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28 更新時間：10-12-12 21:35
蕭烈一路疾步追趕，但是龍昊庭與龍傲兩人走得實在太快，好在燕山是大燕皇陵之地，離開燕山之界的路也隻有一條，不過追至燕山之外一處紅葉密林之間還是失去了龍傲的蹤跡，看來他們肯定是以輕功急行無疑，不過再怎麼快也不至於如此神速。
正在沉思尋找之時，一片紅豔林葉背後晃過一抹銀白，直覺閃過，蕭烈飛身衝上前攔住那人。對方驚覺有人靠近，立即警覺地出招，一柄黑檀木折扇“唰”一聲展開，鋒利的扇刃劃了過來。蕭烈險險地避開，意外地沒有感覺到殺氣，於是橫過七星龍淵輕輕擋了一下，移至對方身側。對方折扇擋回，一個轉身之下與蕭烈正麵相視，兩人同時驚訝出聲，隨即撤招。
“銀龍！”
“太子！”
“龍傲在哪裏？”蕭烈直接了當地立即就問，銀龍應該是與龍昊庭一起前來的，他既然在此停留，那麼龍傲必定就在附近了。
銀龍迅速收起折扇，轉眼望向一旁的密林，遲疑了片刻，正想說話。突然之間，密林方向傳來嚴厲叱責之聲，模模糊糊，聽起來似乎不是很清楚，想必距離銀龍這裏還是有些遠的，不過想想也知道說話之人正是龍昊庭。
“身為門主……你可知此事後果……”
蕭烈心中一陣緊窒，暗想不妙，身形一晃，立即施展輕功，想也不想便急速衝了過去。銀龍頓時一驚，急忙出手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時失手之下隻好緊緊地跟在蕭烈身後，靜觀其變，倘若龍昊庭與蕭烈再次衝突，龍傲夾在中間不免兩難。
當兩人來到密林深處之時，果然看見一金一白兩道熟悉的身影就在不遠之處，不過眼前的情景卻讓人為之莫名心驚。隻見龍傲側身站立於在龍昊庭身邊，頭側向一邊，右邊唇角沁出鮮紅的血絲，白皙的臉頰之上通紅的掌印指痕清晰可見，剛才發生過什麼不用想也明白了。
“返回嶺南龍門之後……去靜思台好好地反省……”
靜思台！銀龍心中一驚，身形一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踩到了地下的枯枝落葉，發出“嘎吱”一聲。蕭烈聞言心中一顫，愕然愣在當場，腳下頓時猶如定在地上一般，一步也動不了。
對麵的兩人立即警覺有人，順著聲音望了過去，龍傲一見蕭烈，頓時大驚失色，隨即回神，緊張地望向龍昊庭，見到龍昊庭似乎依然像平常一樣冷靜，這才稍微放心。
龍昊庭淡淡地看了一眼銀龍，隻見銀龍微微垂首，安靜地站立那裏，看不真切他此時此刻的神情。繼而看了一眼蕭烈，龍昊庭心中通透，自然知道蕭烈是來尋找龍傲的，卻令人意外地沒有顯露出什麼不悅的情緒。
手執赤霄負於身後，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龍昊庭緩步走至蕭烈身邊，語氣冷淡之中略顯無奈地言道：“想說什麼過去說吧……錯過了也許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話音剛落，龍昊庭向銀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隨即徑直離開。蕭烈有些驚訝，不解地望了龍昊庭一眼，在他冷靜得近乎無情的眼神之間隱約覺察出了一絲異樣，於是了然地微微欠身，拱手以示謝意。銀龍自然明白龍昊庭的意思，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龍傲，心中暗暗感歎無奈，眼神黯然地跟在龍昊庭身後離去。
蕭烈靜靜地慢慢走了過去，正視龍傲，望著他臉頰之上的紅痕與唇角之處的血跡，心中不覺泛起陣陣心痛。龍傲怔怔地望向蕭烈，心中竟然茫然無措，整個人就像定住了一樣，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反應。似乎想起了什麼，蕭烈從懷中摸出一方素帕，抬手替龍傲擦拭唇角的血跡。
