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齊雲侯篇(一)

章節字數:9505  更新時間:09-09-25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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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當朝大學士的獨子,我八歲便被送進了皇宮陪伴當時的二皇子殿下讀書,當時與我們時常在一起的,還有殿下身邊一個叫蘇蘇的小宮女,隻有六歲,才剛被送進宮,什麼都不懂,一天到晚樂嗬嗬的繞著殿下,殿下也很喜歡她,把她留在身邊,每每帶著,我雖不恥,卻也從不多說。

    直到有一天,小小的蘇蘇在殿下的寢宮裏不小心撞到了來看望殿下的麗妃,也就是殿下的母妃,我對蘇蘇的印象才有所改觀。

    那天,麗妃的心情本就不好,被蘇蘇一撞,更是生氣,要身邊的大宮女梅蘭用鞭子抽打蘇蘇,看到梅蘭手上烏油油的大鞭子,我都覺得害怕,蘇蘇那小小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了?蘇蘇看到鞭子,嚇得瑟瑟發抖,卻咬住唇什麼也不說,眼睜睜的看著那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在自己身上。看得出來她很疼,嘴唇都被她自己咬破了。

    麗妃奇道:“你為何不哭喊出來,或許我會饒你。”

    蘇蘇小小聲的說:“奴婢做錯了事,本就該罰,怎能向娘娘討饒。”

    聽到蘇蘇這樣說,麗妃也稍稍有點動容,便令梅蘭停了下來,帶著人走了。麗妃一走,殿下就馬上讓人找來傷藥,自己親自一點一點的幫蘇蘇清理傷口,小心翼翼的塗藥。我從沒見過殿下那副心疼又自責的表情,他說:“蘇蘇,你怎麼就不哭,不讓我幫你求情呢?”

    蘇蘇說:“殿下,蘇蘇平日不懂規矩,您已經很寬容蘇蘇了,如今又豈能讓您和自己的母親為難?且蘇蘇再不懂事,殿下在宮中的處境艱難,蘇蘇也還是略有耳聞的,就不再給殿下添麻煩了。”

    我隻知平日裏蘇蘇總是很調皮,經常逗殿下笑,以為她隻是嘩殿下而取寵,今天看來,她竟也是真心為殿下設想的。在這深宮之中能有一個人如此為你著想,你又怎能不倍加珍惜呢?

    時間過得很快,皇子們都一天天長大,後宮裏除了各妃嬪的明爭暗鬥,皇子們之間的鬥爭也日趨激烈。在皇子們的爭奪戰中,我的父親受到了牽連,被罷官入獄,不就病死獄中,母親也鬱鬱而終。

    在殿下的極力保薦下,我得以平安脫身,一直留在了殿下身邊。殿下時常在無人時對我說:“安齊,是我對不起你們家,他們想對付的人是我,卻知你我關係親近,先向你家下了手。”

    我安靜的坐在一旁沒說話。這些年來,這樣的手段還見得少嗎?

    在這殘酷的皇宮,在這凶險的朝堂,要想保住自己想要的,就必須擁有比別人更高的權利,我和殿下,若不能在這場爭奪中取得最後的勝利,便恐怕隻能落個屍骨無存。

    殿下到了可以大婚的年紀,皇後居然把自己的侄女指給殿下做正妃,這對殿下無疑是一股大的助力。知道這個消息,蘇蘇哭了:“殿下要娶別人了。”

    聽到蘇蘇這樣的話,我的心竟然被扯得生疼。我知道他們很是親密,卻也從不覺得什麼,但是看到蘇蘇為殿下娶別人而哭,我好像比她還難受。這麼多年在他們身邊,我也多希望有人能這樣待我。蘇蘇,為什麼你就隻看得見殿下,卻看不見我呢?

    殿下終於大婚,娶了皇後的侄女曾氏。在殿下的新婚府邸裏,蘇蘇一個人跑到僻靜的角落哭得天昏地暗,我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心裏卻想,從此以後,你能看見我了嗎?

