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起  第十三章 雲起

章節字數:5502  更新時間:09-07-25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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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碎花院,內力雄厚的蕭寒澈和陳依敏就聽到了陳依柔的哽咽聲,還有那老嬤嬤哼哼唧唧的痛苦呻吟聲。

陳求富急於看到女兒平安無事,急衝衝地跑進了屋裏,也不管女兒的閨房適不適合他這老頭子進去。一進門,便看到那老嬤嬤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脖子上圍了一層布,腦袋大力向後仰著不住痛哼。她女兒陳依柔則趴在床邊不住拿手絹擦眼淚。

[依柔,你沒事吧?]

陳依柔轉過頭來,一看是他爹,立刻哭著奔到他爹懷裏,哭得更是悲天嗆地,好不淒慘。

[爹~,您要為女兒做主啊,女兒從小到大,哪裏受到過這種欺辱?那冷公子是想活活把我往死路上逼呐。]

陳依柔是陳求富在外麵的私生女,因為自己家裏已經有了三妻四妾,大老婆死活不讓他再娶。所以他隻好在外麵包養著陳依柔的母親。後來陳依柔的娘因為生產陳依柔而大出血而死,陳求富舍不得自己女兒在外麵孤苦伶仃便央求著大老婆容他把女兒接回來。大老婆——也就是陳依敏的親娘,當時正因為生下陳依敏而心裏高興,也就由著他去了。隻是誰都沒想到這陳依柔會生得如此出水芙蓉,頗有些經濟頭腦的陳求富,知道將來要靠這小女兒往上爬一爬,就對陳依柔視為掌上明珠,一直完好無損地保留至今。

所以陳依柔即便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女,在陳家的待遇也不比那名門貴族的千金大小姐差多少。

陳求富見女兒梨花帶淚的模樣,心裏疼得差點也跟著哭出來了。

[乖女兒,爹讓你受委屈了。你跟爹說,那個姓冷的混小子到底怎麼對你?爹定當十倍奉還!]

蕭寒澈和陳依敏就站在兩人的身後,也不知這陳依柔看沒看到他們,隻是把臉埋在陳求富的胸前,抽抽噎噎地說著:[他、他不但差點殺了奶娘,還把銀鈴的四肢凍殘了…..嗚嗚,他還逼女兒下跪求他,否則他不會放過銀鈴……嗚嗚~爹,女兒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啊?女兒不活了!]

一聽自己閨女還給人下跪,陳求富眉毛都快氣白了。他一邊安撫著尋死覓活的女兒,一邊大聲怒吼:[這還有沒有王法了?我們陳家連皇上見了都免禮,那姓冷的臭小子居然要我女兒給她下跪?蕭寒澈,今兒個你不給我個交待,別想我把女兒嫁給你!!]

陳依柔一聽,連忙揪著陳求富的袖子可憐兮兮地央求:[爹,您別怪寒澈,是女兒的錯!是女兒不知道落雪閣不讓人隨便進才去惹冷公子不快的!求求您別生寒澈的氣。]

陳求富被女兒溫柔善良的舉動感動的老淚縱橫。[依柔,你是爹的心頭肉啊,爹怎麼舍得你受氣。乖,乖寶貝,寒澈娶了你真是千年修來的福氣啊。]

陳依敏那臉黑得跟鍋底有得拚,這父女在這幹什麼呢?就算是真情實感,至於弄得演戲似的嗎?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也不怕下人笑話。

蕭寒澈咳了咳,對著兩個還抱在一起哭哭啼啼說道:[伯父,還有依柔,這件事不管怎麼說,我師弟都不該出手傷人的。在下先在這裏替我管教不慎的師弟道聲歉。嬤嬤和銀鈴在下會找最好的大夫來醫治的,請兩位放心。師弟那邊,在下也會立即前去,還依柔一個公道。]

[好!老夫就隨你一起去,看你到底怎麼還我兒一個公道來!]陳求富放開陳依柔,鐵青著臉說。

蕭寒澈無奈,隻好帶著他,還有不知是何居心的陳依敏,一起到了落雪閣。

可兒正端著一個銅盆從屋子裏出來,關門轉頭時,忽見三人嚇得雙手一哆嗦,銅盆從手裏摔在了地上,滿盆子血紅的水浸紅了旁邊一大塊雪地。

蕭寒澈看得心中一抖。

[這是怎麼回事?]他寒著臉,厲聲問道。

可兒忙囁嚅道:[是、是公子他……]

陳依敏上前一步,扶住可兒的雙肩,滿臉的憂心忡忡。[他到底怎麼樣了?]