龍傲莫名一陣心悸，驚了一下，正想接過素帕自己擦拭，卻聽見蕭烈溫和的輕聲細語在耳邊響起：“別動……”
身形一頓，龍傲下意識地放下抬至一半的右手，靜靜地站著讓蕭烈一點一點地擦拭。蕭烈動作輕柔地擦去龍傲唇角的血跡，手卻沒有放下的意思，隨後輕輕地撫上龍傲紅腫的右側臉頰，指腹摩挲著臉頰之上的紅痕。
“疼不疼……”
關切之聲悠悠傳來，龍傲心中微微一動，抬手輕輕覆上蕭烈的左手，淡笑而言：“隻是些許微痛而已……還好……沒事……”
“究竟是第幾次了……為什麼……受傷的人總是你……”
“一切不過順事自然發展，我受傷也應該算是意外，並非心之所願而刻意為之，你不必掛心，也不必覺得歉疚。”
“意外？你怎麼不說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蕭烈略帶深意地輕輕一笑，定神望著龍傲，眼眸清澈閃動，“如果我不是皇子，如果我沒有生於深宮，如果我的父親不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如果我沒有承襲七星龍淵……”
龍傲稍稍愣了一瞬，偏過視線，淡淡言道：“倘若撇開世間眾多因素，很多事情可以選擇的餘地和空間其實非常廣闊，但是有一點卻是任何人或因素都無法改變的，就是一個人的出生，任何都無法自由選擇自己的親生父母。”
“世人確實無法選擇自己的親生父母，我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生於皇族，擁有平凡之人為之仰望羨慕的顯赫身份，享盡尊榮華貴，手掌天下生殺大權，肩負天下重責，卻無法擁有平凡之人的喜怒哀樂與愛恨情仇。”
“生於帝王之家，身處是非之中，確實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世事原本就是如此，這也是上天相對公平之處，賦予優秀特殊之處，同時也要剝奪珍貴之物，因此古今帝王皆為之感歎。”
“感歎歸感歎，不過我依然慶幸自己生於帝王之家，倘若不是，我就無法與你相遇相識，或許更加無法體會這樣的心情。就像你說的，其實很多事情選擇的餘地和空間非常廣闊，所以不論我現在是什麼身份，並不會影響什麼。”蕭烈緊握龍傲的右手將他半攬在懷中，讓他貼近自己胸前，靜靜地感受自己強勁有力的心跳。
龍傲倚在蕭烈身上，安靜地細聽蕭烈對自己所說的一字一句，蕭烈的心跳異常清晰，一下一下，搏動有勁。一時之間龍傲心跳加速，雙頰緋紅，心中莫名泛起陣陣異樣的情愫，緊張之中隱含幾分安心。盡管他有些明白自己是心動了，也明白自己對蕭烈的感覺十分特別，但是究竟是不是動情卻依然說不清楚，心中還是感覺十分茫然，何況他與蕭烈皆為男子，也許是相惜之誼的錯覺。
“芒山初遇之時，在我心中的第一次產生了異樣的感覺，之後與你相處，這種異樣的感覺總是說不清道不明，直到那天你重傷倒在我懷中，第一次讓我清晰地感覺到你在我心中的與眾不同，近似君子之交卻並非君子之誼。”
與眾不同！並非君子之誼！龍傲機敏地捕捉到了關鍵之詞，猛然抬頭，正對上蕭烈那一雙情意綿綿的清亮雙眸，瞬間驚動了心底深處的一絲細弦，頓時一陣驚慌失措，隨即神情很不自然地迅速移過視線。輕輕地將自己推離了蕭烈的懷抱，驚覺地意識到自己心朝翻湧，氣息不穩，龍傲急忙轉過身去，雙手交疊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之處，讓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緒得以迅速冷靜下來。
任誰遇上這樣的情況反應都會很驚愕，蕭烈當然理解龍傲此時此刻的情緒，見他背過身去氣息不穩地急速喘息，並沒有急切地做出什麼舉動，隻是靜靜地等待龍傲漸漸平息自己的情緒。過了許久，見龍傲終於平靜下來，蕭烈這才走過去，在龍傲對麵站定。
