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34 更新時間:21-12-08 10:28
小男孩歎口氣,回過頭來,自言自語道:“他不跟我說話。”
周安從廚房走來,對小男孩說道:“小寶,不要在廳裏轉,後麵廚房暖和,跟你姑姑廚房裏待著。”
小男孩答應一聲,蹦蹦跳跳進廚房去了,段昊鵬眼光一路追隨,慕鎮遠搖頭不語。
段昊鵬問周安:“這孩子叫小寶?以前來時沒見過。”
周安道:“這是我老婆的侄子,去年他母親死了,他父親常年走長安洛陽兩地販賣草藥,無人照料,今年冬天我老婆接來住些日子。”
這時,夜色來臨,火爐旁的人漸漸散去。
段昊鵬眼光不經意地流向另一邊,看到紅衣胡女正用筷子沾著茶水在桌上描畫,那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隻手又拉起了她的衣帶在指間繞來繞去。
忽門口傳來特特馬蹄聲,有人將馬車停在店門口,揚聲問道:“店家,有沒有幹淨的客房,要兩間。”
周安急忙迎出,站立在門口燈籠下,高聲應道:“有,恰恰剩兩間了,幹淨,絕對幹淨。”
隻見門前一輛雙駕馬車,車上跳下一人,向車內回道:“夫人,這是家小店,要不要往前麵再問問。”
車內女聲應道:“不必了,你先問問這家,能住的話就早早歇息,不耽擱了,我們累得不行了。餘興,你剛說馬怎麼了?”
車夫餘興回道:“有一隻馬的腿好像突然跛了,剛剛不好好跑。”
女聲道:“今天跑太久了,早點讓它們歇著。”
車簾掀開,一女子頭罩黑紗,隻露一雙俏眼,四下打量一番,“也沒有差到哪裏去,就這樣吧。”
手一揚,一道金光飛向周安,周安伸手一接,手裏是一枚小金錢,頓時喜形於色,“夫人,有事盡管吩咐,小人一定照辦。”
女子手按車幫,輕輕一躍,跳下馬車,抖抖桔色裙子。
“幫我喂好馬,明日我要盡早過河對麵,晚飯送到房裏去。”
“客房在後院,夫人你往這邊。”
這女子回身向車內道:“二妹,天晚了,今晚先歇這裏吧。”
車內另一女聲略顯疲憊應道:“也罷了,今天是到不了同州了,就歇了吧。”
先下車女子掀開簾子,餘興早從店裏拿出一張矮幾,放在車邊。
車內伸出一隻白嫩修長的玉手,扶住先前女子的肩頭,一張全罩著黑紗的臉伸出來,隔著薄紗後麵看看站在門口的周安,道:“掌櫃,你這店裏住人不多吧?”
周安答道:“不多,小店,客房不多,今天隻住了兩位客人。"
女子從車裏吃力的探出身,竟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婦。
周安急忙道:“夫人你稍待片刻,我叫我老婆出來扶你。”
車上的女客略微一笑,大方道:“不必了,餘興你扶我一把。”
餘興應聲上去,慢慢扶著女客下車,口裏招呼道:“李夫人,請當心。”
李夫人下了車,身上裹著黑色長鬥篷,石榴紅的裙擺在風中微微飄起,李夫人的姐姐從車上取下行李交給餘興,扶著李夫人慢慢走進店中。
這兩女子進入店中,店裏燭光明亮,李夫人雙目在紗後流轉,四下打量一番。
目光忽而停在段昊鵬身上,沉吟一下,腳步不歇,慢慢走過。
周安帶著女客正要穿過廳房,小寶又跑出來,看看客人頭上蒙著黑紗,奇怪道:“你們怎麼蒙著臉?”