    曾氏嫁過來兩年,卻一直沒有子嗣。有皇後壓著,殿下也不能隨意納妾,更不用說立什麼側妃了。後來還是皇上看不過去,親自指了兩個大官的女兒給殿下做側妃,在娶側妃之前還送來幾個身家清白的女子做侍妾。皇帝的旨意,皇後自是不好再說什麼,眼睜睜看著別的女子接二連三的進門,最痛苦的恐怕不是王妃她們,而是蘇蘇。

    這兩年我一改以前的作風,常常對蘇蘇多加照顧,蘇蘇待我也比以前熱絡得多。可在她心裏,仍然隻有殿下。殿下新娶的側妃趙氏,進門不過三個月就有了身孕,殿下很是高興,喝了不少酒,蘇蘇在一旁伺候著,卻是神色哀傷。我看不下去,悄悄走到門外。

    沒多久,裏麵傳來蘇蘇的哭聲,還有殿下溫言安慰的聲音:“相信我,這些女子都不是我所愛的,她們都隻是我的工具。在我心裏,永遠隻有你蘇蘇一個人。我現在實力不夠,若是娶你,難以保你周全,等我奪得皇位,便把這世上最尊貴最榮耀的東西都捧到你麵前,讓你做我的皇後。”

    殿下一直都是這樣跟蘇蘇說的嗎?難怪她始終從沒好好看過我一眼。

    為了幫殿下爭奪皇位,我們也一起做了許多當初別人對待我父親的事,不斷的消減著別的皇子的力量,這時殿下最大的對手隻剩下五殿下了。

    後來,皇帝病重,幾位皇子之間的鬥爭也逐漸搬上了台麵。就在大家鬥得天昏地暗的時候,殿下府上傳來一個讓我痛恨不已的消息:蘇蘇懷孕了。這麼多年,我知道殿下對蘇蘇有意,可那份情意到底有多重,我也看不清楚。殿下有了那麼多女人,從沒碰過蘇蘇,更沒把她收進房,隻是一直留在身邊當侍女,他們之間什麼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

    蘇蘇有孕的消息才傳出不久,又傳來一個姓寧的侍妾有孕的消息。既然蘇蘇都有了身孕,殿下也隻好把她和那個姓寧的侍妾放在了一起。

    沒幾日,皇後悄悄召見殿下,說殿下若想得到她的幫助取得皇位,必須保證登位後立她的侄女為後,並且以後的皇後都必須是曾氏族人,還要保證曾氏一族今後的榮華富貴。

    這位曾氏皇後沒有兒女,要為曾氏打算,她隻能選擇同樣也娶了曾氏女子的殿下。皇後沒有子嗣,但在宮內宮外的勢力不可小覷,對這樣的事殿下幾乎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但後來皇後又加了一條:必須處死蘇蘇和她肚子裏的孩子。皇後說,她已經得知蘇蘇是殿下最愛的女子,蘇蘇不死,很難保證殿下登基之後能如約立曾氏為後。

    殿下遲疑了一下,卻也終究應承下來,與皇後簽訂了協議。

    蘇蘇,這就是你愛的男人呢,這回不要說做皇後,你連命都快保不住了。

    殿下找到我,說要給蘇蘇重新安排一個身份,假裝嫁給我,然後找了個婢女代替蘇蘇去死。

    我笑著答應了。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麼樣的心情來看待殿下安排的這些事,有心痛,但遠遠不像以前那樣痛了,更多的是像看戲一樣等待著事情的發展。

    很快的,我娶了蘇蘇,連帶她肚子裏的孩子,殿下府上的蘇蘇也早已被除名了。

    皇帝的病情日益嚴重,連上朝都已不能,皇後把持宮禁,甚至把自己的物品搬進皇帝的寢宮,日夜不離皇帝身邊,也不準其他人等探望皇帝。朝臣和眾皇子對此多有不滿,但宮中禁衛隻聽帝後調遣,因此他們雖有不滿,卻也不能硬闖。對這件事,唯有殿下樂見其成。

    如此拖得半個月,皇帝駕崩。彌留之際,皇後終於讓眾人入宮,在皇帝床榻前向眾大臣宣讀傳位詔書:傳位於皇二子沈修和。

    詔書一宣,滿殿嘩然,對這詔書的真實性紛紛表示懷疑。的確,皇帝最疼愛的是五殿下,連封地都是給他最好的。若不和曾氏聯手,殿下很難奪得皇位,皇帝十有八九是要傳位給五殿下了。

    但是皇後手中的詔書,確是皇帝的字跡,左下角端端正正的蓋著玉璽的朱印,應該是皇帝下的詔書沒錯吧。

    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這時皇帝咳嗽幾聲醒了過來,禮部郎官謝淵上前叩拜,問道:“陛下,您當真是傳位於二殿下嗎?”