“我知道自己很唐突，讓你一時之間猝不及防，但是如果我現在不說，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機會了。”蕭烈定定地直視龍傲，神情毅然堅定，情緒不覺之間也有些激動，以至於聲音都帶了些許緊張的顫抖，“龍傲……我……你……我對你……”
“蕭烈！別說！”龍傲心中驀然一窒，驚慌失措之下猛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蕭烈，回神之時驚見蕭烈沉靜黯然的眼神，不覺心中再一次泛起漣漪，緩和了語氣平靜地言道，“抱歉……我不是抗拒什麼……隻是……”
“隻是什麼……你我之間何須如此介意……還有什麼話不能明言……”蕭烈眼眸一亮，聯係之前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直覺龍傲並非對自己毫無感覺，心中不覺閃過一絲安慰。
龍傲遲疑了片刻，略微沉吟，隨即心下一橫，故作平靜地淡然言道：“隻是……如果有些事情注定沒有結果……那麼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注定……沒有結果……”蕭烈聞言身形一頓，後退了兩步，不自覺地喃喃自語，隨即眼神失落地望向龍傲，苦笑了一下，輕聲言道，“看來……你還是很在意……”
望著蕭烈受傷的眼神，龍傲心中一陣刺痛襲來，微微側身，避開蕭烈的視線，想了想還是決定將自己內心的感覺直說出來：“不是在意，而是迷茫，我承認我對你也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你在我心裏同樣與眾不同，但是我不清楚我的與眾不同是不是與你對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聞言蕭烈頓時心中暗自有些驚喜，至少他與龍傲之間並非完全不可能，隻是還需要一些時日加深感情，於是立即正了正心情，認真坦誠地言道：“我隻是想將心中所想所念對你言明，既然你對我也有特別的感覺，又何妨多留一些機會給我，多給自己留下一些選擇的餘地。”
“既然此心不似君心，何必多言強求，徒惹無奈傷感，最終也未必見得會有多好。而且你我之間一直就像現在這樣也很好，他朝龍傲北上京城，蕭君南下越州，不論是江湖武林還是朝堂市井，多一個知己朋友，多一份相知情誼，倘若有緣相見再會，對坐品茗，賞景談笑，龍傲依然是龍傲，蕭烈依然是蕭烈，你我依然還是君子之交，相知相惜。”龍傲說得很淡，淺淺的笑意似有若無，心情卻不自覺地感覺幾分沉重。
“我不是強求你一定要接受我這份情意，再說我憑什麼強迫你，就算將來登基為帝，貴為天下至尊，蕭烈還是蕭烈，我蕭烈從來不會強迫他人，何況還是你龍傲，嶺南龍門之主，越州之王赤霄翔王。如果你的心不在我身上，就算我用盡手段強要了你的人，以你一身錚錚傲骨，最終我必定還是會完完全全地失去你，這樣的結果絕非是我心中所願。”
聽出龍傲言語之間有些誤解，盡管蕭烈心中有些不舒服，微微有些針刺一般的心痛，但是他並沒有介意，也沒有急切激動地強言辯解，反而緩和了情緒，仔細斟酌措辭，盡量平靜地溫言解釋，希望讓龍傲清楚地了解自己真實的意思。龍傲當然明白蕭烈想對自己表露的心意究竟是什麼，也明白蕭烈言語之中的真意，心中頓時泛起陣陣感動之情，但是他依然猶豫不決，不敢輕易讓蕭烈將一切說得清清楚楚，明白透徹，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畢竟他與蕭烈不同於一般人，這份感情也不是想當然地說可以就可以。
龍傲沉思了許久，緩緩地轉過身來，正視蕭烈，收斂了笑意，神情凝重，似乎帶有幾分銳利，語氣卻依然顯得十分平靜：“我完全明白你對我的情意，但是有些話一旦清楚明白地說了出來，就等於定下了契約，倘若因為意外之事而導致我們不能堅守信約，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嶺南龍門的前車之鑒，我有些害怕，也有些膽怯，為了不讓自己將來做出悔恨一生的事情，我情願與你保持現在的距離。”