可兒眼淚一團團地流出來。[公子他吐血了,吐得好多……]

[吐血?]陳依敏驚呼一聲,鬆開可兒便推門而進。

蕭寒澈臉色更青了,抬腳也沒顧及到一直跟在後麵的陳求富,尾隨陳依敏踏進屋內。

清清冷冷的屋子裏,冷霜籬孱弱的身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臉白得像張紙,連平時櫻紅的唇瓣此刻都是白裏泛著紫。可是無論怎麼病態,都絲毫減少不了他的天姿絕色,這樣看反倒有種惹人疼-憐的淒美。

陳依敏吞了吞口水,湊近前去,軟著聲音低聲道:[冷兄弟,你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聽聞到聲音,冷霜籬微微張開了眸子,一雙黯淡無光的瞳仁讓陳依敏心疼地抽噎一聲。

[二…..哥?]冷霜籬眼神有點迷離,好似看不清來人似的。

陳依柔握住冷霜籬一雙毫無生氣的手,放到胸前緊緊握著。[是二哥,二哥來看你了。你說,你哪裏疼,二哥幫你。]

冷霜籬的唇邊漾起抹笑,那笑讓怒氣騰騰的陳求富一進屋,便丟了魂兒。

蕭寒澈臉上結了層冰,那雙厲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陳依敏握著冷霜籬的手,仿佛變成了一根根針,紮得自己眼球直疼。

察覺到冷霜籬的眼光移向自己,蕭寒澈麵無表情地走近一些,居高臨下地站著冷冷看他。

[指術的代價,是不是?]

冷霜籬臉色微微一僵,笑著點點頭。

蕭寒澈被他那若無其事的表情動怒了。[你給我說!你從哪學的這歪門邪功?]

[思雪宮。]

[什麼?]

這個名字,讓蕭寒澈和陳依敏都為之一震。

[四年前,我被一群人追殺,在我快要死了的時候,是思雪宮的人把我救回了山上。也是從那時候起,我成了思雪宮的門徒。]

蕭寒澈氣得恨不得一掌劈死他。[你知不知道思雪宮是什麼地方?他們那一派武功號稱武林妖法,你學什麼不好為什麼偏偏學他們的功夫!!]

[因為他們讓我活了。]冷霜籬看著蕭寒澈淡淡地說。[那個時候,隻有他們來救我。別人,誰都沒有管。]

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被要把他賣到倌院的土匪們追得到處跑,眼看著吐的氣比呼的氣多,卻沒有一個江湖俠士來救他的。而就在他雙眼絕望地要閉上時,一身白衣輕紗的俊美男子走到他身前,抱起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雪夕,爹爹來帶你回家了。]

那個人,就是他的親爹:嚴霜。

蕭寒澈從那雙深潭似的眼睛讀出了恨意,讓他心裏不知為何地抽搐了下。

[就算那樣…..就算那樣你也不該……]

不該做什麼?成為救命恩人的門徒和自己不是如出一轍嗎?自己當初為了在江湖立住腳跟,不也是拜在了陳求富門下做賓客嗎?

冷霜籬疲憊地闔了闔眼,從陳依敏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該不該做也已做過了。不過你現在放心,我已經在半年前被踢出了師門,從此不再是思雪宮的人了。]

[為什麼?]問這句話的是陳依敏,因為當初自己曾想拜訪過那傳說中的神秘教派,卻總是不得其入。

冷霜籬卻再次把眼神定在蕭寒澈臉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因為我殺了一個人,一個思雪宮沒有允許我殺的人。]

[誰?]

[素凝月。]

[啊?]

陳依敏眼睛瞪得可比銅鈴,蕭寒澈卻沉下了眸子,目光複雜地和冷霜籬對視著。

冷霜籬的唇角輕輕勾起個笑,轉過頭,頗感勞累的喘著氣。

[師兄還有其他的事嗎?如果沒有,霜籬累了。可否請師兄和二哥,還有那位——]他的眼神瞟到從進來後,就盯著他雙目呆滯的陳求富。[離開我落雪閣?]

