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44 更新時間：09-07-19 01:52
她化好了妝，拉開門正要走出去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本不打算去接，然而電話鈴聲卻不依不饒地持續響著，絲毫不肯停下來，她隻得又退了回來，關上了門，走到桌前接起了電話。
電話裏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今晚有演出，我馬上來接你，你趕快準備一下。”說完，不等她回答，那邊就已經掛了電話，耳邊隻有刺耳的“嘟嘟”聲響個不停。
她真的不想再去和那些人攪和在一起，那樣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實際上，她很討厭那樣的生活。可是，在現實麵前，她所有的喜歡或者討厭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事實是，她不得不為了那份微薄的酬金而出賣自己的喜惡，所以，當樓下那個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傳到樓上時，她還是迅速地下了樓，來到了那個女人的麵前。
那個女人其實並不算很老，可是她的妝總是太濃，太妖豔，反而使自己看起來老了好幾歲。她讓她叫她姐，於是，她就在她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後加上了一個“姐”字，叫她蘭姐。
此時，蘭姐站在一輛出租車前麵，借著路邊昏暗的燈光，正對著一麵小鏡子抹著口紅，看到她下了樓，蘭姐收起鏡子放進隨身帶著的小包裏，替她拉開了車門，看著她坐了進去，然後自己也上了車。
出租車穿行在被五彩的燈光暈染得形形色色的人群之中，滿眼盡是這個城市裏彌漫著的糜爛的繁華，如開在罪惡之地的罌粟花朵，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妖嬈氣息。在這種氛圍下，她的眼底升上來一層迷離的光芒，看得坐在她身旁的蘭姐一陣緊張。
“上次的事情……”蘭姐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她的態度。
“今天去什麼地方？”她打斷蘭姐的話，很直接地問道。
“你放心，這次絕對安全，不會再有上次的事情了！”蘭姐急忙向她保證。
“嗯！”她隨口應了一句。
“上次那個什麼老板也真是，看起來還挺斯文的，沒想到……幸好沒事，你那兩耳光算是輕的，換了我，我讓他那晚隻能爬著回家……”蘭姐在一邊自說自話，說了半天，才發現旁邊沒人回應，往旁邊看去，才發現，她根本沒有聽自己說話，而是將目光轉向車窗外，一個人安靜地發著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然而突然，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怎麼擦也擦不幹淨。一旁的蘭姐見狀，一時也慌了手腳，以為是自己剛才說的那通話才讓她成了這個樣子，於是趕忙住了口，陪她一起安安靜靜地坐著，直到出租車在一家五星級大酒店前停了下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擦幹臉上的淚痕，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下了車，她先去酒店的洗手間補好剛才被淚水弄花的妝，然後才和蘭姐一起走進了二樓的大廳。
大廳裏的燈光出奇地暗，深灰色的暗影給坐在裏麵的每一個人都蒙上了一層影影綽綽的麵紗，彼此之間都看不清楚真實麵目——這是黑夜給予人們最有利的恩賜。
當眼睛終於適應了暗淡的光線後，蘭姐拉著她一塊兒上了大廳一側的舞台上。然後，有刺耳的聲音從剛剛打開的麥克風裏傳出來，撕裂了人們的交頭接耳和竊竊私語，將所有的注意力拉到了舞台之上。蘭姐不慌不忙地站在麥克風前麵開了口：“下麵請大家自由點歌！”
下麵剛剛平息下來的聲音又高漲起來，有人站起來不滿地喊著：“以前的樂隊哪兒去了？我們要聽他們唱歌！”