周安急道:“小寶,不要多嘴。叫你姑姑出來招呼客人”
這李夫人卻笑到“路上土多,蒙著臉不吃土呀。”回頭對姐姐說道:“這男孩兒真是可愛。”
小寶道:“夫人,你們住店嗎?我帶你去房間。”
李夫人姐姐道:“也好,店家你去幫我招呼我的馬,我跟這孩子去吧。”
周安吩咐小寶:“那就去大榆樹東邊那兩間,西邊兩間是給慕老爺留的。”
小寶應了一聲:“知道了,姑夫,你囉嗦。”
說畢,拉著李夫人的手,餘興抱著行李,四人向後院去了。
段昊鵬一杯酒落肚,向慕鎮遠強笑到:“這孩子真是聰明,恰恰又叫小寶。”
慕鎮遠道:“師弟,你醉了,我們酒暫停了罷。”
段昊鵬心知師兄怕自己觸景傷情,徒增傷心。遂另起話頭,問道:“我這次在你府上住了半月之久,總未見致平小師弟回來,我從長安臨行之日,多次派人相約同行,他總說脫不得身,現下師兄的生意真的很忙麼?可有需小弟幫忙之處,盡管吩咐。”
慕鎮遠微微一笑,搖頭道:“幾家小店而已,都有下人招呼,哪裏忙得到他,對你我無須隱瞞,我們這個小師弟的心性,你也略知一二,自詡風流,處處留情。我近日聽到些風言風語,不知正流連哪家女子,每天魂不守舍,無心正事。真怕他惹出什麼亂子,你此番回長安去,務必替我見他一次,告訴他,年關將至,我近日將赴長安,你叫他務必收斂一點。”
段昊鵬笑道:“所謂人不風流枉少年,致平小師弟人才俊美,文采又高,多有紅顏傾心相顧,不足為奇。”
這時,隻見綠衣婦人踱回店中,頭發略略散亂。綠衣婦人目光在店中一掃,眼睛在燈火的反光下閃著瑩瑩綠光。她看看段慕二人,低聲向紅衣胡女的耳語。
紅衣女向店內叫道:“店家。”
周安急匆匆跑出來,紅衣女問道:“店家,我們要住店,可有空房。”
周安回道:“我小店隻有四間客房,這會住滿了,你前邊問問看。”
少女皺眉道:“這會,怕不好問到呢,也罷,你結賬罷。
結罷賬,少女抱起琵琶,三人出門而去。
周安看著三人出門,說道:“這家仆人脾氣還好,今天我真怕打起來攔不住,他跺腳的時候我怕桌子要倒呢。”
段昊鵬道:“這三人看似外族之人,他們一般不會惹是生非,顯示武力隻不過震懾一下狂浪之徒。師兄,你說呢?”
慕鎮遠道:“是,長安和洛陽的胡人多是商人,有人已在長安居住數代,剛這女子言語與我們竟相差不遠,想必是胡人中富庶之家的小姐,這仆人皮膚黝黑,絕不似我族類,似乎自南而來,聽說有人自南邊販賣戰敗異族幼小孩童到長安為奴,號為“昆侖奴”,長安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多有買來互相炫耀。”
段昊鵬點頭道:“我在長安也曾見過,不過身材如此者少有。”
周安問道:“天晚了,小的要關店門,兩位是要歇息呢,還是再坐會?”
段昊鵬道:“這會店裏安靜,我倒想多坐會。師兄意下如何?”
慕鎮遠道:“我自然相陪,周安你去關門,招呼客人。我許久未聽師弟吹笛,此時尚早,這裏又無人打擾,師弟可願吹奏一曲,替為兄打發這漫漫長夜。”
段昊鵬道:“這自當從命,許久不弄此物,隻怕要生疏了。”伸手從行囊中取出一隻鐵笛,撫弄一番,放在唇邊,笛音合著水聲風聲送向夜空。
蒲津渡2
曲罷,二娘已熄了廚房燈火,收拾廳中火爐。
隻見小寶慢慢靠向自己身邊,段昊鵬見他可愛,遂笑問說:“你是又要問什麼呀?”
小寶仰頭道:“這個我不喜歡,我不問什麼。”
見段昊鵬語言親切,忽然話多了起來:“後麵的女客人好美呢,那位李夫人更美,我以前在長安沒見過比她美的,在這裏也沒見過,她說過會我還可以去她們那裏玩,你去不去?”
段昊鵬啞然。
二娘笑道:“我這侄子,話實在太多,小寶,跟姑姑睡覺去。”
慕鎮遠也哈哈笑到:“我們不去,我們真的要歇息了。”
兩人起身來至後院,後院一棵差不多需兩人才可合抱的大榆樹,虯枝盤節,枝丫四觸,將小院前後遮掩的嚴嚴實實。
東邊第二間小屋亮著燈光。
慕鎮遠問:“師弟,你這以氣馭音的技藝又進步了好多,你剛剛奏曲之時,我似乎聽到有人以琵琶相合,不知你可有留意到?”
段昊然道:“我也聽到琵琶之音遠遠傳來,開始與我相合,後麵節拍略略急轉,似乎想帶我笛音與之同行,極盡挑逗,還好被我強壓住了,中途便嘎然而止,不知所蹤了。”
慕鎮遠道:“剛剛那胡人少女似乎帶著一把琵琶,難道他們住在附近?”
