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90 更新時間：10-11-25 20:01
躺了兩天，恢複了一些力氣，龍傲試著動了兩下，撐著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扶住床柱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龍傲定了定心神，腳下剛邁出一步，一道身影迅速飛至跟前，立即扶住了他，還順手撈過搭在架子上的外衣替他披上。
“大……大哥……”龍傲抬頭一看，竟然是龍翔，一時之間愣住了。
“怎麼了？四年不見不認識了？”龍翔扶穩龍傲，溫柔地淺淺一笑，淡淡言道，不過言語之間極為關切，“你傷得不輕，不能亂動，有什麼事情讓底下的人去做，你想去哪裏？”
“呃……沒什麼……我就是覺得有點氣悶……想出去透透氣……”龍傲立即回神，輕輕地笑了一笑，同樣淡淡地言道，心中卻十分欣喜。
龍翔小心地扶著龍傲慢慢地跨出門外，看了看四周，微微皺眉，語氣有些不善：“怎麼回事，你現在不比平時，怎麼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你身邊的影衛呢。”
“大哥……我身邊一直沒有安排影衛……”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做安排？龍鋒和銀龍幹什麼呢！影堂是不是撤了？”
“大哥別動氣，這是我的意思，四叔也是同意的，並沒有提出異議。”
“龍鋒呢？龍悠呢？”
“小鋒去了西域，龍悠在廚房看著藥，順便做點吃的，銀龍之前的外傷一直好得很慢，加上這次，傷勢有些反複，黑鷹在照顧他，不能走開，至於四叔和邱鴻叔叔，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四叔和邱鴻叔叔去了靖王府……”龍翔扶著龍傲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邊，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在龍傲對麵坐了下來，想了想補充了一句，“結束契約……了結一段過去的恩怨……”
龍傲心中驀然一震，感覺意外不小，暗暗猜想應該與龍昊庭的隨身玉佩之事有關，不過也是一想而過，並沒有仔細深思，畢竟這不是他應該過問的事情，於是也沒有什麼情緒波瀾，依然淡定地應了一聲：“嗯……”
“大哥怎麼會在皇宮？這四年過得還好嗎？”眼神閃爍了兩下，龍傲微微垂下眼眉，淡淡地輕聲問道，言語之間隱含真情關心之意。
“還好……很清靜……也很自在……”龍翔心中微微一怔，刻意忽略了心中隱約泛起的傷痛，揚起淡淡的微笑，“我與朋友在京城有約，期限將近，原本是來臨仙居投宿的，不想見到了龍鋒與黑鷹，聽他們簡單說了一下，覺得此事有些棘手，不免擔心，於是啟用了龍行天下令之附令進了皇宮，還好及時趕到。”
龍翔隻是將淺層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並沒有告訴龍傲其實這件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也不想讓他知道其中的深層過往，更不想讓他牽涉其中。皇族恩怨，嶺南龍門沒有必要過問，就算此事與嶺南龍門有一些細微的關聯，所有的事情也隨著往昔的一切歸於塵埃，對於龍傲而言，對於龍翔而言，對於嶺南龍門而言，毫無追尋的意義，知道與不知道並無差別，既然如此，何必費心費神，反而多惹是非恩怨，徒增感歎，讓自己心神不寧。
龍傲看了一眼龍翔閃爍不定的眼神，心中明白了幾分，知道龍翔言語之間有事隱瞞，不過他不會去追問，龍翔想說自然會說，不說就表示沒有說的必要，沒有必要說的事情必定無礙嶺南龍門的利益，他自然不會多事，但是他依然隱約有些擔心，覺得龍翔隱藏著沉重的心事。這四年以來，龍翔一直音訊全無，如今竟然出現在皇宮，還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總是感覺另有深意。
