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99 更新時間:09-12-08 19:24
“他後來怎會離了龍泉宮?”
第二天,麵對蕭史焦急的詢問,我無言以對,無地自容。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麼……他到底有沒有……”他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
“沒有。”我極輕地吐出兩個字。
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沉默著,讓寂靜化解這尷尬和難受。
“殿下,還可以從長計議……”蕭史的臉龐還是如春風般的和煦,撫慰了我的心田。他的臉和耶律楚威嚴冷淡的麵容不同,總能讓人慢慢放鬆下來。
我的雙眼再次酸澀:“我做不到……做不到……”青還在等著我。我真的,沒有辦法心甘情願地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從沒有這樣思念青。思念吞噬了我的心。
“現在,我隻擔心,耶律楚他會對殿下你……”蕭史的臉上映著一抹愁容。
“不會,”我仍淡淡地搖頭,“他不會對我怎樣。”
昨夜,當他以自己的鮮血來證明我的處子之身時,我就知道,他不會再傷害我。
其實他,從沒有傷害過我。
不是沒有一點兒感動的。
但是,他不是青。
這世間,我隻愛青,生死不渝。
我不但沒有受懲罰,還得到了賞賜:一間宮室,數名侍女。契丹人除了正妃外,其餘女子一律沒有封號。述律赤珠因是耶律楚父汗所賜,封了個側妃,已是例外。縱是這樣,蕭史已鬆了口氣。
賜給我的宮室喚作“妃離宮”,距離“龍泉宮”很近。踏進宮室,我吃了一驚。自從到了上京,滿眼皆是契丹人的帳馬騎兵。及至到了東丹,雖然耶律楚不喜漢女,但王宮裏卻頗有些漢人的風味,但也還是與大周不同。而眼前的“妃離宮”,除了四周放置的禦寒火盆,地下鋪設的氈毯毛皮帶著契丹的氣息外,實實在在地是一間漢家女兒的閨房,與耶律楚純黑一片的寢宮很不一樣。
正間陳設著紫檀木雕嵌蓮花鏡心屏風,兩邊擺放著幾件古玩陳設,都精巧古樸。旁邊的耳房裏是滿架的書籍。我隨意掃過,有些契丹文字,更多的都是漢字。碧紗櫥後麵就是歇息的寢室。玫瑰枝的妝台上,各色珠玉瑪瑙首飾流光異彩的一堆。床上掛著淡紫色輕紗薄帳,鋪的是鴛鴦戲水的錦被。床前有一張精巧的長幾,幾案上擺著一架古琴。我隨意撥弄了幾下,暗暗讚歎好琴。轉首發現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那畫中的女子,身著的雖是契丹服飾,麵目婉約秀麗,卻有幾分熟識。而且,她的發間竟也簪著一根紫玉笛釵。
這紫玉笛釵,契丹也有麼?還是……
我想起了初見時耶律楚的神情。想起了他的手鮮血飛濺時卻仍注目於我發間墮下的笛釵,想起了那日他微微發抖的手為我重新插上笛釵時所說的話:“這也許真是天意?”
這笛釵與他,竟有什麼淵源嗎?這本是裴青母親之物,還有耶律楚與裴青極其相似的容貌……
難道?
“夫人。”一聲輕喚將我從沉思中拉回。回頭看見阿君。她來服侍我,我心裏是欣喜的,終於有人可以跟我說說話了:
“阿君,你想家嗎?”
