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39 更新時間:09-11-21 19:00
鎖影
前記:
當愛不再天真。
——鎏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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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部門經理進辦公室的時候,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不算高大帥氣,卻從內裏散發出一股淡淡憂鬱和沉靜的味道。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吧?少了二十歲的浮躁和青澀,說話的語速不急不慢,走路的姿勢沉穩有力,就連笑容都深淺適度,這樣的男人,無論在哪裏都是分外顯眼的——何況在這個女人頂大半邊天的地方。
我走上前向新領導彙報工作,習慣抓重點是我的作風,所以若幹情況說完之後,他手中的東西才剛剛收拾妥當,正打算把最後幾本書放在桌子上。
我有些尷尬——自己並不是急躁的性子,這次卻失了調理,沒等他屁股坐穩就急促地工作起來,實在不符合我以往的作風。
看見他嘴角噙著的笑意,我這才訥訥地把手裏的材料放在離他手邊最近的地方,慢慢轉回身,一眼瞥見他的辦公桌上,一個精致的玻璃相框裏,有一個年輕的男孩。男孩穿著淡藍色的羊毛衫,頭發在夕陽的光線裏鍍著一層粉金,眼睛明亮,很靈氣的樣子。
能夠擺在一個男人辦公桌上的男孩的照片……
“他是你弟弟嗎?”
突兀的問話不由掌控地說出口,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還有胸腔裏不規律的跳動。
“不,”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被陽光照得分外明亮的照片,“是我愛人。”
“咚——”我分明聽到沉重的聲音在我腦海裏回蕩,呼進肺裏的氣息停滯不前,卡在喉嚨裏憋得人很難受。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隻靜靜地看著照片,靜靜地開口:“前年去世的,因為一場車禍……”
一個科室工作,免不了要打交道,何況我和他這種上下級的關係。一來二去,我們熟絡起來。
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仿佛我不是要和所愛的人在一起,而是要去跳火坑,他們不拉我一把都對不住我似的。
“‘寧找離了婚的,不找死了妻的’,”朋友恨恨地拍著大腿,“連女人都懂的道理,你怎麼就不懂呢?”
“你的話裏有明顯的性別歧視。”我笑著提醒他。
“狗屁!”朋友喝多了,眼睛通紅,腦子倒還清醒得很,“你有心理準備嗎?二手男人總會不自覺地拿你和以前的那個比,從一開始你就處下風呢,失去的永遠比擁有的好,你怎麼跟一個死人比?你說!”
“我……”我不知道……
二十六年來,我始終恪守著寧缺毋濫的底線,苦苦尋覓和等待著,終於遇到讓我肯為他萬劫不複的,隻可惜,遲了那個“他”一步。
我的確不能奢望和一個死人比,但是,“他”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
半年以後,他換到了別的科室,我們卻正式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又過了半年,有一次我從他的辦公樓下經過,找借口進他的辦公室,就為……看看他辦公桌上相框裏的人換了沒有。
看到照片,我愣了一下,相框裏的人仍然是那個笑得很陽光的男孩,那笑容,燦爛得耀眼。唯一不同的,是在大照片的右下角多了一幀小照,是他和“他”一起去布魯塞爾旅行時拍的合影:他的左手攬在“他”的腰上,他的右手搭在“他”的肩上,兩人親密無間,背景,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
回到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半年的家,看到他圍著圍裙在廚房忙活,我放下手中的包,從後麵緊緊抱住他。
“加班了?”他揉了揉被辣椒的辣味熏得通紅的眼睛,“一會就好,你……”
“我想了。”我的唇緊緊貼在他脖子上,右手已經毫不猶豫伸進他的褲子。
“喂!”他倒抽口氣,濕漉漉的手在圍裙外麵按住我不安分的動作,“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想了。”我呼吸粗重地回了一句,左手已經固執地抽掉自己的皮帶,赤裸著下身湊近他的身體。
雖然有些懊惱,但他依舊沒有推開我,隻反手關了煤氣灶,配合我的動作把手按在我裸露的身體上。
沾濕的手帶著濃濃的涼意,我更焦急地向他懷裏鑽去,雙手抓住他的東西粗魯地擼動起來。
“哎你!”他惡意地在我身上拍了一下,“這麼凶狠,把我弄壞了怎麼辦?”似乎被我這激烈的動作弄得興起,他的手指緊跟著熟練地向我身後探去,“今天這是怎麼了?你不會是出去看片子了吧?”
我不理他,隻急躁地磨蹭著他的前身,在感覺身後的手指之後卻倒吸口氣,“你……啊!……”
“怎麼了?我還沒動啊。”
“你的手……”我苦笑皺眉,“辣……”
“辣?”他抬起手先在自己鼻子前溫了聞,恍然大悟地拍拍腦門,“啊,我剛剝了辣椒……”扳過我的臉笑笑,“要不,咱別弄了……”
“我不。”我故意又擼了下他那根已經硬起來的東西,“我要。”
“可是這……”
“沒事,”我決絕地看著他,“你來吧!”
他的手又猶豫地在半空停了片刻,這才如同慢動作般探進我的身體——帶著火辣辣的疼痛。
這場性愛終於結束,我的那裏被火灼燒般地痛著,近似被撕掉一層皮的感覺。
做到後來,兩個人的皮膚都成了辣的,包括彼此的臉頰和嘴唇,我們成了翻滾在地板上的兩團火,我幾乎覺得歡愛的終點就是灰飛煙滅。
筋疲力盡地倒在沙發上,我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感受著兩個人的喘息。
“你……”
“在你心裏,始終是放不下他的,是嗎?”
