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75 更新時間:21-12-08 11:27
踏上黃河對岸,腳下踩上鬆軟的沙土,段昊鵬心下暗鬆一口氣。
一輪明月掛上了夜空,空中彌漫著一股濕氣,黃河邊溝壑起伏,不時從溝壑裏送來一股寒風,感覺特別陰冷,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從寬敞的大路上轉下來,借著月光,三人順著崖邊的黃土路向南而行,慢慢爬上了一個緩坡。
忽的,餘興氣喘籲籲的一指前麵:“夫人,你看那裏是佛塔嗎?”
段昊鵬順著餘興手指看去,月色中一座佛塔的輪廓現在眼前。
李夫人輕噓一口氣,說道:“應該是了。餘興,扶我下馬,我腰痛的厲害。”
扶著李夫人下馬,段昊鵬感覺李夫人的身子在輕輕顫抖。
餘興不安的問道:“李夫人,你覺得怎樣。”
李夫人輕撫著肚子道:“我這會兒不敢再動了,容我在這歇會兒。”
段昊鵬看看四周,從四麵攏起一大堆幹草,找了一個避風的角落,扶李夫人坐下,餘興從行囊中拿出兩件棉衣,一件墊在李夫人身下,一件蓋在她腿上。
李夫人解下麵紗,疲憊的靠在黃土崖上,低聲說:“段公子,餘興,多謝。”
餘興道:“夫人,此是小人應當的。”
李夫人道:“餘興,辛苦你一趟,你從這裏騎馬下坡,坡下不遠既是龍尾溝,進了龍尾溝沒有幾家住戶,你找一家門口有兩顆大柳樹的住家敲門,不要說話,你拿這個。”
李夫人自懷中掏出一片東西,遞給餘興:“裏麵的人會替你安排,千萬別問什麼。”
餘興接過一看,手中是一片白色的小布片,借著月光,段昊鵬看到上麵用黑色的墨畫著一串奇怪的字符。
餘興奇道:“這是什麼?”
李夫人道:“我也不知,隻是綠荷姐姐叮囑此事過後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此地也不可再來。”
餘興不再追問,按李夫人指的方向騎馬下坡去了。
段昊鵬看看餘興騎馬而去,目光轉向李夫人。
李夫人緊閉著雙目,側靠著休息,臉色在月光下顯得特別煞白。
段昊鵬輕歎一口氣,向四周望去,但見塬崖壁立,峽穀幽深,有夜鳥在穀中飛行,偶爾掠過一個白色的影子。
段昊鵬忽聽得李夫人道:“段公子,我讓你受累了。”
段昊鵬道:“些許小事,不敢說受累。”
李夫人道:“我今日以先人之交相托,讓公子為難了吧。”
段昊鵬道:“李夫人,雖然今日你不願言明家世,但我知道……”
段昊鵬略有停頓,還是說下去了:“夫人,你必定知道,我不是我父親的嫡子。”
李夫人點頭:“我知道,褒國公當年客居太原與令堂相識,褒國公當時齊州家中已有妻兒,嫡夫人乃是齊州大家出身。”
段昊鵬道:“夫人連這都知道,我也不隱瞞了,我母親原是婢女出身。當年我父親隨高祖起兵反隋,多年征戰,我母親一直留在太原。我出生時父親不在身邊,等到父親派人從太原接我母子到長安時,已是武德三年,那時我已經四歲了。因我母親出身低微,除了我父親,我的身份一直不被段家承認。”
李夫人道:“所以,你與令堂多年居於國公府之外。你的婚禮當日由褒國公主持,所請的賓客,都是褒國公甄選過的。”
段昊鵬道:“是,我聽母親說,為了尊重她,當日來的賓客,多是在太原時家父舊交。”
李夫人歎道:“那時我父親已經去世快兩年,我與母親剛回到長安幾日,便接到你的喜柬。那一日的情景,此時想起來曆曆在目。”
段昊鵬道:“夫人怎麼對一個婚禮如此上心呢?”
李夫人沉思道:“段公子,我記得女賓客當時議論新婦是令堂收養的孤女,你夫妻二人是自幼相伴長大的。”
段昊鵬道:“琴兒父親隨我父親出征,亡於軍中,她母親病逝。是我母親收養她長大。”
李夫人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性情,相互喜歡,又能結為夫妻,是何等開心的一件事。我記得當日你在婚禮上喜氣洋洋,眼裏眉裏都是笑意,雖然新婦蒙著蓋巾,她手中的扇兒也遮不住她嘴角的笑。”
段昊鵬道:“夫人的記性之好,真真讓我吃驚。
李夫人低頭道:“不是我記性好,從那以後,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樣?”
段昊鵬道:“什麼不一樣?我似乎聽夫人講過此話。”
李夫人道:“這個,不提也罷。隻是,段公子,你夫人現下好嗎?”
