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49 更新時間：09-07-24 11:08
行過了及笄之禮，我也好歹算個大人了。父親給我定了字叫做娥姁，想讓我做個美麗而賢淑的女子。可惜，我想我不會成為一個屬於這個時代的賢惠女子。
這一年裏審食其也常常來家裏，每次我和夕顏都是急匆匆的換上男裝，跑出去，拉著他到街市上逛。幾次之後，他便直接請人叫我出府去玩。
大哥已經娶了嫂嫂，是一位張姓的世家女子，長的極美，真真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性格又是極溫順的。讓我自愧不如。她和四妹倒是性子相合，相處的很好。二哥剛行了冠禮，還未定親。大哥比二哥要穩重得多，幫著爹爹管理著生意，和大嫂婚後相敬如賓。
這天，二哥笑嗬嗬的走進我的院子，一臉得意。
“什麼事這麼開心？”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當然開心了，爹娘同意讓我外出遊曆了。”
“真的，我也要去，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一聽就坐不住了，急忙提出要求。
“你，一個女孩家可以嗎？”他疑惑地看著我，“爹娘會同意嗎？”
“我和夕顏換上男裝不就成了。再說了，你一個男人，也沒見得比我沉穩到哪裏去。我去和爹娘說，他們應該會同意的。”“同意了再說吧。”
我拉上夕顏就直直往父親的書房跑去。父親正和大哥在商量事情。見我進來，停了下來，都看著我。
“爹爹，大哥，我也想和二哥一起去遊曆。好不好？”
“雉兒你…”父親猶豫了一下。
“爹爹，我和夕顏都換上男裝就行了。反正我和夕顏的武功足以自衛。”我求著爹爹。
“爹，三妹也性格穩重，功夫不差，還有二弟一起，我讓鏢局派些人手一路再跟著，保護三妹，應該不成問題。不過，三妹一定要一路穿著男裝，不要讓人認出是女子。路上一定要小心，要避開戰場。”大哥說道。
“既然你大哥同意了，那你就一路小心，跟著你二哥。有什麼事就拿著這個印信去找附近的呂氏商行尋求保護。千萬不要衝動冒險，也管著你二哥一點。夕顏，好好照顧小姐。”
爹爹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玉玨給我。上麵雕著呂家的表記。
我雙手接過玉玨遞給夕顏，說：“爹爹同意了，太好了。我一定會小心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就忙著和夕顏收拾起了行李。我見男裝才沒兩件，不夠換洗的，便和夕顏出門去買成衣。走至街市上，看見審食其剛好迎麵走來。他顯然也看見了我。走上前來，見了個禮，說：“璃落弟弟今日也出來，正巧。”
“是啊，出來買兩件衣服。”
“買衣服？璃落弟弟要買那麼多衣服作甚？”
“我要和二哥一起出門到各國遊曆。故須多備幾件衣物。”
“哦，正好我也是出門遊曆至此，如今在單父住了也有年餘，不如我就和你們一起結個伴吧。”
“好啊，現下世道混亂，路上人多有個伴，也多幾分安全。我回去就和二哥說去，大家定個時間一起上了路。”
“如此甚好。”
說著說著，就到了一家成衣店門口。
回到家，我和二哥一說，二哥那個愛熱鬧的人想也沒想便同意了下來。
半個月後，我們便三個人一起上了路。我帶著夕顏，二哥帶著揚樺，審食其也帶著仆人一起。我們駕著一輛寬敞的馬車，一輛放行李的小馬車，還有一些護衛就上了路。
我們向著西走，準備往鹹陽走。但因為此時秦魏正交戰，魏國時局動蕩，為求安全，我們便先往南走了一段路，打算先往楚國，再借道從巴蜀入秦。
走走停停，走了快有一個月，才走到了成父。到了城父二哥突然像想起了一件事。問我：“三弟，大嫂好像就是大哥從城父取回來的吧。”
“嗯，是從城父張家娶回的。莫不是你想去大嫂娘家暫住吧。”我回答。
“這城父隻有一個姓張的世家。就是原是韓相的一家。”
“我們去大嫂娘家認認親吧。三弟，食其大哥，如何？”二哥興致高漲，“反正就那麼兩天，吃不窮她們家的。”
“好啊。那就走吧。”審食其同意了。我覺得這樣也好，就也同意。我們就到了張家，遞了名帖。張家也很熱情，把我們迎了進去。張家也是大貴之家，高台閣樓，一派錦繡氣象。隻是在富貴中，也隱隱顯出了幾分蕭條。秦滅韓，張家五代為韓相，如此一來，雖然依舊富貴卻失去了尊貴的地位，與張家來往的顯貴也比原來少了。張家人因此也多對秦國有怨恨。
傍晚，大家聚在一起到堂上吃晚飯，我們一行人在右手邊的客席上落了座。侍女們端出一盆盆的美食，分發到各個人麵前的幾上。
正吃到一半。幾個小孩子從內室追逐著跑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約莫六七歲大小男孩，長的極其秀氣，後麵是兩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直直的往我的位置上奔來，一頭撞進我的懷裏，格格笑著對後麵的兩個小孩做了個鬼臉。我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見到此情此景，張家家主張平開口嗬斥道：“這像個什麼樣子？張良，你是現在家裏最大的孩子，理應照顧好弟弟們，怎麼還帶頭玩鬧？”
