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997 更新時間：09-07-19 01:50
她還記得，以前每次上肖像素描課的時候，她所畫的側臉永遠都是小天的樣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即使老師事先已經強調過，要嚴格按照模特的樣子來畫，可是，她的筆總是不聽使喚，畫出來的人物永遠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歐小天；而從小學到高中，歐小天一直都是校園裏被關注的焦點，因此每一位老師，每一位同學都認識他。所以，教美術的老太太每次走到相裏茉的畫板前，看到她所畫的素描時，總會提醒她：“你再仔細觀察觀察，看看我們的模特到底是不是歐小天？”她的聲音總是那麼響亮，隻要一開口，所有的人都會將視線彙集到她們這邊，然後轉過身去竊竊私語，卻好像故意要讓她相裏茉明白，她們——這個畫室隻有女生——就是在議論她，所以還不斷的回過頭來，目光在她身上不停地瞟來瞟去。而相裏茉早就習慣了她們的做法，因此並不去理會她們。每次老師批評她後，她總是坦然地向老師解釋：“對不起，也許是因為我隻熟悉他一個人吧！”她的聲音很輕，卻並不帶有一絲羞澀，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每一個人都知道，在這所高中，她的確隻有小天這一個朋友，除他之外，她幾乎不和任何人交往。
從小到大，她親眼看著身邊的小天由從前那個好看的小男孩長成現在這樣一位帥氣的大男生，看著他一天天長高，看到他一天天地受到更多女孩子的愛慕……如今，她和他一樣，也已經長大，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小女孩了。她以為他們之間的友誼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而變得更加牢固，可是，現在呢？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友誼根本戰勝不了漫天的謠言，當所有女生因為這些謠言而對她產生敵意，開始仇視她、排斥她時，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其實，他們倆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到今天為止，他們已經有多少天沒有見過彼此的麵？她想不起來，或許真的已經很久了吧！此時，她看著教室裏小天的側臉，突然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小天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目光，因為原本低頭做作業的他忽然抬起了頭，視線從書本上轉到了窗外。他顯然看到了站在教室外麵的她，因為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她急忙向他擺擺手，示意他有事要告訴他。
鈴聲恰好在此時響了起來，一秒鍾前原本還很寂靜的教學樓馬上變得喧鬧起來。搬動椅子的聲音、桌子摩擦著地板的聲音、紛亂的腳步聲、大聲的說話聲、吵鬧聲和唱歌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在走廊內外，不同班級的學生從各個教室擁擠出來，一起擠到了樓梯口，你推我攘地下了樓。整個學校也隻有在此時才會如此活躍，生機盎然。
小天和幾個男生一起走出了教室。那幾個男生看到在教室門前等著小天的她時，都不懷好意的衝著小天笑，旁邊的一個男生還在小天胸前輕輕地給了一拳，然後對相裏茉抬抬眉毛，做了一個鬼臉，既而一夥人一齊大笑起來，笑聲中還傳出一兩聲響亮的口哨聲。
笑聲中，小天微微紅了臉，他回過頭去，皺皺眉頭，示意他們不要再鬧了，然後來到了相裏茉麵前。
那幾個男生終於停止了誇張的笑聲，一一走過來，拍拍小天的肩，向他告別，然後依次從他們倆身邊走過。臨走時，還不忘意味深長地再看相裏茉一眼，眼神中還帶有邪邪的笑意。而她卻轉過頭去，不理會他們無聊的消遣。
等他們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時，一直盯著別處的小天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著她開了口：“你今天又沒有上課？！”她聽得出他語氣裏的不滿，可是她仍然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我今天有點兒事……”話還沒說完，小天已經轉身離開，向樓下走去，她急忙追上他，繼續跟在他身邊說：“我今天早上……”
小天又打斷了她的話：“你一個早上都不開手機，到底想幹什麼？”
相裏茉知道他現在正在氣頭上，所以乖乖地閉上嘴巴，任由他不停的數落自己。
然而他卻不再說話，自顧自地走在她前麵，不去理會緊跟在他後麵的相裏茉。
她對他的毫不理會沒有辦法，隻好在樓梯轉彎處停住了腳步，看著已經走到大廳的他的背影。他也忽然意識到她根本沒有跟上來，於是回頭看了看還站在樓梯轉角處的她，然後停下了腳步，站在下麵等著她。
看到他停了下來，她馬上下了樓梯。走到他身邊，倆人肩並肩走出了教學樓。
外麵的雨還在下個不停。她撐起傘，和小天一起走進了雨中。盡管小天依舊還不理她，卻從她手中拿過那把傘，替倆人撐著。
沉默了很久，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直到走到學校正門前的花壇旁邊時，她才輕聲喊道：“好多人啊！”
明天要進行高考模擬聯考，因為要布置考場的緣故，全體高三年級的學生都得到了難得的半天假。此時，學校門口被連續幾個星期都沒有出過校門的高三學生堵得水泄不通。倆人都停下了腳步，看來誰都不願意在這個時刻擠進瘋狂的人群裏。
