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九章 山雨欲來

章節字數:5124  更新時間:10-06-03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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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筆峰,儒門天下。

    高崖臨水,深穀流泉,嘉木繁蔭,芳林匝階,春鳥夏蟬,鳴聲相繼。

    一排簡單的小竹屋,坐落於玉筆峰南側,離儒門六藝館有半裏之遙。

    竹屋內的擺設十分簡約,不外一桌一椅一床一櫃,而最醒目的是靠牆立著的一個未曾髹漆的大架子,架子上陳設著絲竹管弦各種樂器,以及各類樂譜書籍,顯見主人是個精研音律之人。

    今日,一向清幽的小竹屋迎來了一條活潑的身影。

    “南宮師傅!”霍青鸞推開門,屋內無人,但透過窗子她已看見小竹屋後一個藍衫的背影。青鸞暗自一歎:“哎,又在種花了……”

    竹屋的後麵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塋,一打開窗就能瞧見。

    墳前草青青,修剪得很齊整。墳頭和周邊上都種著花,因此並不顯得特別孤單淒清。

    這墳塋卻很奇怪,雖然有人天天打理,但無論種多少花草在這上麵,卻永遠都無法成活。

    但照看此墓的人,也就是這小竹屋的主人,依舊不倦不舍,一年四季都在這墳頭上種著花。枯了再栽,栽了又枯,經年一日。

    這人正是儒門天下五音館的館主——南宮采嵐。

    這座墳塋裏埋著的是他已去世的妻子。

    青鸞從沒有見過這個師娘,因她來到儒門時她已過世。但她聽說師娘也是儒門的弟子,在南宮采嵐還是學生的時候,兩人便已情投意合,互許終生了。後來南宮采嵐通過六館會試,成為了當時儒門曆史上最年輕的館主,兩人也如願共結連理,鶼鰈情深。

    但不知是否是上天太過嫉妒這對人間佳侶,之後沒多久,南宮采嵐的妻子竟離奇過世。許是怕傷心,南宮采嵐很少在人前提及他的妻子,但青鸞約略可猜得那定是個聰慧嫻雅的女子,要不然又怎能令她風姿過人的南宮師傅如此念茲在茲,無時或忘?

    土墳邊,南宮采嵐埋首種花。昨天種的已經枯萎,他小心地清理掉,種上新的。種完了,他就坐在旁邊,靜靜地想心事。

    “師傅,茶。”一旁的一雙手遞過來一杯熱茶,南宮采嵐這才回過神來。

    “哦,是青鸞。”他抬眼一看,不禁微微一笑,接過茶盅。

    茶盅下還墊了一塊小小錦帕,藍色緞麵上繡著白色雲朵,就像天空中飄著雲彩。墊上這樣精巧的小東西,捧著茶盅就不會燙手,這是青鸞特別為他縫製的。小丫頭一向心思細膩,討人喜歡。

    南宮采嵐揭開盅蓋,淺淺地呷了一口。

    青鸞看著他喝茶,心中每每都有一種平安祥和的感覺。

    在青鸞眼裏,她的這個南宮師傅永遠溫和安靜,靜得就像他身上的這一襲藍衫,帶著點兒寂寞、出世,和一絲她也說不太清楚的,深不可測。他年紀並不大,卻對世事看得很淡,除了在館中授課之外,很少過問其他儒門事務。猶其在妻子過世之後,他變得更幽靜,每日最常做的事,除了看書與擺弄樂器,就是像這樣在這墳邊種花蒔草。

    “無事殷勤,必有所求。說罷,什麼事?”南宮采嵐端著茶盅,輕抿一口,笑看著她,目光中透著溫柔。

    青鸞一下奪過他手裏的茶盅,一撅嘴佯嗔道:“青鸞一心侍奉師傅,反被您說成功利小人了。好吧,下次您讓容懷、心硯他們泡茶給你喝好了。”

    南宮采嵐一拍她腦袋:“鬼丫頭,下山一趟愈發長了鬼靈精了,越來越沒大沒小。”

    青鸞吐吐舌頭:“青鸞也隻敢在您這兒沒大沒小。”

    “確是我把你給慣壞了。明兒我必跟門主講,下次決不放你下山去了。”南宮采嵐好整以暇地道。

    “別!”青鸞忙雙手恭敬地將茶盅奉還,討饒道:“青鸞保證以後都老實了,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青鸞還是實話實說好了,今天來的確是有事求您啦。”期期艾艾半晌,她終於自背後抽出一支簫管,道出今日主旨,“師傅您教我吹簫好不好?”