他沒有說話,我卻明顯感覺到他肯定的動作,心莫名的抽痛。
“在我心裏,他始終是我最初的愛人,”他似乎歎了一聲,把手放在我汗濕的胸口,“那年,如果不是他拚命地把方向盤向左打,也許今天不在世上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希望我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嗎?你希望我是那種,有了新人就忘記過去的人嗎?如果,如果我是那樣的人,你還會愛上我嗎?”
不會。
但這並不能代表我允許自己的愛情裏一直有一個影子存在,或許,這片影子終會擴大,變成一片陰影,壓得兩個人抬不起投來。
“我們……”我反手握住他的,“去布魯塞爾吧。”
半個月以後,我們登上了去比利時的飛機。在布魯塞爾,我執著地拍了很多照片,幾乎每一張都印著自己興奮的笑臉,想拍二人合照的時候就用蹩腳的法語找當地人幫忙,以至於到了後來相機擴展卡都被塞到爆了。
又過了半年,我再次偷偷來到他的辦公室,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看向辦公桌上的相框。
相框裏的大男孩依舊是六年前的樣子,那張薄薄的相片,好像一架神奇的時光機,將時光定格在那最美好的年紀。
我被那溫暖的笑臉刺痛,無力抬頭。
時光匆匆,轉眼,已過去三年。
偷偷去他的辦公室看相片已經成了我的一個習慣,由最初的半年一次到現在的一周一次,連門口的保安都知道我和他關係匪淺。
三年來,他升了兩次職,換了兩次辦公室,而桌上的照片,從未換過。
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他總替我慶幸,“你們這個圈子,能有人對你這麼長情,已經夠不錯了,你就知足吧。”
我不知道他的口徑為什麼和最初的變得如此不一致,我隻知道我這個活人,或許,真的要輸給一個死人了……
我久久地等待,等待他把照片換掉,哪怕換取相框的一角。然而長久的努力變成徒勞,無力感讓我的努力無以為繼。
從這之後,我不再去他的辦公室了。
那種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性愛,再也沒有發生過。
又過了兩年,他克服了上次車禍的恐懼,買了一輛車。
因為辦公室在一棟辦公樓裏,所以每天上下班,我們仍舊在一起。
朋友見我們關係日漸冷淡,建議我換個工作,免的兩個人在一起引發更多摩擦,我卻沒有聽。結果有好幾次,我們都是吵鬧著上班,又吵鬧著一起回家。
愛情,已經到了不容許我們天真的年紀。
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把牛奶灑在他剛換好的西裝上,時間原本就不充裕了,所以我也有些愣怔,眼睜睜看著他把脫下來的褲子摔在牆角。
“連個牛奶都端不好,你還能幹什麼?!”他把櫃子裏的衣服一件一件抓出來扔在地上,也不顧被燙得通紅的腿,找出一套和今天會議很不搭的西裝粗魯地套在身上。
如果在平日,我總要回他一句“誰能幹誰幹,我伺候你你還有理了”,可是今天,卻沒來由地失去了爭辯的力氣,隻是站在一邊看他忙亂的動作,如同在看我們支離破碎的愛情……
坐上車的時候,距離開會時間隻差十分鍾。
他顯得很急躁,一發動車子就把油門踩到底。我看著那劇烈顫抖的表針,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扶在座位上。
窗外的車輛樓房都在迅速倒退,好像傾瀉的流水,我卻仿佛看見最初遇見他時的茫然無措,帶著第一個去吃螃蟹的心情衝到他麵前彙報工作……以及……聽到他說那個男孩是他愛人時的竊喜與失落……
這失落,持續了七年啊……
也不過,才七年而已……
思緒正同這些景物一起一往無回地回放著,前麵左邊路口突然出現一輛小型集裝箱車,暴起的強光燈在一瞬間刺得人失去了所有視覺。
我的眼前白花花一片,思緒停止,手卻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動作——抓住方向盤,以最快的速度扳住,向左旋轉——
“轟”的一聲巨響,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對著我壓下來,沒有疼痛,隻覺得視線裏黑了一下。耳朵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聽覺,似乎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噴湧出來。
原來,隻是這樣……
重新能看見東西的時候,我望見他的臉,那是一種用任何語言都形容不了的驚慌表情,大張著的嘴似乎在嘶吼些什麼,隻是,我已經聽不到了。
我想說,我已經洗好了我們去布魯塞爾拍的照片,就在書架下麵第一個抽屜裏;
我想說,我一直想看到你珍視他們的樣子,一直一直;
我想說,我不想吵架,我隻想安安靜靜地走;
我想說……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伸出去的手在虛空裏抓了一下,我閉上了眼睛……
續:
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一間辦公室的桌子上。
在一個精致的玻璃相框裏,放著一張兩個人的合影。照片上,後麵的人將下巴搭在前麵那人的肩膀上,兩手輕柔地環住他,前麵的人一手搭在他手上,一手拿著胖胖的棉花糖。兩個人都笑得很晴朗,正如此時的陽光。
相片被揉得很皺,好像一直揣在懷裏,被擠壓久了。左下角還有幾枚褐色的痕跡,好像幹涸的血。
夕陽西斜,柔和的光線漸漸偏離了相框的玻璃表麵,剪出一大片陰影,遮在兩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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