段昊然搖頭道:“這女子年紀不上二十,即便出生時便跟從裴洛兒那般名家開始習練,也不見得有如此功力。”
慕鎮遠皺眉道:“可是這般寒冷冬日,除過這三人略顯怪異,在這渡頭未見其他惹人注目之人。”
段昊然道:“師兄多慮了,也許隻是同道之人,聽得笛聲有趣,一時興起,出手挑逗,後來便知難而退了。”
這時,隻見馬夫餘興和周安從馬廄走出。
隻聽得周安道:“客人,這麼晚了,真不好找,這傷藥不是時時都備的,這草藥是我舅哥留下的,先敷敷看。”
餘興嘟囔道:“這傷的這麼重,明天肯定沒法走了。”
慕鎮遠問道:“周安,誰受傷了?”
周安用手比道:“慕老爺,是這位客人的馬,剛去看得時候,這麼長一口子,腫的有這麼高。”
餘興道:“山西過來這一路上都是黃土,連個大塊石頭都少見,在那裏碰成這樣都想不到。明天是沒法套車了。”
隻聽“吱呀”一聲,亮燈的房門打開,房中走出李夫人的姐姐,燈光在背後閃爍,看不清麵貌,隻覺的她身材窈窕,步履輕盈,長發披至腰間。她站在門口,問餘興:“馬傷的怎樣?”
餘興道:“傷口不深,隻是腫的厲害。”
周安道:“夫人,這渡頭是沒郎中的,拿傷藥最近也要去二十裏外的鎮甸,這時節……”
李夫人的姐姐著急道:“我明日有緊要的事,店家你可否在附近找找。”
周安道:“夫人,這個實在沒辦法。”
慕鎮遠輕聲問段昊鵬:“師弟,你隨身可帶有傷藥?”
段昊鵬皺眉道:“我這幾年過得都是平安日子,倒沒想著隨時備著這個。”
慕鎮遠道:“沒法幫了。”
這時,房裏傳來李夫人平靜的聲音:“姐姐,沒有就算了,這麼晚了,急也急不來,叫餘興早點歇著吧,明早再做打算。”
餘興回道:“是,李夫人。”
夜色完全籠住了蒲津渡口,黃河水裹著冰淩自顧自的向前流去。
段昊鵬躺在炕上心情久久不能平複,時不時想起那個叫小寶的孩子和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自己的小寶應該比他大幾歲,身材應該比他高,這麼大的孩子,自己應該可以帶他騎馬出門了。
段昊鵬歎口氣,起身穿衣,輕輕拉開房門,走到院中樹下。
院裏燈火俱滅,安靜異常,偶爾馬房裏傳來“噅噅”的吐氣聲。
段昊鵬輕身躍上大樹,盤坐在一個粗大的枝杈上,開始呼吸吐納,平複心情。
忽而,段昊鵬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走到牆邊略停一停,接著段昊鵬看到牆上攀上一人,看身形似乎是女身,再看時暗暗吃驚,似乎竟是白天的綠衣女子。
隻見她輕聲躍下圍牆,遲疑了一下,走向西邊的客房聽聽聲音,輕身走向另一邊,在東邊兩間客房之間琢磨不定。
段昊鵬正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慕鎮遠房門輕開,身形帶風,撲向綠衣女子。
綠衣女子聞風而動,縱身躲過,幾步躍出院落。
慕鎮遠跟隨躍出,段昊鵬輕身攀上上牆頭,隻見兩人牆外站立,並未交手。綠衣女子亦不再逃。
慕致遠低聲問道:“尊駕是誰?為何而來?”
綠衣女遲疑一下,語音略顯怪異,生硬回道:“我是李夫人故友,訪李夫人而來,尊駕是誰?請問與李夫人熟識否?”
慕鎮遠道:“你騙得了誰?既是故人,今天客棧之中本有機會,哪有深夜之中鬼鬼祟祟拜訪?”