    南宮采嵐一愕,有幾分意外,從頭到腳地將她打量一番,好像打量一個才新收的學生。

    青鸞臉一紅,低下頭,聲音裏也溢出羞澀:“我身上又沒長花,師傅您怎麼這麼瞧人家?”

    南宮采嵐搖頭:“我隻是奇怪,平日裏教你習會兒琴,你尚且推三托四地不肯上心練習,今兒個怎麼這麼改了心性了?”

    青鸞臉更紅了,低聲道:“師傅您別問了好不好?您就教教我吧。”

    看她神情,南宮采嵐忽而有些了然,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他哈哈一笑,漫聲吟道:“‘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工夫,笑問鴛鴦二字怎生書?’原來如此。”

    青鸞一跺腳,薄嗔道:“南宮師傅你取笑我!”

    她這一嗔,更坐實了南宮采嵐的猜測,於是笑看著青鸞,眼中含著打趣:“出了一趟山門,連青鸞丫頭也懷春了。”不僅嘖嘖道,“往日儒門那麼多年輕子弟你都瞧不上,這一回倒不知是江湖上哪位少年俠士讓你意動了?”

    見瞞不過南宮采嵐燃犀竹照的銳利眼光,青鸞索性大方起來,她晃晃手中的簫,神秘地道:“簫者,蕭也。”說著,少女的雙頰泛起如牡丹花汁暈染開般的酡紅。

    南宮采嵐也不追問,隻道:“要我教你吹簫也無不可,隻要你肯安心地乖乖留在我身邊學習,別到處亂跑,我保證你很快就能學會。”

    青鸞分辨道:“我哪有到處亂跑!”

    南宮采嵐指了指她的繡鞋,鞋麵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些黑紅色的泥土。“這紅泥隻有皇甫嘯嶽舊居附近才有,昨夜又剛巧下過一陣雨。你昨夜去過那裏了吧?”

    南宮采嵐的眼光一向洞明犀利。青鸞見瞞不住,隻好照實招了:“是,學生昨晚是偷偷到過皇甫師傅的舊居。”說完一閉眼,就等著一頓罵。

    南宮采嵐卻略有所思地淺淺了口茶,神色不變地問:“皇甫師傅死後這些年,那地方已很少有人去了,你去作甚麼?”

    青鸞同南宮采嵐素來親近,在他麵前也向來無話不說,於是她大著膽子道:“因為學生覺得,當年殺害皇甫師傅的真凶並非仲羿,皇甫師傅的死恐怕另有隱情。”

    南宮采嵐聞言,卻一擰眉,略沉下聲:“隱情?什麼隱情?”

    青鸞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學生昨夜才會夜探皇甫師傅的舊居,想去看看裏麵會不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的。還有,我總覺得這一次歐陽師傅和百裏師傅被殺的事情不那麼簡單,諸葛明海居然是易水樓的人,他怎麼會是易水樓的人,他殺人的目的又是什麼?說不定這其中還隱藏著什麼重大的秘密……”

    說得正起勁,南宮采嵐忽然“啪”地重重一合茶盅蓋,將她嚇一跳。青鸞這才發現南宮采嵐臉色早已轉青,正目光如炬地盯著她,神色是從所未見的嚴肅。

    “這些話是誰跟你提的?”南宮采嵐的一向溫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沉下聲道,“是你口中那個姓‘蕭’的人麼?”