不等他的聲音落下，一邊已經有人點了一首歌，蘭姐便不去理會那個大喊大叫的聲音，很認真地和著音樂聲唱了起來。她的歌聲剛在舞台上響起，台下便很快安靜了下來，包括剛才嚷著讓他們下台的那個人，也坐了下來，很認真地聽她唱歌。
其實，那個人點的歌並不怎麼樣，可是，蘭姐的嗓音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好象可以穿透其他所有的聲音，讓它們馬上消失，隻留她的歌聲存在，將聽眾們帶進她的世界，而忽略掉外界的一切。
一首歌唱完，下麵沉寂了片刻，馬上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蘭姐在震天的掌聲中鞠躬致謝，然後，還來不及喝口水，另一邊又有好幾個人一起站起來，互相爭著要點歌。台下的工作人員馬上走了過去，讓他們一一坐下來，告訴他們一個一個地來。
舞台上又響起了音樂聲，還有蘭姐的歌聲。
她在歌聲中安靜地坐在舞台幽暗的一角，看著舞台上陶醉在自己歌聲中的蘭姐，淡淡地笑著。
整個晚上，隻有蘭姐一個人在不停地唱著，她根本沒有機會上台，然而，當曲終人散，舞台上的燈光亮起來的時候，蘭姐卻將一直坐著的她拉起來，將從總管手中得到的不多的錢分了一份，硬塞進她的兜裏。
“不行的，這全都是你一個人賺來的……”她急忙推脫著。
“拿著吧，我知道你現在需要錢……”蘭姐一麵將她已經拿出來的錢又塞回去，一麵不停地對她說著。
她見蘭姐沒有要拿回錢的意思，隻好自己收起來，然後對蘭姐說：“這次就當是我借你的，下次一定還給你。”
蘭姐也答得很幹脆：“你先拿著，下次我沒有錢的時候，說不定還不等你還，我自己就會開口向你要的。”
她很感激地看了蘭姐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倒是蘭姐先說了話：“晚上吃飯了嗎？要不一起去夜市吃東西？”
她也感到有點兒餓，於是點點頭同意了。兩個人一塊兒走出了酒店的旋轉門，站在門口的台階前等待出租車。
“唉——”蘭姐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與她平日大大咧咧的作風不太相符。
“怎麼了？”她走上前去，輕輕地拍拍蘭姐的肩，很關切地問道：“有事嗎？”
蘭姐回頭笑了：“其實也不算什麼事，隻是我們總管心太黑了，我們辛辛苦苦唱一晚上，她自己什麼也不幹，倒要拿走一半的錢，剩下的才讓我們這麼多人按功勞來分，真是！我遲早要另謀生路，跟著她根本賺不到什麼錢，家裏還指望著靠我寄回去的錢維持生計呢！”說完，又長長歎了口氣。
她聽了蘭姐的話，心裏很不是滋味，想了想，才從衣兜裏掏出剛才蘭姐給的錢：“蘭姐——”她叫了一聲眼睛盯著別處的蘭姐，將錢遞到她麵前：“你還是拿回去吧，我……”
不等她說完，剛才還很憂傷的蘭姐馬上大嚷起來：“你什麼意思啊？你當我什麼人？”
“不是的，不是的！你聽我說——”，她急忙解釋著：“上次演出之後，我的錢根本就沒動，上上次的也沒用完，現在還有很多，不用從你這裏借，真的！”
說完，她看著蘭姐，很肯定點點頭，讓她相信。
“真的？”蘭姐有些懷疑地問她。
“真的！”她又點點頭，重複強調了一遍。
“那——，我就先拿回去了，你什麼時候需要，再找我要，我一定會給你留著的。”蘭姐有些猶豫地從她手上接過了錢，裝進了包裏，然後又很不自在地小聲嘀咕了一句：“實在不好意思啊，這次真是對不……”
她急忙打斷她的話：“說什麼呢？應該是我說謝謝的……”
蘭姐也趕忙製止了她，兩個人相視笑笑，不同的笑容裏卻包含著相同的辛酸和苦澀。
她知道，蘭姐以前曾和一家唱片公司簽下了合約，然而，簽約之後的好幾年，她始終沒能灌製屬於自己的唱片，而比她後到公司的幾個小女生們卻紛紛推出了專輯；她為此找過公司的管理層，但是他們總是找出不同的借口敷衍著她。直到後來，她無意間聽到了工作人員私下的談話，才知道是因為自己形象不佳的原因，而且年齡也有些偏大；於是，在又一次交涉失敗後，她和簽約公司徹底鬧翻了，之後，她決定靠自己的實力來證明一切，於是，她單方麵解除了合約，賠給公司一筆不算少的解約金後，她離開了那家公司，此時，她的身上僅剩下十幾塊錢。那晚一個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溜達時，無意間看到了一個小規模的樂團招收歌手的公告，薪水並不高，但是上麵的內容卻吸引了她；上麵寫著：該樂團對歌手年齡、形象均不作任何要求，隻要歌唱得好就行。正是這一點吸引了她，於是，她決定去碰碰自己的運氣。