她爽快地點頭:“想,有時想得真難受。夫人來了以後就更想了。”她也是個苦命的女孩,雖是渤海人,卻被繼父轉賣了三次,賣到了幽州。
“幽州城陷落後我們都被帶回了契丹。我來這裏服侍大汗已經很久了……”她執起一把玉梳,替我梳理起長發,“夫人知道我最想的是什麼嗎?家鄉七夕的巧果子,金黃色的油麵,還捏成各種形狀,上麵灑著果脯……我晚上做夢時常想起來,厲害的時候覺得自己都要瘋了……”
我也想起宮中的七夕節。這一天,宮裏都要搭起百尺高的錦樓。宮女們在樓上擺放著數不盛數的精美點心和各地進貢的瓜果。妃嬪們精心修飾,裝扮得像神女離月宮。父皇母後坐在一起,笑眯眯地看我們用九孔針和五色線對著月亮穿,誰穿得過就封為當夜“巧侯”。鍾鼓齊鳴,絲竹綿音,歌舞姬歡歌豔舞,通宵歡樂。少女們則溜到花架下,害羞地向著月亮乞求將來得一個佳偶。那時,我們常以撞破哪個小宮女的乞巧為樂事,年年都要去搗亂……裴青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時候,自以為找到一個隱秘的所在,卻被隱在花架後的仙蕙撞破……驚愕的表情……我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從那時起,仙蕙就不愛和我們說話了……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那樣美好而無憂的生活……
“大周宮廷裏的巧果叫做乞巧包。禦膳房把棗子包進乞巧包裏,誰咬到了,誰就能得個佳偶……”
阿君輕笑出聲:“夫人一定咬到棗子了。”
我也愣愣地微笑。那一年,每咬開一個乞巧包,都有一粒鮮紅欲滴的棗。正欣喜自己運氣這樣好,心頭如撞鹿別別跳,卻抬頭看見不遠處裴青和二哥一臉壞笑,原來是他們捉弄我……
“難怪大汗這樣寵愛夫人,聽說今夜仍點的夫人侍寢呢。讓阿君為夫人精心裝扮起來吧!”看見我微笑,阿君熱情地說。
我堅決地搖頭,厭惡地掃了妝台上的首飾一眼:“不需要,這樣就很好。”
“這樣?”阿君驚異地看著鏡中的我,穿戴打扮差不多和她一樣,“雖然夫人生得這樣好看,但人靠衣裝,太素淡反而失了身份……”
我撚起一顆虎晶石,對著光亮,使它散發出七彩光澤,而轉眼一丟,它骨碌碌地旋轉,滾進某個黑暗的角落:“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阿君,這話是錯的。”
她半懂不懂,啊了一聲。
我歎息道:“其實應該是,女為己悅者容啊。”心愛的人不在,還裝扮什麼呢?
阿君的手一抖,已然跪下:“大汗……”
我驚恐地回首,正對上耶律楚眯起的酷冷的眼神。他立在寢宮的門口,顯然聽見了剛才我的話。阿君不懂,但他一定是懂的。
我不寒而栗。然他隻淡淡看了我一眼,對阿君說:“你去傳膳吧。”
阿君垂首迅速地退了出去。寢宮裏一片寂靜。
他坐下,不怒而威。不一會兒,侍女們忙碌起來。宮裏宮外川流不息,少時已在中間的長榻上擺好膳。他留下兩個小廝服侍,令餘者退到外間。我大感輕鬆,剛邁開步子,他眼神已掃向我:“真真留下。”我呆立不動。他手指身邊空位:“你坐下,和我一起用膳。”
我順從地坐在他左手邊。長榻上擺著各種肉,兩個小廝取刀細細割下,將肉片放到旁邊盛著蔥、韭、蒜、醋的小碟裏,再恭敬地端到我們麵前。麵前的小碗裏裝著駱糜、兔肝。我對著這些食物,不知如何是好。
“吃不慣?”耶律楚看著我攏在袖裏的手。我垂下頭:“不餓。”他傳令兩個小廝:“叫膳房做一碗牛乳粥來罷。”小廝領命出去了。我給他倒上熱茶:“大汗請用……”
耶律楚不備,手裏的茶碗灑了一半。
麵麵相覷,他啞然,道:“一直聽你叫契丹狗、禽獸、畜生,今日突然改口,竟大為不慣。”
我窘迫不安,眼睛不知看哪裏好。他卻笑了。我偷看了他一眼,笑起來也很恐怖。
心裏正轉著念頭,外間已進來一個小廝,附耳向耶律楚說了些什麼。耶律楚用契丹語說道:“令他進來回話吧。”
須臾後卻進來一個漢人,約莫四十歲上下,五短身材,很不引人注目的五官,周身卻透露著精明和詭詐。
耶律楚正色問他:“這次有什麼消息?”
那漢子眼風微朝我掃了掃,幹咳了一聲。耶律楚的半邊臉微向我這邊偏了偏,道:“曹先生但說無妨。”
漢子方小心奏報道:“長安那邊調兵譴將,上兩月才從西南邊防調了五萬人馬,怕是為了那燕國公主之事意圖複仇……”
耶律楚又問:“可探得誰為主帥?”
那漢子頓首道:“周朝如今政局有變,朝堂上為掛帥之事也是爭論不休的。”
我屏息聽著。耶律楚向我道:“給先生看茶。”
我忙去準備。那漢子繼續說:“如今程皇後一族倒台。雖還留了個太子,可是大小官吏早看清了風向。丞相裴展與太傅黃勇二人原都是程氏一邊的人。現在太傅尚不明確。裴展的兒子倒是已尚了帝女,是新立的皇後柳氏的女兒,叫什麼宣城公主……”
他的話尚未說完,耶律楚已低吼了一聲:“真真!”
我猛回神,才發現我正給這曹先生斟著茶。赭石色的茶湯早已滿,從杯邊不斷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茶盤裏。
我著了慌,手一縮,茶壺立刻跌在地上砸得粉碎,發出一聲清越的激響。
然而我聽不見這碎響,看不見這流溢的茶湯,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
裴青他,和仙蕙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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