張良？難道在我懷裏躲著不肯出去的孩子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留侯張良？我有些吃驚，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呆呆地打量著這個正努力斂起笑意想做出一臉嚴肅樣子的孩子。
“爹爹，我。。。”
“小孩子頑皮些也是常理，您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別訓斥他了。”我見他把我們奉為上賓，我出麵求了情，應該小張良就不會被罵了吧。況且本來就是因為怕我們生氣才會教訓他們的。
“既然呂公子不責怪你，爹爹今日就放過你這一回，但下不為例。還不快道歉。”
“對不起。”他站在我麵前，老老實實的道了歉。
我揉了揉他的頭，就讓他會後堂繼續玩去了。
晚上，就在我準備寬衣睡覺時，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門後悄悄往裏張望。我看見是張良，向他招了招手，讓他進了房間。
“哥哥，你會住在我家陪我玩嗎？”他抬起頭，一臉期待的看著我。我忍俊不禁，對他說：“你是希望哥哥留下來還是走呢？”“當然是留下來了，弟弟們什麼都不懂，不好玩。”“那我便留下來，陪你玩幾天，不過以後你一定要聽話，好好念書，不可以再像今天一樣頑皮了哦。”“好。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念書，我要讓韓國再次富強，我要打敗秦國。”
我一驚，連忙捂住他的嘴，看見門窗都關著，外麵也沒人在，放了心，蹲下身，悄悄對他說：“這話千萬不能亂說。記住，秦國終有會被滅的，但不是現在，現在天下還是秦國的。你隻要在心裏記住這個心願就好了，千萬千萬不要再亂說了。知道嗎？被別人聽去，你會害你一家人都死的。”
“真有這麼厲害嗎？秦國也會被滅嗎？”他也學著我壓低了聲音說。我點了點頭：“回房睡覺去吧，明天哥哥再陪你一起玩。”
他乖乖的回去了，走出房門時還不忘回頭囑咐我一句：“一定要陪我玩哦。”
我笑了，到底還隻是個小孩。不管他日後如何厲害，現在的他雖然心中有恨，可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是個頑皮的小男生。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我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環顧四周，還好，房中沒人。我匆匆起身，因為害怕被人認出是女子，所以晚上睡覺時是隻脫了外袍的，所以穿衣就特別方便。簡單的梳洗了，就出去了。
推開門一看，是張良。
“想玩？”“嗯，走吧。我們去玩吧。”
我就和他一起到了後院，這是個新建的庭院。一個種滿了蓮花的湖上架著曲折的橋，初夏的季節，湖上的蓮花滿滿的開了大半。沿著湖邊種了一圈的垂柳。沿著抄手遊廊，種著各色的花朵，高大的樹木遮住了陽光，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畫廊頂上是大幅大幅的色彩絢爛的畫，講述著一個個上古的神話故事。各路神明就在頭頂上冷冷的看著每一個從下麵走過的人，看著一個家族的興起與衰敗，直到顏色褪去，畫麵剝落殆盡。
我牽著他到了湖心的亭子裏，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每個天晴的早上都要練功，這是我從前世帶來的雷打不動的習慣，今天也不例外。
“你學了武功嗎？”我問他，因為在印象裏，張良好像隻是個文弱的文臣，不是個親自帶兵上戰場的將軍。我怕他並不會武功。“學過一點點但是我學得不好。”“那哥哥教你功夫，好不好？”“好啊。可，我怕學不好。”他羞澀的把頭低了下去。“那你就先看著哥哥做，試試看能記住多少，再自己就隻做能記住的。”我想了想說。“好。”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吸了口氣，打了一套太極重最簡單的一套。太極的動作極慢且招數簡單，又可以養生，很適合張良。
他很認真的看著我做完。我轉身看著他，他閉上眼想了一會兒，告訴我：“哥哥，我可以記住大半，這比平時師傅教的要簡單。你看看我記得對不對。”說完，他就做了起來。抬手，伸腳，慢慢的轉身。。。。。。
一套動作下來，竟然真的除了幾個細節有錯誤之外，其他的，他全部記了下來，做到絲毫不差。我不由得在心裏讚歎，但麵上並未顯現出來。簡單的誇獎了他一句，把它沒記住的幾個動作再示範了一遍，再讓他跟著做。一個早上，他就學會了這套動作。回房吃過了早飯他就乖乖地去了書房學習功課。我也回到房裏自取了書看。
