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7 更新時間:09-07-19 00:48
有很多片段,在頂樓的大風裏變得微不足道。朱曉雨站在那裏,身子給風吹得搖搖擺擺。曾經自己有過那麼多的遺憾,那麼多不願意放手的事,像黑板上用力用粉筆刻寫上去的字,風一吹,黑板擦一經過,也蕩然無存。
最近的空氣格外悶熱,把人都裝進了大大的蒸籠,旺著火,等著被蒸熟。露珠在蒸發時伴隨著細小的灰塵顆粒,緩緩升空。朦朦朧朧的薄霧籠罩著城市,渾濁的空氣伴隨著大風的攪動,煙塵滾滾。
站在那麼特殊的位置上,朱曉雨沒什麼想法,幽幽地往樓底下看,暈得很。
以前就是站在這棟樓前,早早起來,頂著鳥窩頭跌跌撞撞地進廁所,對著鏡子小雞啄米似地含著牙刷點頭。磨蹭地洗梳完,就到樓下洋溢著香味但沒有安全健康保證的小攤上買份早餐,一袋小籠包加一杯豆漿。一邊吃一邊走,偶爾停下來和街坊鄰居拉拉家常。說到起勁時就被身旁走過一點停頓也沒有的高翔吸引住,不好意思地笑笑到別,屁顛屁顛地朝那高大的身影趕去。緊跟著他的步伐,一前一後地去警察局報道。
這就是朱曉雨每一天的平靜開始,三百六十五天除去假期的生活。以前她的世界隻有高翔的身影,自己每天像小鳥一樣繞著他飛行,奮不顧身地飛向他,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怕。
在她心裏,高翔是萬能的,隻要自己有危險,他就會來拯救自己。小時侯玩秋千被拋了出去,是他衝到自己身前當了肉墊;初一時候被流氓騷擾,是他替自己趕跑的。一次又一次的拯救,在朱曉雨充滿幻想的心裏,給了高翔最崇高的地位。
這些事情,卻慢慢地失去了他的身影。她第一次被汽車撞,腿被打上石膏三個月,他到醫院說了聲保重;她被打劫險些被劫色,驚慌失措下胡亂咬人逃跑,做了整整兩星期的噩夢,他到自己家說了聲小心點;她第一次被綁架,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卻沒有出現了。朱小雨發狠地叫喚,喉嚨都啞了,他隻住對麵,卻一直沒被聽到。
朱曉雨站在頂樓的邊緣,風呼啦呼啦地吹,把思緒都吹亂了。她的手冰涼得像在冰水裏泡了一個世紀,冷意從指尖,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心裏,冷得麻木。雙手握成團,握得太用力,指甲深深地鑲進肉裏。
可是她不痛,還有什麼好痛的。
“朱曉雨,過來,快些。”十步之外的高翔急切地看著自己,可能是給風吹太久了,她竟然模糊地看到高翔對自己那麼的關切。一定是在做夢。
“朱曉雨,聽到了吧。快下來,不然有人要傷心的。”另一把聲音傳進耳朵,那樣的好聽,低純像海深處的嚀唱,卻永遠帶著一絲調笑。朱曉雨沒轉頭去看他,那個世界和自己相差太遠的元崇,親手把自己推入地獄。把她辛苦建立的一切毀於一旦,讓她處處被人嫌棄,甚至自己的父母都用悲傷失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但她不恨元崇,她誰也不恨。
“朱曉雨,可不要做傻事,不要傷害自己。你知道現在當目擊者多麻煩嗎,手續多得要命,你可不要害己又害人。而且,你答應過我的。”最後一句話的音量突然降低,似乎隻是喃喃自語,可朱曉雨耳朵尖,給聽到了。
她咬著唇,全身顫抖,雙手死死地握著。不能說,不能說。她強忍著把眼淚避回體內,這都是她自找的,和他人無關。答應的事情如千萬塊巨石,壓在她身上,喘不過氣。
“朱曉雨,請你立刻從圍欄上下來。想想你的家人,還有你的責任。”高翔接上話,似乎情緒已經整理好,開始冷靜地遊說。
“高翔,你怎麼這樣說話。她什麼時候成了路甲人,你這警察比我混黑道的還冷血。虧她還是你女朋友、未婚妻。警察是否有誌願去當僵屍啊,不需要感情,完成任務就好。”元崇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頂撞起高翔。
“你不需要得意,很快你也會在監獄裏呆著。”
“我還迫不及待呢,有時候做人就要放輕鬆,停下來緩緩,懂得感謝一切。”元崇一語雙關,女孩抖得更厲害了。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朱曉雨說話有了鼻音,眼角濕濕的,但就是不哭。她的身子在大風中瑟瑟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們的對話。冷算什麼,早在被列為犯罪人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在寒冷的絕望中溺死了。
“喲,冷靜些,女孩子說話不要這麼霸道。”
朱曉雨沒理會元崇不正經的話,緊緊地盯著高翔,她苦追了十四年的男朋友。
“高翔,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我們的主人公也在場,講這個故事在好不過。”
“元崇你閉嘴!”