相裏茉想了一下，側過頭來問小天：“要不我們從側門走？”小天沒有回答她，卻向側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她在他身後笑了笑，然後追上了他，兩個人同撐著一把傘向側門走去。
側門的人明顯少得多，路上遇到很多認識的同學，不時有人衝著小天打招呼，小天也很有禮貌的招呼著他們，可是始終都不肯理會身邊的相裏茉。
從側門繞一大圈來到學校正門前的公汽站台，用了不少時間，等倆人到那裏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乘坐公汽離開了，但是還有很多人留在站台。人群裏有人喊了小天一聲，朝他揮揮手，小天看到他後，將傘交到相裏茉的手中，然後冒著雨走到那人身旁，留下相裏茉一個人站在人群之外。
她從遠處看過去，發現小天不知什麼時候又長高了許多……
過了不久，小天他們搭乘的那班大巴駛了過來，她先上了車，從車上看著小天和那人告了別，之後上了車。
上車之後，他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卻並沒走遠，而是在她身後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車行駛在寬闊的大街上，她從窗外望出去，漫不經心地望著窗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街景。半天之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喊了一聲：“歐小天！”
“幹嘛？”正帶著耳機聽歌的小天摘下耳機，問轉過頭來的她。
“哼！還不是說話了？”她有些得意地衝他笑笑。
小天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又輕輕皺皺眉頭，打算重新戴上耳機。
“我真的有正事要和你說！”她收回臉上的笑容，很認真地對小天說。
小天看看她，然後往座位裏麵挪了挪，又將放在外側的書包拿了起來，給她讓出一個位子。她於是離開了前麵的座位，在他身邊坐下。
“再幫我一次忙！”她以企求的眼神看著他。
“我就知道——”小天一邊說著這些，一邊重新戴上了耳機，然後轉過頭去，望向窗外，徹底不再看她。她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太過心急，開口就談讓他幫忙這件事，她本應該先說說其他的事，然後再慢慢將話題轉移到這件事上，否則，他也不至於拒絕地如此堅決和果斷。
“嗯——”她又試著想轉換話題，將剛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談話繼續進行下去，可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內容，況且一旁的小天看來的確不怎麼想和她再說什麼，她隻好住了口。
一路上，兩人的對話僅限於幾句毫無實質內容的簡單對白，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兩人的沉默不語和其他乘客的大聲喧嘩中度過，終於，漫長的無聊在大巴停靠終點站的時刻宣告結束，兩人一前一後下了車，一起向離終點站不遠的同一個家屬院內走去。
走到相裏茉所住的那棟居民樓下時，她轉過頭對正要走開的小天說：“對了，昨晚有一道幾何題做了很久都沒有做出來，你上去幫幫我吧！”
“嗯！”小天略略點了一下頭，同她一起上到了六樓。相裏茉從包裏找出鑰匙打開了門，自己先走了進去，小天跟在她後麵也走了進去。
“小天——”關上門之後，她拉拉他的衣角，用企求的目光看著他。
小天這時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上了她的當，自然有些惱怒，於是他很不客氣地再次拒絕了她：“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會再那樣做了！”
“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好吧？”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他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慌亂，但是並沒有答應她，依然還是很堅決的搖了搖頭：“不行！我絕對不會答應！你上次已經說過，那次就是最後一次，怎麼……”
“小天——”她不理會他的決絕，依舊死纏爛打。
“說不行就是不行！”他依舊很堅決地守衛著自己的立場。
“好吧，我向你保證，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絕不會有下次了，OK？”她邊說邊給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小茉——”他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後扳過她的雙肩，看著她的眼睛，帶著為難的表情，很認真地對她說：“我真的不能再這麼做了，你知道嗎？我很後悔以前做的這一切，更何況，這樣做，隻是在害你，而並不是在幫你……”
“好了好了！”小茉掙脫開他的雙手，轉過身，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電話說：“我也不想為難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好學生，可是——”她又轉過身來，背靠在桌子上，抬起頭來看著小天，“除了你，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