段昊鵬歎道:“其實,我妻子和兒子已失蹤十年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
李夫人驚道:“怎麼會這樣?”段昊鵬不語。
李夫人略停一下,開口說道:“段公子,我知道你心裏奇怪,我現下這番情形,又惹上了這麼厲害的殺手,為何我還要冒險往長安去。”
段昊鵬道:“夫人不願講也罷了。”
李夫人道:“段公子,此刻這裏無人,講與你聽也無妨。其實,我甘冒如此風險,都是為了我腹中的孩兒和我現在長安的母親。”
月亮爬的更高了,似乎比剛才更明亮了。
段昊鵬靜靜的聽李夫人講下去:“我母親是前朝世家之女,出身很好,嫁與我父親,雖是繼室,但是和我父親一直伉儷和諧。隻是我母親命中無子,隻生下了我姐妹三人。我父親在世時,我姐妹都受他疼愛,可惜我父親去世的早,他過世時我隻有十二歲。我母親不被我異母兄長尊重,我們姐妹也被欺負,我母親帶著三個女孩兒無法在父親家待下去,那年帶姐姐和我,還有極小的妹妹回了長安,剛巧就趕上了你的婚禮。”
李夫人停頓了一下,月光照著她的側臉,顯出一絲沉靜。
接著又慢慢講下去:“父親不在了,我們沒了依靠,我母親帶著三個女孩兒,到處遭人冷眼,吃的苦可想而知。”
段昊鵬道:“想想我還好,父親可以一直照顧我結婚,直至生子。”
李夫人咬一下嘴唇:“這之後不開心的事我不想多提。段公子,其實,現在雖然我身懷有孕,但是,我與我孩兒的父親沒有婚姻之約。”
段昊鵬吃驚道:“夫人這樣講的話,這個孩兒將來……”
李夫人道:“這個孩兒有可能將來就是一個私生子。”
段昊鵬道:“夫人冒險去了長安,他的身份就會改變了嗎?”
李夫人道:“隻是有機會改變。”
段昊鵬道:“怎樣的機會?”
李夫人道:“段公子,我這孩兒的父親是長安城中極富貴之人,我與他相識也有超過十年了。”
段昊鵬道:“那是在夫人到長安後認識的?”
李夫人道:“是,我認識他是在公子婚禮之後不久,我們年齡相當,彼此喜歡。”
段昊鵬道:“以夫人的家世容貌,當時要嫁他不難。”
李夫人道::“他當時已有婚約,對方是世家之女,而且,以他的身份,絕無悔婚的可能,何況,”
李夫人又輕咬下唇:“也是我的容貌害了我,我當時的身份已是人家的侍妾。”
段昊鵬道:“你母親怎容得你去為人妾室。”
李夫人道:“我母親是傷心的,是我自己願意的,後來母親沒那麼操勞了,隻是為我常常落淚。”
段昊鵬道:“那夫人後來?”
李夫人道:“後來的十年不提罷,後來我所嫁之人亡故,再之後,我有機會見到我孩兒的父親,才有了我肚中孩兒。”
段昊鵬道:“他對你腹中孩兒作何安排?”
李夫人搖頭:“他或許至今還不知道?”
段昊鵬道:“夫人沒有告訴他嗎?”
李夫人道:“我們見麵不易,他家有嫡正妻子,又有他人管束。”
段昊鵬道:“夫人是要到孩兒的父親身邊生下孩子,以便被他的父親承認,可是夫人當初為什麼要離開長安呢?”
李夫人道:“那時,有人要害我腹中孩兒。”
段昊鵬道:“夫人怎知?”
李夫人道:“有人暗中送信給我。”
段昊鵬道:“是誰要害夫人?送信的又是誰?”
李夫人道:“送信的是我要好的朋友,至於要害我的人。”
李夫人停了一下:“段公子,我剛說過,我孩兒的父親是長安城裏極富貴之人,他雖有嫡正的妻子,也還有其他媵妾,他的嫡正妻子十年來未生下一男半女,現下隻有一個妾室所生的兒子,這個妾室出身富貴之家,背後有強大的力量支持,又有唯一的兒子,現在已經威脅到了他正妻的身份。如果他再多一個兒子的話……。”
段昊鵬道:“如果再多一個兒子,現在這個兒子的利益就會被威脅?”
李夫人道:“正是這樣。”
段昊鵬道:“現今的世家,如非破敗之家,怎麼會送女兒去給人做妾室?”
李夫人道:“我剛已經說了,我孩兒的父親是長安城中極富貴之人。我聽送信之人的話,連夜離開長安,避入山西安胎,直到上月,我才托人送信給我姐姐,要她來山西接我,同時送了一封信給綠荷姐姐。”
段昊鵬沉默片刻,問道:“夫人,今日橋上的殺手難道與她有關。”
李夫人道:“我猜十之八九,隻是我不知她所托之人與綠荷姐姐本是多年敵手。”
段昊鵬道:“今日的殺手,怎麼會知道夫人所約的時間地點,這麼巧在橋頭劫住夫人?”
李夫人道:“綠荷姐姐說我惹到了極厲害的對頭,不過她會保我平安到長安。至於走漏訊息,也許是我姐姐動身之際就被人家知曉了,也許是綠荷師徒被人家盯到了。”
段昊鵬道:“這綠荷似乎不是我族中之人,夫人如何識得她,她又是哪家的護法?”