    青鸞低下頭,緘口不言。她不能否認,否則就是瞞騙師長。可她又怎能承認,道出自己和邪道天宮的大人物蕭夜雨在深山獨處一宿,還相談甚歡。青鸞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南宮采嵐卻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已徑直道出:“據說此次從傀儡山莊脫困的除了三教之人外,還有邪宮的人。你口中的蕭某人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誰。吾儒門之事,又何容邪道之人置喙。”他肅色道,“皇甫師傅的死因早有定論,這種事也不是你一個小妮子可以插手的,收起你的胡思亂想。還有那些瘋言魔語,今天我就當沒聽到,你也絕不可再向第二人提起。從此起,哪裏也別亂走亂跑,明白麼?”

    青鸞不服氣,提了提嗓子道:“都說‘覺悟由旁喻,執迷由當局。’身處其中的人或許反而看不清事實的真相。但是師傅您從來眼明心亮,青兒也最信任您,所以今日才敢跟你說這事兒,因為青兒不相信你也認為皇甫師傅的死沒有任何可疑之處。皇甫師傅是死在神羿館的絕技‘七星射日’箭法之下,但會‘七星射日’箭法的未必隻有仲羿一個人,門主他說不定也……”

    “住口!”南宮采嵐猛地喝止她,溫潤醇和的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怒容,“你可知你在想什麼說什麼?居然說出這種大逆犯上之言!簡直無法無天!此刻起,我令你立即到‘思齊堂’自咎悔過,另罰抄十三經各十遍,沒有抄完一步也不準離開。”

    青鸞沒想到師傅會發這麼大的火,頓時紅了眼圈。她並不想惹南宮采嵐生氣。自進入儒門以來她雖然常常愛罰,但挨南宮采嵐的罰還是第一次。

    就在此際,卻忽然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中氣飽滿。“采嵐何在?”伴隨出現的是兩條昂首闊步而來的身影。

    來者是一個中年人和一個老者。老者眉鬢皤然,肌體紅潤,手撫三尺長須,甚是慈眉善目。那中年人更是眉目軒朗、氣宇卓然,目中精光內斂,不怒自威。

    青鸞透過窗牖見到這兩人,嚇了一跳,忙不迭繞過竹屋上前見禮。

    南宮采嵐也忙整衣而至,恭敬一揖:“門主與司徒先生親臨寒舍,采嵐有失遠迎,失禮之至。”

    這老者是九疇館館主司徒靖濤,中年人則正是儒門門主衛長雪。

    青鸞心下暗驚,他們何時走近這小竹屋的,自己竟全然不知?也不知方才自己說的話他們聽去了多少,不由擔憂地偷覷了南宮采嵐一眼。南宮采嵐卻正道:“小徒頑劣,目無尊長,學生正欲好好訓教一番,免教她日後益發的無法無天。方才一時失禮失態,讓門主和先生見笑了。”

    衛長雪“哦”了一聲,頗為好奇:“這丫頭做錯何事,竟讓你這般光火?”

    “這……”南宮采嵐一時語塞。

    青鸞一個機靈,忙捧出竹簫道:“稟門主和司徒師傅,方才先生教徒兒吹簫,學生不肯好好學,還使性子頂撞了先生幾句,先生這才動氣。”

    南宮采嵐橫了青鸞一眼,趁機斥道,“小妮子多嘴,還不速去領罰。”

    青鸞機巧,忙低垂了眉眼應聲離開。

    司徒靖濤笑道:“能把你惹火,這青鸞小丫頭也算夠本事的。以你八風吹不動的性子,我還以為就是一把火燒掉了你這竹廬,你也不在意呢。”

    南宮采嵐又恢複了他一貫的溫潤:“司徒先生說笑了,是采嵐管教無方,致令弟子有失體統。”

    衛長雪望著青鸞的背影卻說了一句:“這丫頭雖有些脫略,倒是與眾不同。”

    南宮采嵐聞言,眼底流轉過一絲警色,但隻短短一瞬,又換成了春風般溫和的笑意,將衛長雪和司徒靖濤迎入小竹屋。

    儒門天下經傀儡山莊的重大變故後折損甚重。原本六位館主,如今隻餘下南宮采嵐、司徒靖濤和上官初雲三人。三位身故的館主當初在離開之時也並未曾交代下各自的繼任者,因此遴選新人的六館會試勢在必行。