第二天，吃午飯時，有下人跑著進來，遞上了一張錦書給張平，張平看了以後，歎了口氣，對我們說，魏王假投降秦國了。魏國也被滅了。
“這秦國這兩年擴張的速度又加快了。現下已無國家可以與之抗衡了。九鼎遷秦，秦在名義上已為天下共主。齊王無能，楚國雖有甲士百萬，但貴族專政，排擠賢良，沒有將領可以與秦對抗，皆是無能之人。現已被秦國攻下數座城池。燕王苟安。現與秦國結盟以自保，但秦國狼子野心，我看也遲早是有一天秦會對其出兵，燕國又無實力，一旦出兵，恐不幾年便會亡國。”審食其緩緩道來。
我一震，看了他一眼，說：“食其大哥看的到時透徹。秦王政野心勃勃，國內勵精圖治，廣納賢良，軍紀嚴明。軍功爵製一處，更是士氣旺盛，又有蒙家兩兄弟一文一武，大將王翦，丞相李斯支撐內政。恐怕隻有以前六國結盟才可以抵抗一二，現如今，各國分崩離析，恐已無人是其對手了。怕是秦國統一六國已成定局。”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要是當初我也能象你們看的這幫透徹就好了。”張平感歎。
我是早已知道了結局，但現在身處其間，依然感受到了一種無力。我看著連綿的飛簷，精致的樓閣，想到了日後這裏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隨著這個年代一起消失在時間的洪流中，後世的人隻能從幹澀的文字中，一點一點拚湊出這裏的一個小小的角落，從黑暗的地下，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個個已被破壞的墳墓，找出一兩件可以證明這個時代存在的物件，一種虛幻的感覺充斥了我的頭腦。暗曾經告訴我隻能相信眼前的實物，但是，我到底是屬於那裏？這裏這是一個兩千年前的世界，我有著兩千年後的記憶，卻真實的生活在這裏。
我走到花園的水榭裏，對著一池的碧波呆呆的發愣。直到有人站到我身後，我本能的抽出我一直隨身帶著的袖刀，一個轉身，從下往上，直將匕首抵到來人的脖頸下。
“喂喂喂。。。。。。你不能這麼對待你二哥啊。都要出血了啊。。。。。。”身後傳來二哥不顧形象的大叫。
我收回匕首，不耐煩地揉揉太陽穴，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悄悄地走。”頭也不回地走出水榭。
“我看你一直在發呆，本想嚇你一下的，哪想到反而差點就被你殺了。喂，喂，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就走了，好歹道個歉啊。”二哥跟在身後，忙不迭的叫嚷著。
我到審食其的房間裏，從門縫中看見他正拿著一本棋譜，一個人下著棋，就敲了敲門，得到同意後推門走了進去。
“原來是三弟啊。什麼事。”“下棋。”
我執黑，他執白。我先把棋下在天元。他跟進，步步緊逼。
兩個人什麼話都麼說，就一子一子地下著，他的棋步步縝密，絲毫不留給對方餘地。而我的是看似散亂，卻在一步步下的時候每一步棋都會發揮最大的作用。兩個人落子的速度都越來越慢。最後，他說：“我輸了。”“食其大哥也很厲害，步步不放，子子緊逼。”“三弟你的棋卻是後招無窮，讓人防不勝防。似乎是無意的棋卻皆有妙用。胸有全局，我太過執著於每一個小處而忘記了退路，沒有你的超脫。我自愧不如啊。”“食其大哥謬讚了。”
我轉身看向窗外，天已經迫近黃昏。“怕是已到晚膳了。時間過得真快。”
就在我說話時，敲門聲響起。“審公子，我家公子在嗎？”是夕顏
“夕顏，怎麼了，是要用晚膳了嗎？”我問道，“把晚膳那到食其大哥這裏吧。”
“是，那我就順便也幫審公子也把晚膳拿來了。”
“如此，便多謝了。”
不一會兒，夕顏就提著個食盒進來了。把菜擺了出來。擺完就退下了。這戰國時的蔬菜大多都是用水煮的，很是清淡。我提箸夾了一筷子青菜。就著麥飯吃了下去。迅速吃完了飯，我開口問他：“你真的認為秦王政會統一九州？”“當然。隻是同意後定會又有無數人會籌謀複國，這秦國最終能統一天下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可以一直統一下去，又或許不幾代便會亡國。”“或許在那以後會有新的一個人站出來，再次統一這片土地。”“也許吧。”
蠟燭飄忽不定的光照在室內，昏黃的光。靜謐的夜裏，一陣陣蟲鳴傳來，打碎了平靜的黑暗。
第二天，逢了集日。我們上街采買了一些東西，就向張家辭行，接續上路。小張良不舍的和我告別，大聲地對我說他一定會好好讀書的，長大了以後會再來找我，跟著我。我笑笑。張良，以後會是劉邦的得力助手，聲名顯赫的留侯，而我隻是一介小民罷了。
那時的我沒想到，竟然一語成畿。未來的他真的找到了我，並跟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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