她的眼底突然流露出深深的憂傷。他看著她低下了頭，試圖掩飾自己的感情。看著她這個樣子，他的心微微地有些痛。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在兩個人的沉默之中，聲音異常地響亮，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聽，任由它肆意地撕碎整片安靜。
終於，小茉的手伸向了電話。
“還是我來吧！”小天從她手邊搶下了電話自己接聽。
她將電話機向他推了推，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帶著感激的笑容——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感謝身邊這個帥氣的大男生。
他接起了電話，對著聽筒輕輕說了一聲：“您好！”然後是他不斷的回答對方的聲音：“她生病了……”“現在在家裏……”“吃過藥了，已經沒什麼事了……”“應該可以的。”“好的，謝謝老師的關心。”“李老師再見！”
說完“再見”，他輕輕地放下電話，又將電話推回原位，然後轉過頭來，對小茉點點頭，說：“可以了，不過李老師希望你能參加明天的考試，可以吧？”
她抬頭看到他的眼睛，原本清澈無辜的眼神此刻充滿了深深的負疚，她突然心中一沉，一股暖流湧上眼睛，她真的不知道怎樣做才能彌補她對小天的虧欠，隻能低下頭，輕聲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讓我這麼做，我現在都沒有勇氣再麵對李老師……”他很生氣地當麵指責著她，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某一點時，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他很小聲地叫了一聲“小茉……”
“嗯，我在聽……”小茉趕緊抬起頭來，看著他，表示自己一直在聽著他的訓斥。
看到她乖得像小貓咪一樣的表情，他不知道再怎麼說下去，隻是伸手拿過桌子上放著的一個小紙盒，遞到小茉的眼前，輕聲對她說：“以後胃痛的時候，不要再吃止疼藥了，應該去看醫生……”
“知道了！”看到小天已經不再生自己的氣，小茉的語氣也明顯開朗了很多：“你都說過多少次了！”
“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聽話過！”小天又微微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的表情，小茉很想笑，可是還是裝作認真地說道：“我保證，下次胃疼的時候，一定去看醫生，可以了吧？”
小天微笑著搖搖頭：“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的話！”
看到他燦爛迷人的笑容，她也輕輕地笑了！
“好了，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我該走了。明天早上來找你……”小天稍稍收起笑容，拿起手邊自己的包，準備離開。
“什麼，你今晚不回學校住？”
“是啊！我還是回家住方便，而且，天氣預報上說，雨今天晚上就會停的。”
“噢！”她答應了一聲，拉開門要送他。
“怎麼了？”他覺察到她臉上忽然暗淡下來的表情，所以在門邊停了下來。
“嗯——”她下意識地咬咬嘴唇，終於開了口：“你明天還是自己先走吧！”
“為什麼？”他有些吃驚，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我不想讓他們再亂說什麼，我知道你很尷尬……”
她吞吞吐吐說話的樣子讓他感到很新鮮，不過也很好笑，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難道不是嗎？”她反問，“要不然，你也不會搬到學校宿舍的……”
“你覺得我之所以搬進學校宿舍，是為了避開你？傻瓜！”
“嗯？”
“那幾天的雨那麼大，我可不願意冒著大雨趕去學校——我可沒有你那樣的情調，於是就暫時在學校住了幾天。我保證，這與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才不會無聊到去理會那些家夥開的玩笑。”他依舊笑著對她解釋。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可是非常擔心你這個優秀生的名聲被我敗壞啊！”她的表情立即舒展開來，臉上綻放出的笑容照亮了幽暗光線籠罩下的客廳。此時，他本想再對她說些什麼的，然而，話到嘴邊，卻隻變成了幾個簡單的字：“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來找你！”
“好的！”她送他出了門，看著他走下樓梯。
“對了——”她忽然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什麼？”他回頭問她。
她狡黠地笑著，對他說：“剛才你的表現，真的很像一位合格的父親。”
他無奈地笑笑，轉身繼續走下樓梯。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她才退回來，關上了門，走到窗戶前。
不久，她看到小天的身影出現在樓下，隨即，又很快消失在大樓的拐角處。
連綿不休的雨現在終於出現了隨時有可能停止下來的跡象，昏蒙蒙了好多天的城市已經開始慢慢地褪去那層縹緲朦朧的羽紗；有明亮的光線從厚厚的積雲層裏頑強地擠露而出，瀉下一縷縷耀眼的光芒。
她知道，一個明媚的秋季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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