    但儒門要麵臨的問題,恐怕絕非選拔三位新館主這麼簡單。衛長雪和司徒靖濤正是為商討儒門今後之大計而來。

    衛長雪不愧一門宗派之主,氣若山嶽。儒門中出了易水樓的殺手,江湖中針對儒門和他衛長雪的質疑聲已然四起,此次意外身亡的百裏飛煙與歐陽勝天更是他最得力的兩個弟子,衛長雪卻依舊安之若素,不動如山。他巍然而坐,一身衣袍連折痕也不見一絲淩亂。

    “六月初六,六館會試迫在眉睫,采嵐你有何建言?”衛長雪開門見山,言簡意賅地一問。

    南宮采嵐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方道:“六館會試一向由六館館主和門主挑選新任館主的人選。采嵐雖忝為六館主之一,但資曆尚淺。初雲任教神羿館日子也不久。若我二人參與評騭,隻恐有人難以信服,但若不參加,則擔當甄選之任的人選尚缺,所以不才以為這次會試可否破例邀請碧海梵天的妙法大師與太一道宗的天機道長共與議評?兩位前輩德高望重,與吾儒門又有深交厚誼,定不會推辭。隻是此本儒門內務,采嵐不知這一提議是否唐突。”

    衛長雪頗為讚賞地點頭:“吾本正有此意,但六館會試乃儒門大事,故請二位共與參商。所幸方才司徒先生也同意了此項建議。擔當甄選之人,除了佛、道兩位掌門外,吾已派初雲前去襄請織夢夫人前來。”

    織夢夫人?南宮采嵐心下略驚。當年前任門主上官卿迎娶織夢夫人時,南宮采嵐尚年少,但那女人的容貌氣質,卻令他印象深刻。這絕非是個普通的女子。這個女人再臨儒門,又會為這場六館會試帶來何種變故?

    南宮采嵐若有所思,幽深的眼內光芒流轉。

    但衛長雪並不多提此人,隻接著道:“眼下鬼門重出,邪道天宮又欲與淩霄閣聯姻,武林局勢紛亂堪憂。司徒先生更向吾提議,借此六館會試之機,吾儒門可向天下各大門派各路豪傑發出英雄帖,相約共聚玉筆峰商討應對邪道之大計。”

    司徒靖濤接口道:“吾等借此時機廣邀武林同道,一者可昭本門六館會試公正嚴明,絕無徇私舞弊;二者可向江湖同道彰示儒門除魔衛道之決心;三者更可與英雄商量出個共同對付鬼門和邪宮的法子,萬教一心,共滅邪魔。”

    廣發英雄帖?南宮采嵐眼內再度閃過疑惑思量。看來這次的六館會試,絕不隻是六館會試而已了……但他依舊不動聲色,唇角含笑地附和道:“二十年前,正因武林各派一團散沙,才致使鬼門有機可趁,禍事蔓延。如今乃非常時刻,吾三教絕不可再重蹈覆轍。先生思慮果然周全,如此一舉三得之舉著實甚妙,采嵐這邊一切都聽憑門主與先生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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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衛長雪與司徒靖濤後,南宮采嵐又獨自一人坐在小土堆旁,捧著茶盅對著墳塋輕聲而語。

    “慧兒你也看見了。青鸞這丫頭性格倔強,又太有主見,怕是連我也管不住她。以這孩子的聰慧,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可我卻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隻眼下的情形,她的聰明恐會為她招致殺身之禍。”他深深一歎,“我南宮采嵐孑然一身,唯剩下這麼個讓人操心的丫頭放心不下。青兒她自進入儒門起就跟在我身邊了,連她的名字也是我為她取的,這些年我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她若犯險我又怎能棄她不顧?慧兒,你說呢?”

    他目光低垂,盯著手中的茶盅,心思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猛地,他目中銳光一透,“慧兒,就算要賭上一切,我也要保全她,決不讓她步你之後塵!”

    他霍然長身而起,負手而立,遙望天際。天際已有一片陰雲漸漸壓來。

    “山雨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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