬上就露出破綻,你最後再趁機破招,對不對?”
蕭夜雨頗為訝異,這丫頭不愧係出名門,眼力極佳,那或許連魔狼都不曾看清的三招她卻瞧得一清二楚,又兼之冰雪聰明,竟連他何以要出此三招都猜中了。正待誇讚她幾句,誰知話還未出口,他卻忽然駐步,捂住胸口,身子猛地晃了晃。
青鸞驚見他嘴角有一絲鮮血淌下!
“你受傷了?!”她失驚道。她並不曾見蕭夜雨為“亂天訣”耗盡真力,又為那無形箭氣射中,隻見一路上他與自己談笑風生,轉眼又敗鬼城魔狼於三招之內,豈能料到他竟是重傷在身。
青鸞欲趨近相扶,蕭夜雨卻擺手。“方才不小心著了一點小傷,不礙事。咱們還是繼續走,若還有鬼城的人追蹤而來,被他們發現我受了傷,恐怕麻煩不小。”此時他體內傷情已遏抑不住發作起來,一開口說話,更覺胸口一陣劇痛,一時間臉色煞白。
青鸞急道:“可是你的傷……”
他勉強笑了笑道,“不要緊,至少送你平安下山的力氣還是有的。”誰料話一出口,卻覺喉頭一甜,一股鮮血又湧上來。
青鸞不禁失聲而呼,急得失措。她自一見蕭夜雨,打心眼裏便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感,隨後蕭夜雨兩次出手回護於她,又毫不嫌厭輕視她年幼無知。一路之上她問這問那,若換成她的師兄師姐們,恐怕早就一拂袍袖不再搭理。蕭夜雨卻不厭其煩地一路為她指點風物,解答疑難,青鸞心中早生溫柔敬慕之意。如今見他又咯血,眼見這樣子怕是傷得不輕,於是一著急起來連淚珠兒都快掉下來。
她連著搖頭道:“不成不成!咱們不要下山了,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好不好?”
蕭夜雨見她急得都快哭出來,兩顆晶亮亮的淚珠兒在眼睛裏不停打轉,又拚命忍住強作鎮定,一雙眼睛小兔子似的紅通通的,模樣竟是那樣惹人憐愛,又忍不住調侃道:“怎麼,難道你還怕我死在半路上不成?”
青鸞聽他提到個“死”字,便更急了:“說的什麼不吉利話!你傷得這麼重,下山的路還有好長呢,定要先調息一陣再趕路,可不許逞強了。”她一咬牙,又道,“若真有人追著來,我便和他拚了!”
蕭夜雨一愕,自己出道江湖這許多年,厲逢高手無數,卻還是第一次被個丫頭說成是逞強,一時啞然失笑。但見她誓死維護的樣子,心頭又不由升起一股暖意,便笑著輕拍她腦袋,道:“我蕭夜雨豈能讓一個小姑娘為我拚命?也罷,就依了你,咱們找個地方歇歇。”他遊目四處,但聞山中偶有狼嚎梟唳,卻不見人煙。
“隻怕在這荒山僻嶺之地要找處落腳歇息之處卻是不容易。”
不容易找並不代表找不到。
蕭夜雨就帶著青鸞找到了這樣一間小木屋。
這種小木屋本是山中狩獵者在遭遇冬季大雪封山時的落腳過夜之處。屋內鋪設了一張極簡易的小木床,甚至還置備了些幹柴火和燒水、生火、烤野物的用具。
蕭夜雨席地打坐,閉目調息。青鸞不敢去吵擾他,一個人悄悄地生起火,安靜地坐在他身邊。
月色靜悄悄地流瀉進來。
夜未央。
萬籟俱寂,隻聽見燃燒的柴火噼裏啪啦生響。
正百無聊賴間,一隻白粉蝶翩躚而至,青鸞正喜它飛來相伴,它卻一路跌跌撞撞地直朝著火光撞過去。
青鸞輕“呀”了一聲,忙伸出雙手攏住它,怕它引火自焚。誰知攤開手,那小家夥竟躺在她掌心一動也不動了。
“還是死了呀……”小姑娘不無惋惜地道。
“這蝶兒本就朝生夕死,捱不過一日。”蕭夜雨不知何時已睜開眼,正瞧著她掌中的蝴蝶。
青鸞忭喜道:“你的傷勢不要緊了麼?”