蕭寒澈轉目一望陳求富,心下立刻凜了凜,那在一夜暴富後便坑蒙拐騙十幾個妻妾的色老頭冒的什麼心思,他用腳趾頭想也想得出。

立即不假思索地,用叮嚀地口吻對冷霜籬說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再這裏打擾你了。你隻管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等身體好了再說。]

陳依敏握著冷霜籬的手,誠懇地:[冷兄弟你先好好睡一覺,二哥晚點再來看你喔。]

冷霜籬笑著點點頭。

蕭寒澈一把扯過陳依敏那握著冷霜籬的手腕,口氣硬硬地:[走了。]

那邊廂的陳求富,直到被蕭寒澈麵帶寒意地恭請出門外,清冽的空氣才將他的神智喚回。腦海裏殘存的那一抹倩影,仿若南柯的一夜綺夢,恍恍惚惚間,嗅得到活色生香的旖旎氣息。

陳求富舔舔唇角,湊近蕭寒澈:[那個,寒澈啊……你這師弟可是傳言中北方的第一名倌?]

還沒等蕭寒澈說什麼,陳求富那個逍遙兒子便大呼小叫起來:[爹你胡說什麼啊?!霜籬那是生不由己,被生活所迫而已。再說,他在青樓裏也是賣藝不賣身,你別對人家起歪念頭!]

被兒子識破心思的陳求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惱羞成怒地吼自己兒子:[死小子,胡說八道些什麼!]

陳依敏撇撇嘴巴,嘟噥:[色心不改的臭老頭兒!]

[你你你…..你個不孝子,看我不打死你!]陳求富掄起巴掌便朝陳依敏揮去,不過相對比肥胖笨拙的老爹,逍遙公子的的身手就靈巧多了,一個上竄一個下跳,就把老頭兒累得氣喘籲籲,臉色也被兒子氣得紫紅一片。

望著眼前你追我趕的父子倆,蕭寒澈從屋子裏出來後就沒解開的眉結,終於緩緩鬆開。但是看向倆人的眼神,卻更加陰冷起來。

夜半時分,嘯風山莊南房的書房裏,依舊燃著一盞小孤燈。

燈影卓卓,蕭寒澈剛毅英挺的臉在燭火下忽明忽暗,認真的眼神盯在桌上書冊上,筆端疾馳。

距離武林大會不足一個月,雖然說現在陳求富站在自己這邊基本上就代表江南那邊的勢力向他靠攏,但是以防萬一,還是要在正式的武林大會前確定下自己手上的砝碼。與陳依柔的婚事按照陳求富的意願是定在武林大會那一天的,這樣自己做了武林盟主又娶了天下第一美女,可謂雙喜臨門,也驅逐了些上一代武林盟主失蹤而留下的怨氣。想來想去,在這幾天裏安排場訂婚宴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樣一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蕭寒澈和南方第一富商拉起了深厚的關係了。

叩叩叩。

蕭寒澈從燈影下抬起頭來。

[進來。]

門吱呀的開了,陳求富那肥胖圓滾的身子踱步走進來,臉上掛著笑意。

[嶽父大人,您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蕭寒澈站起來,忙迎了上去。

陳求富笑著坐下,豆大的小眼瞅了下蕭寒澈的書桌。

[我是半夜睡不著,出來走走,沒想到居然看你書房還兩著燈。唉,你這幾年也著實辛苦啦。]

蕭寒澈謙恭地說:[嶽父大人說笑了。寒澈經驗尚小,人又笨拙,需要學習的方麵自然要多得多。]

陳求富又欣慰地笑著拍拍他的肩。[我就欣賞你這股子謙虛勁兒。不像一些年輕人,腦子不會拐彎,還硬要做英雄好漢。英雄好漢是隻有武功好就可以稱的嗎?就這武林盟主一職,如果不懂得人情世故,腦袋不會變通的話,也攬不到什麼人來支持的,你說是不是,賢婿?]

陳求富小眼珠子別有用意地看向蕭寒澈,蕭寒澈自明了他這晚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隨即恭恭手,道:[嶽父大人說的是,小婿領教了。]

陳求富立刻大笑著擺手。[談不上領教不領教,老夫隻是怕賢婿最近過於忙碌忘了根本,來提個醒而已。賢婿別閑老夫多管閑事就好。]

蕭寒澈[哪裏哪裏]地迎合著,一邊喚了不知跑哪去偷懶的丫鬟過來上了茶,兩人便坐在椅子上看著茶香嫋嫋升起。

陳求富轉了轉茶碗,抬頭看著蕭寒澈,狀似無意地問道:[賢婿的師弟……是叫冷——冷什麼來著?]