    聽見這話,皇帝激動起來,又咳了好幾聲,顫抖著手指怒目瞪向皇後,最終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就那樣駕崩了。群臣還沒來得及跪拜,謝淵便已從懷裏摸出一塊黃絹道:“兩個月前陛下囑托微臣起草傳位詔書,傳位於五殿下,上麵還有陛下的親筆朱批。”

    謝淵把黃絹交給衛相,衛相仔細看過,又傳給下一個官員。對於此變,皇後定也沒有料到,麵色蒼白,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待群臣傳閱完畢,謝淵將黃絹收回手中,怒斥皇後:“妖後在陛下病重期間挾持陛下,又偽造詔書,亂我國本,其罪當誅。”

    底下馬上有很多大臣應和,厲聲聲討皇後,也有一些大臣說沒有正式詔書前皇帝臨時改詔也未嚐不可,當以最後的正式詔書為準。兩班人馬就這樣在皇帝的遺體前爭論起來,而身為當事人的殿下和五殿下僅是靜靜的跪在皇帝榻前,似乎對他們擁護者的爭論充耳不聞。

    最終,在皇後的鐵腕鎮壓之下,朝中大半臣子認同了皇後手中的那份詔書,擁殿下為帝。五殿下自始自終不發一言,當眾臣叩拜在殿下腳下後,他也緩緩跪下。

    殿下登基,改元天玄。曾皇後被尊為德莊皇太後,殿下的生母、早逝的麗妃也被追封為貞順皇太後。而謝淵等幾個帶頭反對殿下的官員,則被滿門抄斬。這時,我也該改稱殿下為陛下了。

    陛下封我做了齊雲侯,封地在西南。那裏隔左春江與金雀國相望,雖處邊陲,卻也是風景秀美,土地肥沃,且與金雀國多年交好,鮮少戰事。陛下把我封到那麼偏遠的地方,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讓我帶著蘇蘇去那裏,以免遇見熟人,若是被太後得知蘇蘇還活著,那麻煩就大了。

    其時陛下雖已登基,但朝堂上很不穩定,四分五裂,不服者甚眾,而宮中大權又多在太後手中,陛下新帝,也可謂舉步維艱。但我已遠走西南,手握二十萬水軍和十萬府兵,與朝廷的另外二十萬駐軍一起鎮守西南,成為一方之霸,朝堂上的那些對我而言,已經顯得有些遙遠。

    六月,蘇蘇產下一名男嬰,我上疏報給陛下,此時陛下已有了趙妃誕下的皇長子沈宇軒,遂為蘇蘇的孩子命名為沈庭軒。我取了“庭”字給他取名為慕少庭,作為他在侯府用的名字。

    蘇蘇誕下庭兒後,我命人四處尋找長得像蘇蘇的女子,網羅進侯府,納為侍妾。剛開始時蘇蘇並未注意,後來想是聽下人說多了哪個侍妾眼睛像她,哪個侍妾又是鼻子像她之類的話,與我在一起時慢慢變得有些不自在。

    終於了解到我的心意了嗎?

    庭兒剛滿周歲沒多久,陛下召我回京,順便帶上蘇蘇和庭兒。我以此時路上炎熱唯有,將時間拖到了九月。一方麵,我真心為那母子倆著想,不願他們在路上受熱,另一方麵私心的不想陛下那麼早見到他們。

    回到京城,住進父親原來的宅子裏,許久不曾住人,已經有些破敗。蘇蘇看了眼眼前的房舍,也沒說什麼,帶著奶娘和庭兒進了門。當天晚上,陛下就從宮裏出來看蘇蘇他們母子了,隻是京城耳目眾多,陛下也不便對他們格外恩寵,匆匆一麵就出來了,然後便與我說起京中諸事。我遠在西南,有些事情知道,有些事情卻是不知道的,或者當我知道時,那件事情已經成為過去,不再有意義。

    “老五向莫家提親了。”陛下說,眼裏有絲絲憂慮。

    我想了一會兒才想起:“可是被傳為富可敵國的京城首富,莫家?”