“大哥……打算……何時回家……”龍傲微微垂下眼眉，悶悶地問了一句，想起四年的事情，心中一陣難過，沉默了片刻沒有聽見龍翔說話，龍傲繼而言道，“四年前的事情……是我不對……大哥就……別生氣了……求……求你原諒……”
龍翔看著龍傲微微泛紅眼睛，四年前的事情他從來就不曾放在心上，卻因為自己一時之怒讓龍傲承受了四年，此時聽他說得這麼低聲下氣，想想心裏不免心疼。換了位置，龍翔坐到龍傲身邊，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讓他斜靠在自己身上，輕輕地淡笑而言：“傻龍傲，四年前的事情我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當時隻是一時之氣，想想我也有錯。”
“大哥……”龍傲聞言心中更加動容，龍翔從小就心疼自己這個堂弟，何曾說過一句重話，當年之事若非自己做得太過，以龍翔那麼溫和的脾氣，怎麼可能如此大怒，想起此刻，不禁轉而埋首於龍翔懷中無聲落淚。
龍翔一時無措，急忙笑語安慰：“龍傲……你別哭呀……我真的沒有生氣……”
不說還好，一說動靜更大，龍翔想了想，故意笑了起來，調侃言道：“怎麼四年不見，你是越來越像龍悠了，本來你的耳朵就靈得和兔子有一拚，再哭下去眼睛又紅又腫的，就真的變成兔子了，回頭我跟龍悠商量一下，晚上烤兔子肉吃，怎麼樣。”
“哧——”龍傲突然悶聲笑了起來，擦了擦眼睛，抬起頭看向龍翔，故作感歎言道，“大哥真是的……四年不見怎麼這麼無賴……”
“我怎麼無賴了……我可是墨簫君子……”
“哎哎……”龍傲眼珠子轉了轉，輕聲笑了笑，輕輕地錘了一下龍翔，“什麼墨簫君子……分明是魔簫暗首……”
秋風驟起，龍翔扶起龍傲，微笑言道：“外麵風大……有話回房再說……”
“嗯……這兩天大哥去了哪裏……怎麼都不見人影……”
“沒有去哪裏，處理暗堂的一些事情，你們都傷得不輕，影堂的事情已經很重了，總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給四叔吧，所以我就越俎代庖了。”
“大哥原本就是暗首，處理暗堂之事也是理所當然，怎麼會是越俎代庖，況且大哥臨行之前也未曾交待，我也不好擅自處理，暗首之位也隻好一直懸空。暗堂之事一直是副首楊黎負責，不過現在楊黎不在了，我就讓銀龍接任了副首之位，大哥回來正好，免得暗堂為了暗首之位內鬥。”
龍翔是族中長兄，嶺南龍門現任暗堂之首，盡管四年前離開嶺南龍門，但是暗首之位一直懸空，龍傲也沒有讓其他人接管的意思。眾人都知道龍傲是為了龍翔而保留此位，暗堂也是心照不宣，況且暗堂眾人也一直信服龍翔，懸空就懸空，眾人也默認了，反而一直相安無事，換了其他人不見得就好，因此這件事情也就這樣了，漸漸地時間一長也就淡了，再也沒有人提及。
“大哥……你什麼時候回嶺南龍門……”
“這……”龍翔稍稍遲疑了片刻，一時也難以決定，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想了一會兒，淡淡地笑了言道，“我與一位朋友還有約，等幾天再說吧，何況你也很清楚，叛離嶺南龍門再想重返不是說可以就可以的。”
龍翔盡管這四年從不過問世事，逍遙山水，但是對於嶺南龍門的事情一直暗中注意，暗首之事自然也是心中有數，也明白龍傲的用意，更知道以嶺南龍門之門規嚴苛，暗堂絕對不會興起內鬥奪位之事。不過龍翔擔心自己回去可能會影響龍傲，而且他一直很喜歡這種隱匿紅塵而逍遙世外的淡然清靜，因此也就一直沒有想過返回嶺南龍門之事，何況以他如今的心境，縱然昔景依舊，卻是人回去了心也回不去了。
“大哥並沒有叛離龍門，四年前的事情我已經一肩承擔了下來，大哥並不是嶺南龍門的叛者，因此大哥回去絕對不會引起非議，也不需要動用門規家法。就算真的叛離，大哥不過是回家，這有什麼關係，隻要不幹涉嶺南龍門之事不就可以了。”
