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春花秋月何時了

章節字數:4068  更新時間:09-07-30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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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噼噼啪啪的從早上就沒消停,春水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頭,想繼續睡。

    他們這類晝伏夜出的人到了早上正是開始睡覺的時候,偏偏外頭鞭炮又放個沒完沒了。

    “別睡了,”寒竹掀開春水的被子,笑道,“看樣子得放上半天呢,你睡得下去?”

    “睡不下去就不睡啦?”春水沒好氣地回著,橫臂擋在臉上,遮住陽光,“晚上得罪了客人算誰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放炮,還睡得著?”寒竹拉下他的手,調侃道。

    “要不咱倆換換?我保證就是房子塌了你都醒不了。”春水搶過被子,又鑽了進去。

    “他都該回來了,你怎麼還接客?”寒竹不解。

    “他回來與我何幹?不接客,不接客你養我啊?”春水理所當然地回。

    “怎麼與你無幹?”寒竹奇道,“他這一路上的花銷、到京城的打點費用可都是你的血汗錢,他還想白拿啊?”

    “哦,那個啊。他不知道是我的。我偷偷放他門前的,青蓮為記,他從來不知道那是誰給的。”

    “猜也該猜到是你啊!”寒竹一急,一把把他的被子扯開,“他一窮書生,除了你還有誰能平白給他錢?”

    春水嘿嘿一笑:“怎麼會呢?他現在是狀元郎啊。也許就有人慧眼識珠,未卜先知呢。而且,你也不想想,我是幹什麼的?若有那麼一筆錢還不先為自己贖身,怎麼就會給他當盤纏了?說來,這事他也問過我,還真說不去趕考了,要先為我贖身,讓我推了。”

    寒竹臉色立時一寒:“科考什麼時候不行?他還真讓你在這兒呆著!”

    春水笑笑:“不怪他,是我說人家給他錢是讓他趕考榮歸的。若挪作他用,恐怕人家就將錢要回去了,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了。”

    寒竹氣道:“這傻子,還真信!”

    “你該誇我說謊說得好!”

    “我打你說謊說得好!”寒竹又問,“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是你的錢?”

    春水抱著被子自嘲:“就咱們這營生,他若知道了,能安心考試麼?”

    寒竹低低一歎:“你就不怕別人頂了你,白白把這麼個狀元搶了?”

    聞言春水抬首,晶亮的眸子轉瞬黯淡下去:“搶就搶吧。我本來就沒打算跟他繼續下去。他現在,不比當初了。”春水神色淡然,“他是朝廷的人,怎麼可以與我這樣的人牽扯不清?”

    “那你做的這一切,都白做了?”

    春水笑道:“怎麼會白做呢?我是要他一展抱負,要他笑傲河山。我這不是做到了麼?”說話間,春水眼中竟流過一絲幸福。

    “那你呢?那你呢!你怎麼辦?他是飛黃騰達了,你怎麼辦?”寒竹使勁兒搖著春水的肩膀,像是想把他搖醒一般。

    “斷了斷了,哎呦,我說你輕點,這可是吃飯的家夥。”春水一手按著脖子,“我在這兒很好啊。我要走了,誰跟你鬥嘴啊?”頓了頓,春水又道,“寒竹,我的苦,你知道。我既然費了這麼多心血讓他到這步,就不許任何人破壞。”即使是我自己。春水在心裏續道。

    “你不說,我說!”說罷,寒竹轉身便欲出門。

    “寒竹!”春水喝住他,澀聲道,“算我求你了,別告訴他。他不能跟我在一起啊,我不能毀了他!寒竹,你知道我到這兒之前是什麼身份。一覽江山,那也是我的夢啊,我從小的夢啊!我已經沒機會了,我隻能讓他替我完成這個夢啊……”

    停住腳,寒竹低聲道:“春水,你別這樣。”

    春水神色淒婉語氣卻決然:“答應我,寒竹,什麼都別告訴他。讓他忘了我,讓他替我圓夢吧。就這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他,也很幸福啊。”說到最後,語聲漸低,竟隱有哭音。

    寒竹走過去,抱住他:“你個傻子!他能考上狀元看來也不是個笨蛋,早晚會知道的。”