    陛下微微點頭,我便明白了他的憂慮。幾乎年年都要與玄英國交戰,國庫甚為空虛,若慶王與莫家結親,莫家的財勢加上慶王在朝中擁有的那些勢力,對陛下的威脅實在太大。

    “莫家可曾同意?”我問。

    “莫家長女與老五相識久矣,莫家自是同意了,不過日子未定。”

    這樣的話,動不了慶王,就隻好剪掉莫家,讓他們無法結親了。

    經過商議,陛下派人查探莫家,得知莫家家大業大人心也大,暗中買通有異心的莫家人將違禁物品放入莫家的倉庫,然後在莫家人得知之前官府第一時間派人去查抄,物證就在眼前,莫家百口莫辯,眼睜睜看著萬貫家財流入國庫,諾大一個莫府轉瞬間煙消雲散,速度之快,讓慶王措手不及。

    被陛下許諾將會給與好處的那個莫家人,很快的被陛下秘密解決掉了,以陛下的性子,又怎會留知曉這些秘密的人活在世上成為他的把柄?

    莫家獲罪,慶王多方奔走,陛下早有準備,所以慶王無功而返。看到慶王那疲憊痛心的模樣,我不知道他是為未能拉攏到莫家而心痛,還是為未能救出自己愛的女子而心痛。

    打通關節找到被關押的莫家女眷,我叫人買走了本應不久之後就會成為慶王妃的莫家長女莫茹,又抹掉一切線索讓人查不到是我買走了她。我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隻知道已慶王的勢力,早晚有一天能將她帶走,我必須搶在他前麵,不想看見他們最後在一起的樣子。

    當莫茹被帶到我麵前時,我才發現她竟與蘇蘇長得有幾分相似,比起蘇蘇的楚楚動人,她又多了些妙齡少女的靈動,隻是這突然而至的橫禍讓她憔悴了許多。

    過了幾日,莫家的女眷正式開賣,莫茹托人帶話給我,問我能不能把她妹妹和貼身婢女也買出來,說她們會的東西都很多,即便是為奴為婢,隻要大家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我本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但她提出來之後,又覺得一個也是買,兩個也是買,於是派人出去辦這件事,卻隻帶回了她的婢女靜兒,而她的妹妹早已被別人買走,買家也不是慶王,隻是一個神秘的陌生人。

    盡管如此,她對我還是很感激。我隻能在心中冷笑,然後對她說:“若不是與慶王扯上關係,想來你家也不會遭此橫禍。”

    她很聰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然後睜著明亮的眼睛看我,微微搖了搖頭。

    我是有壞心的,我不知她是否愛慶王,但我希望她因此而恨上慶王帶給她家的災難。

    陛下留我在京城過了年,年後我才帶著蘇蘇和庭兒、還有買來的莫家的兩個女人回到平城。而此次離京之後,我一直到女兒出嫁才再次進京,其間原因有很多,陛下的,我的,那些女人的。

    回到齊雲侯府,我讓莫茹改名為莫霏如,侯府深宅大院,要查一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吧,況且她那個丫頭和她也不是同一天帶走的。之前從未聽過京城內關於莫家大小姐的評價,對於這個讓慶王動心的女子,我也有些好奇,便把她留在書房,那個丫頭,被我安排去伺候一名侍妾,暗暗留心,盡量不讓她們接觸太多的人。

    與莫茹相處愈久,對她愈發感興趣。我發現,我書房裏的書,她大部分也讀過,她的畫也畫得很好,更奇的是,她居然懂醫術,雖比為人診病的大夫差了些,平常的小病痛她還是能料理的。但是,她不擅女紅,也不精通音律,女子該會的很多事情她都不會,莫家是按什麼樣的標準來教導女兒的?

    這個大家閨秀,與平常所知道的那些,有些不一樣啊,隻是不知她吸引慶王的又是哪些,又或者僅是她的家世而已。

    每日除了公事,我有愈來愈多的時間呆在書房,時常找她下棋,雖然她棋藝不是很好,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我卻還是下得很開心。有時候借口說自己想要作畫,讓她研墨,往往畫不了幾筆又丟下,然後故作生氣的的說沒心情了,叫她畫給我看,然後她認真的作畫,我細細的看她……