龍翔驚愕地望著龍傲，半天說不出話來，心中動容，龍傲始終還是龍傲，不曾有過任何改變。不經意之間想起了蕭烈，想到蕭烈緊緊地擁抱著龍傲之時流露出來的真心痛惜之情，聽見龍傲在蕭烈懷中輕聲低語，想到自己在蕭烈身上發現屬於龍傲的素帕之時心中的震驚，盡管沒有提及，也不曾詢問，心裏也是明白幾分的，不論情況究竟如何，蕭烈在龍傲心中是不同於其他人的，但是他們之間卻不能允許存在這樣的情誼，而龍傲和蕭烈似乎很想堅守這份情意。
望著龍翔半天都沒有反應，一直沉默不語，龍傲頓時心中一沉，有些擔心地問道：“大哥……不會……不準備回來了吧……”
沉吟片刻，龍翔心中有了決定，於是輕笑而言：“怎麼會呢，就算四叔讓我過刑堂，我也一定會回去的。”
“耶……我都說沒事了……不會讓大哥過刑堂的……”龍傲挽住龍翔胳膊，歪著頭輕靠在他肩上，笑意盈盈地言道，“你回去了……辰兒越兒昕兒他們一定很高興……我再傳書讓小昀帶著煌兒焰兒回來……讓你見見……你這個大舅離開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出生呢……現在都會背書了……還有還有……”
“哎……四年不見……你的話是越來越多了……一家之主當久了果然就是……”
“我哪有……”
“唉……連語氣都像那什麼……”
“大哥，今天你一定要留在這裏聽我說話，不然回去之後我立即過刑堂，自廢門主之位，然後讓你對著那群小子天天在靜怡閣嘮叨，我就天天待在海陵閣，什麼也不管。”龍傲說完頭一偏，閉上雙眼，一副“不答應你就試試”的樣子，看誰狠得過誰。
“哎……龍傲……別這樣啊……行行……好吧……你是門主……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龍翔笑著故作驚歎拜服之態，大開玩笑地與龍傲互相調侃，說聊談笑。
龍翔聽著龍傲像孩子一樣念叨著家裏的瑣碎雜事，心裏的沉重似乎漸漸地輕鬆了很多，心情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也變得開朗起來，親人畢竟是親人，還是回家的感覺好。
靖王府花園之內，幽香怡人，藍白花藤相互纏繞的花架之下，一方石桌，兩人對坐，一人黯然，一人冷漠，相對無言。靖王楚逍一銀白嵌寶藍紋飾錦衣華服，陽光之下光澤點點，銀白的發飾以及腰間的玉帶之上鑲嵌著藍寶石，一身華貴的非凡氣度。對麵的龍昊庭一身雪白，纖塵不染，神情淡漠，冷靜的眼神之中隱約折射出傲然絕情之意。
“抱歉……我才下朝回來……未及換衣……我知道你不喜歡……”楚逍帶著歉意，低聲下氣地急切解釋，似乎擔心龍昊庭一氣之下立即拂袖離去。
“無事……”龍昊庭刻意忽略了心中的驀然悸動，冷言打斷了楚逍的話，淡漠地言道，“我隻是……過來了結契約而已……”
“呃……”楚逍心中驟然一窒，雙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隨即苦澀輕笑，“我知道了……”
楚逍說完立即起身離開，片刻之後取來一隻雕工精美的木盒，打開推至龍昊庭眼前，白底沁黃的玉佩靜靜地躺在絲絨之間，雙龍盤桓的紋飾，上麵刻著一個篆書的“庭”字，玉佩上係著藍色的菱形水晶墜子。龍昊庭取出玉佩仔細看著，放置了多年，玉佩依然色澤溫潤，純淨無瑕，絲毫未損，可見保存得十分之好，也看得出保存此玉之人是何等用心，可惜如今一切惘然。
龍昊庭收斂了心情，將玉佩握在手中，一言未發，靜靜地從楚逍身邊擦肩而過。楚逍心中驀然一陣驚懼，刀絞一般痛徹入骨，隨後感覺心中空蕩蕩的一片失落，猶如硬生生地被挖去了什麼。
“昊庭……”猛然轉身上前緊緊抓住龍昊庭的手腕，楚逍垂下眼睛不敢看他，緊張無措地輕喚，聲音之中竟然帶了幾分害怕的輕顫。