綠衣女沉默不語,腳步偏轉,欲抽身而逃。剛邁出一步,忽覺眼前人影一閃,原來被段昊鵬攔住。
段昊鵬道:“你若是李夫人故人,此刻可進去敲門,我們便信你。不然恕不相讓。”
綠衣女道:“我心存善意而來,兩位何必苦苦相逼。看兩位不似奸邪之人,即與夫人非敵非友,此事涉人隱秘,不便告知。”
慕鎮遠道:“胡言亂語,你即不願言明,我們隻當你是賊子擒拿,送至官府,看你如何狡辯。”
言畢,揮掌逼近綠衣女子。
綠衣女子接了慕致遠幾招,似乎略感吃力,後躍一步,停手道:“我不是你對手,也罷。”
從懷裏掏出一物,對慕鎮遠說道:“李夫人今日馬匹為歹人所傷,人我已經替她打發了,隻是傷馬的乃是毒鏢,我深夜至此隻是為送藥而來,以免她明日出行不便。”
言罷,將手中之物拋向慕致遠。
慕鎮遠揮袖接住,抬手一聞,辛辣撲鼻。
慕鎮遠遲疑道:“師弟,你以為如何?”
段昊鵬道:“此刻夜深了,我們也不要驚擾他人,暫且信她吧”
慕鎮遠問綠衣女子:“剛才我師弟吹笛,有人琵琶相合,敢問……”
綠衣女道:“小徒紅雲爭強好勝,實則技藝不佳,我已訓斥過了。”
段昊鵬暗暗吃驚。
慕鎮遠亦有疑問,道:“那尊駕的技藝想必高出令徒。”
綠衣女搖手道:“我徒兒從小隨我習武,琵琶技藝另有良師所授。”
段昊鵬問道:“要傷這李夫人的歹人是誰?為何對一個孕婦下手?”
綠衣女道:“此事涉及李夫人隱私,她對我也沒講明。人家欺她是平常女子,今日來的也隻是武功平常之人。歹人發鏢本想攔下車夫,我出手阻攔,對方失了準頭,誤傷了馬兒。我明日自會護送她早早過河,進了同州地界,至長安二百餘裏,趕得緊點,一日便到長安了。”
段昊鵬道:“到了長安就平安了嗎?”
綠衣女遲疑道:“我也不知,我與她相識十餘年,曾結為異姓姐妹。我們分開也許多時日了,近日蒙她寄書,約我今日在渡頭相接。我不願引人注目,故而不相認,隻想在暗中相助。煩請兩位明早相告夫人一聲,長安故人綠荷深夜曾來訪,明日與她同行。未免李夫人擔心,毒鏢的事暫且不講為好。兩位如無異議,我可否告辭了?”
段昊鵬見慕鎮遠不語,答道:“也罷,你請便吧。”
綠荷拱手道:“藥粉直接撒在傷口上即可,多謝兩位,告辭了。”飄然向西而去。
慕鎮遠問道:“師弟,你信她嗎?”
段昊鵬道:“不知,走,看看馬去。”
兩人回身到院中,摸到馬房。段昊鵬點亮燈火,用手掩著,慢慢向馬兒照去,看到傷口,兩人大吃一驚。馬兒的右臀上有個極小的傷口,卻腫起極大一個包。段昊鵬用手輕輕推去傷口的草藥,隻見傷口發黑,受傷的馬兒鼻中“噅噅”吐著粗氣,煩躁不安。
慕鎮遠輕輕把傷藥在傷口上撒了少許,隻見傷口慢慢滲出黃水,馬兒的吐氣聲似乎輕鬆了一點。慕致遠把剩下的藥粉都灑在傷口上。
兩人吹熄了燈火,回到段昊鵬房中。
黑暗中,段昊鵬道:“師兄,這位李夫人不知什麼身份,惹得對頭如此不簡單。”
慕鎮遠道:“這位李夫人隻怕也不簡單,一封書信就招來如此厲害的幫手。我剛同此女子交手,她自認不是我對手,其實我覺得她未盡全力。她身形飄忽,如鬼似魅,輕功極佳,即使不敵於我,從我一人手中輕鬆脫身絕非難事。何況,師弟,你可曾覺得當時四周似乎還有他人在埋伏,她的徒弟和仆人……?”
段昊鵬笑到道:“是,我攀上牆頭時,看到兩個人影閃過,躲到路邊的沙丘後麵去了,看身形是白天胡人女子和仆人,不過兩人手拉著手。今晚恐怕有人要替我們守夜呢。”
慕鎮遠亦笑到:“這胡人的風俗似乎與我們相異,這個暫不去論它。依這綠荷所說,她是李夫人書信相約,這李夫人的對頭怎麼也這麼巧這個時辰等在渡口呢?”
段昊鵬道:“是啊,李夫人約她的書信自有時間地點,這封信還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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