“有一個女孩,為了阻止黑幫傷害她的愛人-”
“我求求你了,元崇,別說了。”朱曉雨如果能跪,肯定已經跪倒在地。她不要高翔知道這些,現在的形象已經夠差了,她不要再差下去。讓她和高翔的回憶永遠沾上汙點。
可是元崇不為所動,反而轉過身,麵對朱曉雨,問她:“反正你們以後都見不著了,把話說清了多爽快。”
女孩沉默了。說實話,她的確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被自己心愛的人判下罪行。她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好,說不說都不會還她清白,不是麼?
元崇看到她沉默,咧開嘴笑了。早就知道朱曉雨會猶豫,就乘她猶豫這會,把事說完。
朱曉雨心裏默數著,努力不去聽他們說話。這是小時候一個習慣。如果自己數到二做尾數的數字中斷,那就會有好事發生。如果尾數是三,就是壞事。若是七,那朱曉雨在家裏呆著都會出問題。這個不成文的占卜方法,好象隻對她自己生效。她隻碰過一次在七中斷的經曆,結果在醫院躺了三個月才出去。
“你知道我是誰吧。”
“蛟龍幫老大,元崇。上月在碼頭做軍火交易時被一網捕獲,蛟龍幫從此四散。”
“啪!啪!啪!”元崇鼓掌,“不愧是特警頭目,記這麼清楚。你記得我逃脫時的話麼?”
“什麼話?”高翔疑惑。
元崇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我元崇隻要一天不死,都要把你這個特警頭目打入地獄,叫你生死不由己。”
“的確,有印象。那又如何。”隱約地,高翔好象明白了什麼,略帶不安地看向天台邊緣的女孩,但就那麼一瞬間的事。
“可是啊,有另一個人自願代替你的位置呢。本來我還不願意,不過看在自己得到的好處這麼多,為什麼不呢?”
“所以,她就在警局裏給你偷資料,運送情報。好一個警察局的間諜!”
“除了這些,她自己當然也給了我不少好處。”
話音斷斷續續地鑽進朱曉雨的耳朵,最後越來越清楚。她忍不住了:“元崇!你夠了。他知道原因就好,為什麼窮追猛打!”朱曉雨失控地尖叫。不,她不要高翔知道,她已經夠髒了,但至少傷口能自己舔,她不要肮髒傷痕累累的自己這麼暴露在空氣裏。
“說下去。”高翔沒理會朱曉雨,說音有些咬牙切齒。
“唉,這不好辦,一個要我說,一個不要我說。”元崇邪邪地一笑,“好象說出來比較有意思。”
“元崇!”不要,不要,不要!
“我問你。你上過她嗎?”元崇不為所動,轉過身問高翔。
“沒有–你什麼意思?”高翔眯起眼,有些細小的刺痛一下一下地紮著他的眼睛,卻撐著不去揉。
“明白了吧。”元崇說得很露骨。朱曉雨依然叫個不聽,卻一點也不敢下來,怕一下來,自己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不,你說清楚。”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高翔胸口生出一股怒氣,呼吸沉重起來。
“唉,還想給你小女朋友留些麵子的,你還真是冷血。”元崇欣賞著高翔的情緒變化,竟然有些滿足。“說真的,她第一次的時候痛到都哭了,嘴唇都被咬破。我還被嚇了一跳。”
“你-”
“元崇!閉嘴!閉嘴!閉嘴!”
“高翔警官,問個隱私問題,你是不是不舉?”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喊到後頭,朱曉雨已經無力了,她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這可是三十層的大樓啊,她一點也不想死……念頭已經散亂,她站在崩潰的邊緣,搖來蕩去。
“元崇,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想幫朱曉雨脫罪?”高翔怒氣壓不下去了,越說越不靠譜。他現在隻想把所有身旁的一切都砸碎,不知道是為誰生氣,為什麼生氣。
朱曉雨聽著高翔的話,沉默了,安靜了,不鬧了。詭異的氣氛在陽台上彌漫著,元崇卻胸有成竹似地看著一切。
“翔,我問你,你相信我嗎。”她的聲音在風裏支離破碎,臉上的淚痕控訴著生命中的無奈。
高翔過了好久好久,才把自己僵硬的身子轉向她,又用了好久好久,才能開口。
“我能相信你什麼?”
朱曉雨仰望天際,濃稠的枯澀的心裏麵蔓延。始終要這樣收場麼。十四年,就這麼沒了,十四年,連一句我相信你都得不到。她眼角收到一束光,看到元崇擺弄著尾戒,她點點頭,心裏卻搖了搖。
“翔。別住那房子了叫人特別清理床底,檢查一下刹車的連接,最近要少喝點酒。”她不去看元崇,她知道他臉上有多錯愕。高翔的也是。
“再見了。”不知是向高翔說的,還是向元崇說的,還是,向這個世界說的。
她往後一仰,帶著笑意地墜下高樓,衣擺飄飄,決然地告別。朱曉雨閉上眼,剛才自己好象數到七斷了,命運作怪麼?這算不算解脫呢,這些確是個問題。她卻沒時間想了。
高翔,我不後悔。
元崇,你最後的命令我完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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