    有些東西,似乎慢慢有些不一樣了。

    這天陛下又悄悄到了我府上,與陛下一起喝了些酒,陛下留宿在蘇蘇的北院,我微微醉的回到自己的南院。

    書房裏,亮著燈,我想,必是她在那裏,原本打算直接回房的,卻邁進了書房,她果然還在那裏,拿著一塊布細細的擦著每一本書上的灰塵。這樣的事,她每天都會做,通常都是在做完其他事情以後,她說,書,如同人的心靈,可以不看,卻不能蒙了塵。

    我走到她身後,很輕,怕打擾到她做在她看來很神聖的事,她卻還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猛然回頭,那一刹那,有淡淡的芬芳撲進我的鼻孔,那一刹那,我也忘記了蘇蘇是誰,隻是緊緊將她摟住。

    她掙紮了,我卻不願放開。為什麼要放開?我的“夫人”正在別人的懷裏,別人的“王妃”也在我懷裏。

    越摟越緊,我將她抱起來,走入書房的內間,那裏有一張我偶爾睡覺的床……

    醒來的時候,身邊是冰涼的,昨晚那具柔滑的身體早已不在身側,隻剩下淩亂的闖入,幾根青絲,還有,點點落紅。輕笑一聲,我坐起身來,穿好衣服出門,天還未亮。

    回到房間,洗漱一番,又叫下人去西邊安排一個院子,準備給她住。西邊應該比較適合她吧,東邊的那些女人爭寵得厲害,想來她也是不會喜歡和她們在一起的。打定主意,便出了門,有一些公務要辦,回來還要與陛下商談,然後還要給她名分。

    隻是,終究是個侍妾。本應有鳳冠霞帔十裏紅妝風風光光成為慶王妃的她,隻因了我一句話,就無聲無息的成了我的一名侍妾。

    為她安排的院子被我取名為紅袖居,取她先前在書房內日日為我研墨,紅袖添香之意。又把她那名喚作靜兒的婢女放回她身邊,讓她二人在紅袖居內好好過活,這樣的安排,應該不錯了吧。

    每日無事時去紅袖居坐坐,而自那日之後她幾乎不再與我說話,我若有問,她總是隻簡單的答“是”或“不是”,絕不多說一句。我知那日是我不對,卻也不曾後悔,反而暗自有些高興,隻是她的冷淡著實讓我氣悶,卻又拿她沒有辦法。

    或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吧。此後去紅袖居的次數便少了起來,準備讓她慢慢適應,隻是每要留宿,她就用眼神拒絕,而我,還是強硬的留下。

    如此冷冷淡淡的過了幾個月,紅袖居傳來她有孕的消息,我萬分驚喜的丟下手頭的事務跑去紅袖居看她。除了庭兒,我已經有了一個自己的女兒,對於孩子並不陌生,隻是若是她的孩子,直覺心裏有些不同。

    這次看到她,臉上掛了淡淡的笑,不再那般冷冷清清的拒我於千裏之外,光憑這點就足夠讓我對她腹中的孩子另眼相看了。我囑咐她好生休養,她乖順的點頭,那一刻,有種叫溫馨的感覺從我心底湧起。

    從她懷孕到生產的那段時間,幾乎每日都要與她說說話,談談孩子,然後一起看書下棋,似乎是我這些年最幸福的時光,然而孩子生下來不久,我拿著幾個為女兒取的名字去找她,想讓她選一個,她卻笑著對我說:“侯爺,我的女兒已經有名字了。”

    我雖然有些吃驚,卻也還是很高興的問:“不知阿茹為女兒取了什麼樣的名字。”

    “我的女兒,叫懷恩,感懷上天有好生之德,感謝上天賜了我一個女兒來陪伴我。”她笑得很恬淡,很滿足,在我看來,卻是莫大的諷刺。她口口聲聲她的女兒,而不是我們的女兒,她需要的隻是一個女兒來陪她,而不是我。原來,她的笑並不是為我。那麼,那幾個月的甜蜜,都隻是哄我的嗎?