[冷霜籬,嶽父大人。]

[哦、哦。冷霜籬…….嗯,倒和他這人十分般配呢。嗬嗬。]兩指撚起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茶葉。[你師弟長得如此天資絕色,想必他娘親更是傾國傾城吧?]

[我師母他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我和霜籬都未曾見過師母的長相。]

[這樣啊,]陳求富深深歎了口氣,扼腕之情溢於言表。[真是紅顏多薄命啊。那你師弟還真是夠可憐的,自幼喪母,我家依柔倒還有其他娘親疼著,你師弟隨你師傅隱居在深山裏,要寂寞孤獨得多吧?]

[師弟他……小時候體弱多病,確實吃了不少苦。]

[唉,可憐的孩子。]陳求富雙眼眯了眯,像在眨掉眼裏的一把同情淚似的。然後喝了口茶,收拾了臉上那哀傷的表情看向蕭寒澈。[你師弟這般孤苦無依,不如這樣如何,我上次見你師弟就覺得挺投緣的,他現今又無父無母,賢婿不妨拉個線,讓我收了他做義子你看可否?]

蕭寒澈沉思片刻,有點為難地:[我這師弟生性冷漠,恐怕…….]

[哎,]陳求富一揮手,打斷了蕭寒澈。[我就看中了他這股冷勁兒。賢婿可別偏愛過了頭兒,舍不得呀。]

那小豆子的眼睛含笑望著蕭寒澈,嘴邊那未說欲說的話早已盡在不言中了。

見蕭寒澈還有絲顧慮,陳求富向後靠上椅背,端起茶氣定神閑地道:[賢婿是個聰明人,也應當知道男兒以事業立在四方,什麼東西該舍自當舍,別到時候追悔莫及才是。]

[可是我師弟他……]

[現如今男人三妻四妾的以為平常,但是我家依柔那可是陳家的一個寶,我陳求富自然是不許他在夫家受半點委屈的。如果事先讓我聽到了什麼不好的風聲,這門親事,我也得從長計議了。]

他悠閑地喝上一口茶,那邊的蕭寒澈也慢慢地從一臉矛盾化為平常時的冷靜沉穩,笑容滿麵地恭起手:[既然嶽父大人看得起霜籬,賢婿我先在這裏道謝了。]

陳求富哈哈大笑,拍拍蕭寒澈的肩膀,讚許道:[不愧是我家依柔看中的男人,有魄力!哈哈哈!]

得了逞的狐狸沒有注意到蕭寒澈唇下緊緊磨在一起的牙齒,待陳求富一走,蕭寒澈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拳砸碎了桌子,一個人巍然立在書房裏眯起雙眸。

一隻色欲熏心的老狐狸!明知他不肯把冷霜籬送給他玩弄,居然拿和陳依柔的婚事來做威脅,他對武林盟主勢在必得,又怎能輕易放掉陳依柔這塊登雲之梯?可是要他把冷霜籬拱手送給那個老色鬼…….

一直隱在暗處的李敬走了出來,對蕭寒澈道:[莊主,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知道。]他咬牙切齒。

李敬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自古紅顏多禍水,冷公子至今雖然未做什麼對不起莊主的事,但是他長得太過美豔,也許他日會招來更大的禍害。況且,坊間關於您和他的傳聞已成波浪之勢,如此下去,小的恐對莊主競選武林盟主一事有所不利,您也知道,峨嵋少林那群老古董…….]

蕭寒澈頭痛地揉了揉眉心,歎著氣止住了李敬。

[這些我都明白,隻是霜籬那邊……]

看他一臉的不知如何是好,李敬體諒地建議:[冷公子學的是思雪宮的獨門秘技,在中原鮮少見過更不知其底細,所以不能硬逼他。好在他對莊主您用情至深,如果莊主您好言相勸,我想他也許會點頭答應也說不定。]

蕭寒澈知道李敬一直對冷霜籬心有偏見,起初以為隻是看不慣他一個大男兒太過女兒氣,但是後來自己成了冷霜籬的入幕之賓後,李敬那一臉果然如此的痛惜表情讓他明白過來,他是在替他擔心。

摸爬滾打跟了他十幾年的忠心部下,能如此地處處為他著想,蕭寒澈也是一陣欣慰。

[我知道了。]蕭寒澈說道。他負手而立,挺直的腰背和高揚的頭顱讓他又恢複了笑傲整個中原北方的蕭大莊主。他麵色沉靜地開口命令:[李敬,準備三天之後的定親禮,我要提前舉行!]

李敬彎腰拱手,眼睛裏熠熠生輝:[是!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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