    春水悶在寒竹懷裏,用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沒關係的,不用太久……”

    春水是正午醒的,左右沒事做,就去找寒竹。寒竹睡得極輕,有點風吹草動的就會被驚醒,所以一般睡得都會比較久,不然恢複不了精力。

    這日卻見寒竹是醒著的,一個人,端著杯涼透的茶,倚在窗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春水走過去,拿下他的茶杯,順手把涼茶倒掉了,又為他續了杯溫的。

    寒竹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了搖頭,端起茶杯一口喝了。

    “不說?”春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說今兒晚上我可自己找客人打聽去了啊。”

    寒竹無可奈何地瞪他一眼:“我說就是了。他……被皇帝賜婚了。”

    “哦。”春水應聲,“然後呢?”

    “他沒答應。”寒竹回道,“不過……”

    “不過,”春水替他說下去,“也許皇帝一個不高興,就是死罪。”為自己倒了杯茶,春水笑道,“你看,他根本沒機會找我來,還擔心什麼?”

    “春水……”寒竹擔心地看著他。這兩個人是他看著一步步走來的。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又有誰知道,他們這樣的人,想尋一份真愛有多難?某種意義上,這兩個人就是他們的神話。讓他們暗藏一份希望,他們也可以擁有這樣的幸福。甚至春水想要抽身他也不敢攔,自己離開,把愛留在最美的時刻,總比最後被人趕開,再弄得魂斷神傷來得好。是,他一直相信,這兩個人的愛是真的。隻是,即使是真愛,又經得起多少磨難呢?也許,如果春水還是以前的身份的話,他們兩個還有機會創造一段佳話?到了今天這樣,他們兩個的緣已經斷了,誰生誰死,誰高貴誰下賤都再與人無關。

    秋末還不是很冷,但春水依舊喜歡賴在被子裏,尤其是早上。

    想想這樣似乎也不錯,比起以前起早貪黑的日子來輕鬆多了。沒有父親揪著他耳朵拽他起床練武,沒有師父一個看他不順眼就讓他蹲一天馬步。雖然閑暇時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但總的來說,這裏的日子還是很逍遙的。隻除了一點……

    “春水!你給我出來!”

    一大早就聽見張府小姐淩霄的喊聲,春水雙眼朦朧地爬起來穿上衣服。才睡下沒多久呢,這張家小姐就不能起晚些麼?自己就跟她犯了衝了,怎麼成天陰魂不散的?

    說來春水也著實是無語,不知道樓主犯哪門子邪了,隻要有錢,不管男客女賓都能進來。春水琢磨著,要不跟樓主說說,他連女客都接好了。女人總比男人好對付吧?

    春水一麵亂想著,衣服還沒穿完,張府小姐已衝了進來。

    “呀!你個流氓!你怎麼不穿衣服?”淩霄捂著臉退了出去。

    春水好笑道:“我們這兒是妓院,來者都是客,小姐聽說過婊子接客還穿衣服的麼?我又不是清倌。”

    “你你你……”淩霄氣得話都說不順了。

    春水收拾好身上的衣服,回問:“不知道張小姐到我們這小地方有何貴幹啊?”

    經他一提醒,淩霄才想起自己所為何來:“哼!我來是告訴你,夢哥現在是狀元了,他不會再來找你了!你不要再纏著夢哥了!”

    也不知道沈夢怎麼就勾上這小丫頭了,她不敢怎麼沈夢,卻見天地找自己麻煩。沈夢進京前,淩霄的父親知道了她喜歡上一個窮書生,就把她鎖了起來,春水這才消停兩天。沈夢高中的消息一傳來,她家裏又把她放了出來,看樣子是想釣金龜婿呢。

    春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得可比小姐早。”

    “還有呢!”淩霄叉著腰,小小年紀,卻頗有潑婦的風範,“皇帝已經給夢哥賜婚了!雖然夢哥拒絕了,可是你別以為他是為了你!如果皇帝知道他寧願要一個男妓也不要皇帝給他找的人,皇帝不會高興的!”