“龍傲……”
蕭烈心中猛然一震，下意識地一聲輕喚，隨即直覺地一把將龍傲拉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能表達此刻心中的感覺，激動，驚喜，感動，愕然，震撼等等一切言語，似乎都不及直覺行動來得清楚。感覺到龍傲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蕭烈下意識之間收緊雙臂，更加擁緊懷中之人，不敢放鬆一絲一毫，珍惜之情瞬間溢滿心間。原來龍傲是在擔心，不是擔心自己背約，不是不信任自己，而是擔心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他控製不住情緒，失控之下鑄成大錯。原來龍傲是在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因為身不由己而舍棄他，而是害怕他因此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帶來不可挽回的結果，最終讓兩個人悔恨一生。
龍傲緩緩地抬起了雙手，環抱住了蕭烈的雙肩，靜靜地靠在蕭烈的懷中，揚起一抹柔和的微笑，語氣悠然地言道：“蕭烈，不如我們定下君子協定，就以半年為期，一切順其自然。倘若半年之後，此心似君心之時，君心依然如故，你再將一切言明，屆時我一定允諾回應，即使千難萬難，我也一定會堅守你我之間這份感情。倘若半年之後，我依然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或者君心不再，那麼你我從此放手，隻留君子之誼也好，相見無期也罷，一切隨緣。”
“好……”蕭烈輕輕應了一聲，在無多言，心中久久無法平靜，言至於此，他還能再說什麼。龍傲給他留下了最大的選擇空間，半年又如何，蕭烈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龍傲一天還未確定自己的心意，隻要龍傲心中對自己尚存一分特別的感覺，除非龍傲與他人定情，否則莫說半年，哪怕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他蕭烈都願意等，心甘情願，絕不後悔。
“蕭烈……放開我吧……我該走了……”龍傲被蕭烈擁緊的懷抱壓抑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壓抑了心中的臨別依依之情，輕輕附在蕭烈耳邊顫聲而言：“上次給你的飛箭還在吧，為了以防萬一，我安排了影衛留在京城暗中保護你，如果有什麼訊息想要傳遞給我……”
“我明白……”蕭烈悶聲輕言，慢慢地鬆開雙臂，放開龍傲。
龍傲盡量讓自己顯得一如平時一般平靜，剛想說話，卻見蕭烈取出剛才替他擦拭血跡的素帕，雪白的帕上點點殷紅，左下一角以金絲繡著一個細小的篆體“傲”字，字形與龍傲隨身玉佩之上的刻字如出一轍。
蕭烈凝視著龍傲，雙眸清澈明淨，語氣平靜溫和地言道：“雖然這麼做或許很不合道理，我也心知你身為門主，隨身攜帶之物必定極為重要，不能輕易贈與他人，不過我還是想向你索要這方素帕，你能送我嗎？”
龍傲稍顯一愣，方才平靜下來的心緒再次泛起波瀾，心中微動，隨即揚起一抹可以視為愉悅的弧度，展顏微笑，輕輕地點了點頭，簡單明了地應了一聲：“嗯……”
秋風颯颯，紅葉飄然，輕舞紛飛，金影漸漸遠去，行步輕盈，衣袂飄飄悄染飛紅。秋陽柔靜，紅影翩然，靜落無聲，玄影靜立風中，凝神靜望，眉眼之間笑意輕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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