    看了眼她懷中兀自沉睡的嬰孩,心底有著莫名的厭惡,那張淺笑的臉也不願再多看下去,轉身走出紅袖居,一連好幾個月都不曾邁進。

    再次去紅袖居,是庭兒六歲生日的時候了,十個月大的女兒也已經能在阿茹的攙扶下蹣跚著走路,比起庭兒卻是要早得多了。看到我,阿茹很是吃了一驚,而女兒卻張開隻有四顆小牙的嘴朝我笑,然後硬是拉著阿茹朝我這邊走來。

    阿茹畢恭畢敬的向我行了禮:“侯爺!”女兒聽到,漆黑的眸子很是疑惑的看著我:“爺……爺?”顯然,她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隨即又笑起來,小手小腿齊用,將我的左腿牢牢抱住,還空出一隻手來抓住我腰間垂下的玉佩帶子。

    阿茹很是尷尬的看著女兒,拉了幾下,卻未能把女兒從我身上拉下來。我立在原地,動彈不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好半晌才蹲下身來,抱起女兒,像一個父親一樣讓她喊我爹爹。

    這個女兒看上去就是很聰明的,我剛說了一次,她便咧開嘴又笑了,不是很清楚的喊了聲:“爹……爹……爹……”,聽到這聲爹,心裏似乎被什麼東西甜得滿滿的。這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心中的喜悅卻無與倫比,對這個女兒,又沒有那般討厭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去紅袖居的次數又慢慢多起來了,一是女兒的聰慧可愛,二是因著女兒的關係,阿茹對我的態度也有所改善。但是,美好的時光對我來說似乎總是特別短暫,女兒周歲之後,我便再未踏進紅袖居半步。

    這日,有人來報說有個負傷的黑衣人逃進了侯府的紅袖居,因不知黑衣人是什麼來路,怕他傷到阿茹和女兒,當下便趕緊到紅袖居去查看,誰知並未見到什麼可疑之人。晚上,又有人來報說黑衣人的確是在紅袖居裏,但是被阿茹和她的丫頭靜兒照顧著,黑衣人似乎也無歹意。想想阿茹總是想著要懸壺濟世,如今有個傷員送到了她手邊,就讓她去治吧,當是圓了她一個夢,對此事也就當做不知道了。

    天玄六年八月十五,是女兒的周歲,也是我最最難忘的日子。這天傍晚,阿茹差人來請我去紅袖居赴宴,說要一起慶賀女兒的生辰,我喜出望外。多久了?這還是阿茹第一次主動找我啊。

    命人精心準備了禮物,又好好收拾一番,如同第一次去赴心愛女子約會的男子一般,帶著幸福而又忐忑的心情來到了紅袖居。紅袖居裏看上去也裝飾得甚為用心,盡管下人才幾個,氣氛卻很是不錯,菜肴也很精致。

    席間,阿茹出乎尋常的頻頻向我敬酒,我心中歡喜,自然是來者不拒,扯下筵席時,我已有八分醉,看著今晚格外嬌俏動人的阿茹,卻是有十分醉了。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阿茹命人將看上去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我帶去房間沐浴更衣,然後,我便躺在了有著阿茹身上獨特香味的床上,我知道那是一種藥草的香味。

    在床上等了許久也不見阿茹進來,後來門終於被人打開,一條倩影閃了進來,從身形看得出是阿茹,閉上眼,感覺到她在身邊呆了一會兒,然後又輕聲走到門外,聽她壓低了聲音說:“侯爺已經睡著了,你去吧,小心點。”

    我心中疑惑,很快便有另一個女子的氣息來到近前,聽見衣物窸窸窣窣的聲音,那名女子便在離我遠遠的地方躺下。

    她們這是要做什麼?今天這般熱情的待我,竟是要把別的女人送到我床上來嗎?

    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一夜無眠到天明。

    天一亮,門就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我坐起身,看看門口的阿茹和她們這房裏的嬤嬤,有看看我身邊似乎才剛剛睡醒的女子,阿茹的丫頭——靜兒,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阿茹臉上並無尷尬之色,隻是那樣立在門口,靜靜的看著我,似乎希望我說些什麼。

    “莫靜從今日起便是靜夫人了,與如夫人同住紅袖居,其他皆不變。”好吧,若你們精心設計圖的是這個,我便給你們,日後,這紅袖居卻是再也不會來了。丟下這句話,我起身穿衣,阿茹卻走上前來,幫我一件件穿好衣服,莫靜早就退開了。