蕭夜雨這才抬頭仔細瞧他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穿了一身翠色的青綾衫子,上麵用銀絲點綴著數朵茉莉花,領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圓圓的肩頭透著未脫的稚氣,但略見玲瓏的體態已開始顯露女子的嬌憨嫵媚。她的眼眸很亮,像在夜間點亮的一盞燈;她的語聲溫柔親切,柔順背後卻透著堅強與機敏。
“一點小傷,已無礙了。”蕭夜雨微笑,“我可不似它那般脆弱。”他指了指她手中的蝴蝶。
青鸞雙手捧著那蝶兒的屍首,小小殘軀如此不堪一握,不禁喃喃自語:“可憐的小家夥,性命竟如此短暫。倘若來世轉生,千萬莫要再做蝴蝶了。”
蕭夜雨隨手撿了根柴枝,把將要偃息的火撥旺了些。“縱使為人,生命依舊脆弱,更有很多事心不由己,意不由人。命運相騙太多,徒然的掙紮也終究抵不過天意的一個疏失。人生諸多無奈矛盾,又能比那蝴蝶高明多少?”言語間難掩悒色。“倒是這蝶兒,就算隻有一日的生命,也要掙一日有勁地活。直至生命將終,投火焚身,也算得轟轟烈烈。”
他以食指中指從青鸞手中拈取過那蝶兒的屍體,微微一歎,便將其投入烈火中,焚為灰燼。
青鸞這時細瞧見他的手。那雙手是青鸞平生所見過最漂亮的手,修長勻稱,每個動作都透著優雅,連揀柴枝撥火的樣子都好看。她真難相信這是一雙會殺人的手。
“你……真的殺過人嗎?”她忽然小心翼翼地問。
蕭夜雨微一愕,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似乎很好笑。身在江湖,殺人人殺,有誰沒殺過人?更何況他這個邪道梟首之一。身為邪道天宮的軍師智囊,他自十四力排眾難掌領邪宮,二十歲開始籌謀邪道肅清大計,二十八歲時已與邪主晏君臨一起統領大半個邪道。期間雖很少需要親自動手殺人,但一聲令下,血腥的爭鬥殺伐即起,多少性命便毀在他的手上。十數載血雨腥風在眼底過,他曾毫不屑於那些孱弱生命的轉眼消逝。而此刻對著小姑娘純淨的眼神,他卻忽而不知該如何作答。
半晌,他方頷首。“我殺的人不多,卻也不能算少。”
青鸞垂首,輕聲道:“可我看你卻不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你以為殺人的該是怎樣的人?”蕭夜雨反問,不待她接口,又自答道:“殺人者未必動用刀劍拳腳,也未必身在武林中、江湖上,隻要存有殺心,用智謀、誣陷、錢財、名權、利祿、言辭等等皆可殺人。處江湖之遠者,或許以刀劍屠戮性命,而居廟堂之高者,朱筆金口,更可使千萬人喪失活命的機會。”
青鸞搖頭:“既然性命如此脆弱,為何還有人要互相殘殺?既然珍惜自己的性命,為何不想想別人的生命也同樣珍貴?每個人都有親人朋友,若易地而處,就該知道那些被他們殺死之人的親人朋友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蕭夜雨笑了笑:“若每個人都能如你這樣想就好了。隻是身處江湖之中,就算你並不想殺人,但有時候若要保住自己的命,就不得不要對方的命。”
三千世界,眾生黷武,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問天下間,誰能掌緣生滅?
一旦卷入紛爭,自顧尚且無暇,又哪顧得上別人。
“不過無論如何,殺人總不是什麼好事。”蕭夜雨說話時,目光越過木屋的窗戶,望向遼遠的地方:“曾經,殺一個人於我而言不過舉手之間的事。直到我遇見一個人,方知要救活一個人須耗費多少心血,之後我便極少開殺戒了。”
青鸞驚訝於何人竟有能耐能改變蕭夜雨這樣的人,那聽起來像是一個美麗的故事。“他是你的朋友嗎?”她忍不住想探根究底。
蕭夜雨心頭掠過一個冰清雪潔的音容,心中驀地一柔,又一痛。“不止是朋友,還是知己。”說到此處,連語調也變得輕柔起來。
青鸞不無羨慕地道:“你的這個朋友一定是個心地極好的人。”
蕭夜雨笑道:“她是一個大夫,回春妙手天下無人能及,心地雖好,性格卻有些清高。她素不喜江湖上無謂的爭鬥殺戮,因此隱居深穀,隻為附近的鄉民醫病,但凡有武林中人找她醫傷,都會叫她給轟出來。”他略帶無奈地搖頭,卻滿目溫柔。“在遇到她之前,我的這雙手曾沾染不少人的鮮血。當我見到她幾日幾夜不眠不休隻為救活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村人,我始覺生命得來不易,於是立誓決不再輕易殺人。”
“我蕭夜雨一生朋友不多,她雖是個女子,卻是我最敬慕的朋友。會殺人並不能算什麼本事,能救人才算是真本事。”
青鸞安靜地聽著他講著。
她發現自己很鍾意聽蕭夜雨講話,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愛聽。
她喜歡這個聲音,沉穩、冷靜卻不失溫柔,更有一種內蘊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去聆聽。
她聆聽的時候神情很恬美。一雙小手托著下巴,神情很專注,烏黑的頭發裏露出圓潤的緋色耳垂,非常漂亮。
蕭夜雨瞧著她的樣子,不禁微笑道:“你姓甚麼?叫甚麼名字?”
青鸞的臉微微一紅:“我姓霍,叫青鸞。青天的青,鸞鳳的鸞。”
蕭夜雨點頭:“果然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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