李夫人道:“我識得綠荷姐姐隻是機緣巧合,至於綠荷姐姐的身份,段公子,其實我隻知道她是波斯人。”
段昊鵬驚道:“波斯人?”
李夫人道:“綠荷姐姐祖上幾代和西域漢人通婚,綠荷姐姐的父親是西域漢人,所以她的相貌偏向於漢人,她也是大約十年之前到長安的。”
段昊鵬道:“難怪她的語音略帶生硬,倒不如徒弟,地道的長安口音。”
李夫人道:“我隻知道她的徒兒是她到長安後收的,之前未曾見過,至於她其他的事,我不曾過問。”
段昊鵬道:“我隻知前隋時已與波斯通商,長安與洛陽多有波斯商人,販賣香料珠寶居多。”
李夫人道:“近十餘年波斯被大食國多次侵犯,其國君主多次向太宗皇帝進獻珠寶美女,希望得我大唐支援。”
段昊鵬問道“夫人怎知此事?”
李夫人道:“這個,坊間傳聞而已。”
段昊鵬道:“夫人說的也許是實情,近年來我也覺得長安流亡的波斯胡人似乎多於以前了。”
李夫人忽的一指坡下:“段公子,你看,可是餘興回來了。”
段昊鵬順著李夫人所指望去,一點燈火忽明忽暗,搖搖晃晃的從坡底爬上來,接著遠遠地傳來了馬蹄聲。
段昊鵬衝著坡下喊道:“餘興,是你嗎?”
遠遠的聽到餘興興奮的聲音:“是我,段公子,李夫人,我回來了。”
燈火漸進,餘興趕著一輛小馬車,馬車上掛著一盞燈籠,自己的馬兒係在車後。
到得近前,餘興高興的跳下馬車:“李夫人,段公子,新馬車,車上有吃的,有水,有兩壇酒,還有給馬兒的草料。對了,還替夫人準備了極厚的軟墊。”
李夫人奇道:“準備的這麼齊全,綠荷姐姐比我們也早走沒多久?餘興,那裏是何等樣的人家?”
餘興搖頭道:“沒見到人?“
段昊鵬道:“怎麼沒見到人?”
餘興道:“我按夫人說的,騎馬下了坡,走不遠就是一條溝。我順著溝進去,遠遠看見有一點燈火,我想亮著燈火總有人家,就順著燈火的方向走去。燈火處的人家院落極大,院牆又高。門前有兩棵大柳樹,一棵樹上拴著這匹馬和馬車,馬車上掛著燈籠,好似準備好等我似的。”
李夫人和段昊鵬對望一眼,李夫人追問道:“然後呢?”
餘興回道:“我按夫人的吩咐,上前敲門,門隻開了一條縫,我什麼都看不到。我聽夫人的,不敢講話,把夫人給的東西遞進去。對方收了布片,一句話也沒講,隻是掩了門,我在門口奇怪著,大氣也不敢出。很快的,門打開了,門裏有人遞出一壇熱水給我,是個女子,一指馬車,隻說了一句:”那裏,拿去。”然後門就關了。我到車上一看,其他的東西已經裝上車裏了,我怕夫人等的心急,趕快趕車回來了。夫人,你摸摸看,車上的水這會還是溫的。”
李夫人和段昊鵬麵麵相覷,李夫人道:“既然水還溫著,拿來我喝一口吧。”
餘興遞水給李夫人,又遞一壇酒給段昊鵬。
李夫人喝一口水,對餘興說:“餘興,今晚的情形今後不可對任何人提起,這個地方以後也萬萬不可再來。”
餘興道:“夫人,我今天實實在在被嚇壞了,這樣奇怪的地方和這黃河邊上我可不敢再來了。”
三人分吃了車上的食物,餘興喂了馬兒一些草料,天上有雲兒慢慢遮住了月亮。
餘興問道:“夫人,今晚我們怎麼辦?”
李夫人皺眉道:“我還是有些腰痛。”
段昊鵬道:“這裏路不好走,燈籠也不明亮,我看我們就在這野外過一晚吧。”
李夫人道:“這野外寒冷。”
段昊鵬道:“我倒不要緊,隻怕餘興受不了。”
餘興道:“我今天是又累又怕,什麼都經過了,冷也不怕了。”
兩人扶李夫人上了馬車,餘興撿來兩堆幹草,替自己和段昊鵬鋪了兩個厚厚的鋪位,自己一頭倒下,不一會傳來鼾聲。
段昊鵬笑了一下,看看四周,在安靜的夜色中盤腿坐了下來。
李夫人在車上輕聲叫到:“餘興。”
段昊鵬看看餘興,餘興仍在熟誰之中。
段昊鵬走到車前,問道:“夫人有什麼事嗎?”
李夫人停了一下,揭開車簾,遞出兩件衣服:“我沒什麼事,馬車裏暖和,這兩件給公子和餘興拿去禦寒。”
月亮時隱時現,漸漸的,東方破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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