    “謝謝侯爺。”阿茹將我送到紅袖居大門口,向我道謝。當時隻覺得心中又是好笑,又覺得生氣,到後來傳出莫靜有孕的消息時,我才真正知曉她向我道謝的含義——我幫別人背了黑鍋,隻為了讓她的丫頭能在府裏順順當當的活下去。也罷,反正不會再去她們那裏了,反正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不就是幫人養孩子嗎,這麼大一個齊雲侯府還怕養不起?心中,卻是哀涼的一片……

    莫靜生下了一個兒子,不明就裏的人紛紛向我道賀,我也不得不做出歡喜的樣子象征性的去紅袖居看了看她們,即便這麼久我都不曾來過紅袖居,她似乎也沒有任何不滿,或許,這正是她想要的吧。

    再單獨見到阿茹,卻是在那樣的一個夜晚。陛下在北院的花園中與蘇蘇和庭兒共享天倫,我親自在外麵替他們把門,阿茹就在那時手上抓著一大把金盞花摔倒在花園裏,驚動了陛下。

    她這個時候來這裏做什麼?嫌自己命太長了嗎?心中雖然打定主意不再理會她,可一想到她此刻可能性命不保,心卻又糾結起來。

    果然,陛下說不能留活口,我把她帶到門外,打算做做樣子哄一下陛下,以後再找個隱秘的地方讓她單獨去住,不要再出現在別人眼前,反正她也不知道今天晚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伸手解開她的啞穴,正要和她商議會如何安排,她卻忽然笑道:“侯爺,我知道他,也認識他,更知道你和他,或許,你們的秘密我都已經知曉了。”

    聽聞此言,我的心瞬間冰冷。她知道了庭兒的真實身份,或許也知道了莫家被抄的真相,那自己這幾年來做的一切豈不是太過好笑?

    其實莫家那樣的事對我來說已經做得太多了,但看見她那樣的笑,想起自己的作為,便如同被人揭開了最醜陋的傷疤般,令我氣急敗壞,原本的計劃也被扔得遠遠的,當下又點了她的啞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讓我心驚的話來。

    把她丟給侍衛,隻說她夜半偷入北院,讓他們稍作懲處,自己再次回到花園。沒多久,一個侍衛便跑過來說:“稟侯爺,那女子一聲不吭,還以為她能挺得住,沒想到才幾棍子下去,就斷氣了。”

    阿茹!匆匆忙忙跑到外麵,這些侍衛又怎麼認識她就是如夫人呢?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了。看到她身上觸目驚心的血跡,還有那蒼白的臉色和咬出了血的唇,被我點住了啞穴,又怎能呼痛?

    顫抖著手指觸到她鼻下,很久都沒有一絲氣息。是自己的慌亂和粗心害死了她嗎?站起身來,連連後退好幾步,心頭從未如此恐慌過。

    不敢再看,令侍衛將她送回紅袖居,真的沒有再看她一眼。

    侍衛把她抬走後,又蹲回了她剛剛躺過的地方,地上有一塊發亮的金色小鎖片,拾起來一看,上麵刻了個小小的“謙”字,是慶王沈修謙的“謙”嗎?將鎖片握在手裏,暗暗用力,真想把它捏成碎片,卻終究鬆了手,把它放進了隨身的香囊之中,香囊裏麵,是阿茹在書房時為我配的凝神靜氣的藥草。

    我以為阿茹就這樣走出了我的生命,紅袖居也被我刻意遺忘,卻沒想到才短短一個多月,庭兒就跑來和我說要帶妹妹一起念書。妹妹?哪個妹妹?

    當我聽說是阿茹的女兒懷恩時,心中又如被鈍刀子割一般慢慢疼起來,斷然回絕了庭兒的請求。庭兒哭道:“妹妹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娘親了,就讓我這個做哥哥的陪她吧。”

    她已經沒有娘親了,做爹的我也不待見她,有庭兒自願照顧她,避免了我的尷尬,也能讓她過得好一些,阿茹會高興嗎?

    思量一番,終是答應了庭兒,以後就讓她跟著庭兒吧。

    這個女兒越長大越顯聰明,小小年紀就在書房橫行霸道了,宋先生對她又喜又無奈,庭兒更是被她抓得牢牢的,對她百般疼愛,已完全不像個十歲不到的小男孩。自己偶爾看看他們上課,也會被她的伶牙俐齒和一些奇怪的言論逗樂,卻要保持著嚴肅的樣子,心裏有時也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難過:這是我的阿茹的孩子啊,可是我不知該怎麼麵對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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