“放手！”冰冷的語氣隱隱透著絕情，龍昊庭沒有回頭，挺直的背影讓人感覺傲然而孤寂，許久未覺楚逍任何動作，龍昊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厲的語氣更勝三分，“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昊庭……我知道自己……讓你無法原諒……但是求你……不要帶走玉佩……”楚逍依然沒有放手，反而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幾分。
從來傲視人前的靖王竟然也會如此求人，躲在假山暗處的楚淩昊震驚得差點失聲，他原本是要去書房的，結果路過花園之時竟然碰見楚逍與龍昊庭這一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悄悄地隱藏起來，凝神旁觀。他曾經不止一次見過楚逍對著一塊玉佩愣愣地出神，眼神之中是他從未見到過的溫和柔情與黯然傷神，也知道自家叔父這十幾年來心中一直掛念著一個人，今天他終於知道了這個人就是嶺南龍門影堂之主影座龍昊庭，不過聽楚逍言語之間似乎是一段令人無奈感歎的不堪回首的過往。
龍昊庭慢慢地轉過身來，語氣緩和了幾分，神情依然淡漠地言道：“既然無心無情無意……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楚逍搖著頭，不停地說著，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越來越大。
“逍……你真的想要……留下我的玉佩……是否無論結果如何……”龍昊庭淡淡地問道，語氣有些輕飄，眼神之中瞬間閃過一絲寒冷徹骨的冷絕之意。
多年沒有聽過的稱呼再次傳出，恍如隔世，楚逍心中不覺暗暗一喜，揚起淺淺的微笑，抬眼望向龍昊庭，笑意頓時轉瞬即逝，化為不可置信的驚愕與心碎絕望之痛。
隻見龍昊庭眼神凜然，抬起握住玉佩的手，運氣緊緊地一握，隻聽清脆的“哢”一聲，玉佩瞬間化為碎片，應聲落地，龍昊庭的手掌也被碎片劃出道道傷痕，紅豔之色異常刺眼。楚逍頓時神情僵硬，失神地望著龍昊庭，慢慢地鬆開了手，眼神之中盡是絕望過後的茫然無神。
“心如碎玉……楚逍……你我之間緣盡情絕……”龍昊庭冷冷地瞪著楚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言道，話音剛落即刻決然離去。
楚逍愕然地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望著腳下一地碎片，扯出一道苦澀的淺笑，拿起石桌上的木盒，緩緩地單膝跪了下來，一片一片仔細地將碎片悉數撿了起來，小心地放入盒中，合上木盒，緊緊地抱在懷中，泣不成聲。
龍昊庭心中氣血翻湧，陣陣劇痛，勉強壓抑翻騰不止的心緒，急速地向靖王府正門所在的方向走去。楚淩昊沒有錯過龍昊庭轉身之際閃過一絲心痛的眼神，於是施展輕功，壓低呼吸，悄無聲息尾隨身後。隻見龍昊庭走到靖王府門口，箭步一跨，一腳踏出門檻之外，卻突然身形一晃，單手撐在了門柱上。
此時門外一人急忙上前扶住了龍昊庭，大驚失色，立即關切地問道：“昊庭！你怎麼了？”
“沒事……”龍昊庭淡笑而言，語氣悠然，略帶苦澀，“我……把玉佩捏碎了……抱歉……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你對我感情……我對你……”
“碎玉斷情……你……這又是何必……唉……”來人驚得瞬間瞪大了雙眼，眼神之中隱約閃過幾分失落之情，沉默了片刻，無奈地幽幽歎息一聲，小心翼翼地扶著龍昊庭慢慢地離開了。
人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之外，楚淩昊走到龍昊庭剛才站過的地方，低頭一看，地上赫然映著一灘鮮紅的血跡，頓時感慨萬分，世間皆知絕情傷人，殊不知原來絕情傷己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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