    春水驟然斂了笑意:“我知道。”

    “你……哼!反正你什麼都幫不了夢哥,隻能害他!”

    “是。”春水毫無語調地回應。

    “你!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聽不懂!”淩霄說完,轉身就走。

    春水目光微微閃動,似是決定了什麼,忽道:“等等!”

    淩霜狐疑地回頭,戒備地看著他:“幹嘛?”

    “你想嫁給沈夢麼?”春水隻覺得自己的聲音突然間變得遙遠。

    “關你什麼事?”

    “我可以幫你。”

    淩霄滿臉的不相信,盯著春水的眼睛,想看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你有什麼條件?”

    “沒有,你照顧好他就好。”

    “我為什麼要信你?”淩霄斂了氣焰,疑道。

    “隨你便,但是你應該清楚,隻有我能讓他娶你。”說話間,春水竟有了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我自問,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要說之前還在懷疑春水是在說大話,現在她是實實在在地信了。沈夢的愛好、習慣,從衣飾的款式、顏色,到吃的東西什麼料多些什麼少些,從慣用墨的成色、氣味,到沐浴時水溫多高,春水知道的可以說是巨細無遺。淩霄背得頭直疼。

    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自己真的有資格呆在沈夢身邊麼?在有了春水之後,沈夢還有可能看自己一眼麼?

    直到回到家,回想起那個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猶自笑中含苦的人,淩霄自問,自己真的有資本與他爭麼?

    性別與地位,可能是沈夢看中的東西麼?

    寒竹站在春水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神了,回神了。張府小姐都走了半天了。”

    春水抱歉一笑,隨他進屋。

    “怎麼想著把沈夢給她了?”寒竹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把菜擺開。

    春水接過一個饅頭:“沈夢不喜歡與人相處,他沒耐心等著什麼人去了解他。而且他娶淩霄總比娶跟朝廷有關的人好。我不想他還沒摸清朝廷的脈絡就哪派籠絡了去。那對他施展他的抱負不利。更何況,淩霄對他是真心的,會好好照顧他。”

    “你這……你這架勢,怎麼跟托孤似的?”寒竹笑著調侃。

    “寒竹。”春水突然正色,聲音不高,卻聽得人心一沉。

    “怎……怎麼了?”寒竹詫異地問。平時總是嬉笑的人,突然正經起來總是比較嚇人的。

    春水卻揚揚眉,又恢複了往常的摸樣,笑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得保證你聽完後不罵我。”

    “什麼事?”寒竹皺眉。春水平日沒個正形,跟沈夢好著的時候經常做些讓他心驚膽戰的荒唐事。寒竹比春水略大些,有些將他當弟弟看,便時不時訓他兩句。

    “嗯……就是吧,我前陣子看了看大夫。”春水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瞄著寒竹神色,“大夫說我有點小病,大概,不太好治……”

    “你就說能不能治!”寒竹心裏一緊,依春水的性格,若是小病,肯定不會告訴自己。隻有他出了什麼事,自知瞞不住的時候,才會跟自己說實話。可是瞞不住的病……

    “能!”春水答得幹脆。

    寒竹心裏一鬆,卻聽他又道:“不過缺點兒藥……”

    “什麼藥?”剛放下的石頭又提了上來。

    “那個……”春水撓撓頭,看寒竹瞪他了,才嘿嘿笑道,“解藥。”

    “你中毒了?”

    “呃……我家不是出事了麼,那死老頭子殺不了我又不想放了我,就下了點兒毒。我家……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解藥沒有,解解毒性卻是不難。我本來想先把毒壓下來,將來有機會再找解藥。不過……時間不太夠了……”

    “還有多久?”

    “大概到不了年關。”

    “他,知道麼?”

    “我沒說,也沒想說。反正我們沒關係了,沒必要。”春水自顧喝酒吃菜,心想,要不是怕等我毒發了你再罵我,連你我也不說。

    寒竹什麼都沒說,隻是直直看著他,看得他覺得喝酒都噎得慌了,突然拂袖而去。

    春水喝口悶酒:“就知道你得生氣……死皇帝!下毒也不會下發作快的!要是一毒發就死了,留封遺書就好,反正死了什麼都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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