按照公告上的地址一路找來時，蘭姐碰到了剛剛麵試完後推門走出來的她，從她手裏拿著的錄取單來看，她已經幸運地過了關。然而，當蘭姐將目光停留到她的臉上時，她卻徹底灰了心：那是一張多麼完美的臉蛋兒啊！精致的五官令她這個女人都不忍將目光從她的臉上轉移開，更不要說那些男人們了。那麼，她一定是靠臉蛋才得到這張錄取單的，這樣看來，其實這個小小的樂團也和她之前的公司一個樣，隻是單純地以貌取人罷了。
想到這裏，她本來是要轉身就離開的，然而，後麵傳來的聲音讓她停下了腳步，她回過頭，看到了正和她說話的那位美人兒。
“就是這裏，在二樓！”她對打算要離開的蘭姐說。
原來，她以為蘭姐轉身離開是因為找不到公告上所寫的地方，而之前，蘭姐正在心裏狠狠地咒罵著眼前這位她以為隻是靠臉蛋兒吃飯的美女。
“哦，謝謝你！”蘭姐急忙道謝。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和心虛，她慌忙鑽進了門裏，甚至忘了和那位好心的美女道聲“再見”。
那次簡單的麵試順利通過後，兩個人成為了同事。相處了不久，蘭姐就把她當作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說給她聽；而她又是一位很讓人放心的傾訴者，隻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她的訴說，從不插上一句話。隻是，她似乎隻是喜歡聽別人的遭遇，對於自己的事情卻從來不肯說一個字，直到兩人認識彼此已經好幾個月後的今天，蘭姐還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每次當她試著將話題向她身上轉移時，她都會很刻意地將話題岔開，這樣過了幾次之後，蘭姐也就不再多問什麼，心裏卻感到空蕩蕩的，覺得她並沒有把自己當作朋友，因為在她看來，好朋友之間應該是沒有秘密的，可是眼前這個沉默的女孩，對她來說，卻是一個似乎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
不過，她唱歌倒是很不錯，而且，她似乎很喜歡唱那種節奏相對要舒緩一些的慢歌，嗓音雖然並不是很高，但是讓人感覺很安靜，似乎她的歌聲可以過濾掉塵世間的一切喧囂，甚至可以讓人忘記在身邊緩慢流逝的時間……
隻是，她不怎麼會唱人們經常點唱的那些歌曲，所以，她很少有機會可以上台演唱，而大多數時間，隻能坐在一邊，安靜地聽著蘭姐在台上唱歌，充當她忠實的聽眾……
就在兩個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緒而忘記了外麵的世界時，兩輛豪華的跑車從身邊飛速駛過，將兩個人都拉回了現實。
那兩輛高檔跑車在旁邊不遠處停了下來，接著有人從前邊那輛車裏走了下來，從他們的穿著和身上帶著的樂器不難看出，他們正是在這家酒店駐唱的專業樂隊。一夥人高聲談論著剛才的演出，應該是剛參加完電視台的節目錄製。
這時候，兩人等待了很久的出租車終於駛了過來。蘭姐招手示意車停下，然後和她一起上了車。
就在出租車緩緩離開酒店門口時，她透過車窗玻璃看到有人從停在後麵的那輛跑車裏走了出來，盡管距離很遠，但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人——真的是他！
她馬上讓司機停下了車，自己開了車門跑了出去，將還在車上的蘭姐的喊聲甩在身後。
她飛快的跑到酒店的旋轉門前，試圖闖進去，卻被站在兩邊的警衛人員攔了下來。他們很有禮貌地告訴她，酒店現在已經停止營業，希望她諒解。
被擋在門外的她，望著早已沒有了人影的大廳，心中升起一絲悵然……
過了很久，一直站在原地發呆的她才被蘭姐拉回了車上。再回到出租車時，她的心情還是久久地無法恢複到之前的平靜。蘭姐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也不好開口問原因，隻得任她一個人坐在一邊，久久地看著窗外，安靜地發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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