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漢儀亂  第三十五章 信任

章節字數:4068  更新時間:15-04-30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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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說,他信你。”何允沒有回答,隻是重複了皇甫遠上午的話。

    果真是好主仆。我自嘲一笑,無話可說。我選擇幫他,是因為他還不能死。現在哪怕隻是重傷臥床的消息傳出,北烈必會大舉侵犯漢儀。首當其衝的就是這支冬獵隊伍。漢儀不缺帥才,可是若沒有發號施令的人。百萬雄師各自為政,猶如一盤散沙。未戰,便已輸。

    要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兵荒馬亂,我雖得了自由,恐也無法活著離開。

    見我沉默許久,夕兒哭著跪在我腳下。雖她無法出聲,我知道她是在求我。

    “去把他的衣服解開,我看看傷口。”冷靜的開口,不帶半絲情緒。此刻的夕兒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我是否真救得了皇甫遠。

    得了我的話,夕兒立刻回到皇甫遠身邊。手指剛觸到衣帶,便被皇甫遠捏在手裏。力氣之大,竟生生捏斷了夕兒的腕骨。何允想要阻止,卻是慢了一步。夕兒痛的大叫,額間,如豆般的汗珠滾落下來。可因點著啞穴,竟未發出任何聲響。

    不由眉下一緊。縱然昏迷,警惕心竟然還是如此之高。看著夕兒痛苦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我遞給何允一個詢問的眼神,他是他的近身侍衛,想必總有法子。

    “陛下昏迷時從不讓人近身。屬下也無可奈何。”關於那段往事,何允選擇三緘其口。對於男子,那絕對是一段屈辱的黑暗曆史。何況,大王是那樣的卓越風流。

    “那你是如何處理的傷口?如何止的血?”血早已凝結,可見是用了藥的。

    “隔著衣物。”何允答得一本正經。

    聽著這個答案,我哭笑不得。想要出聲指責,到嘴邊,卻是低低的一聲“胡鬧!”。我一愣,這語氣,像極了當初第一次見他時,他對我說的那一聲。

    夕兒不堪痛苦,又擔心自己掙紮傷到他,硬生生的忍著。不一會便暈了過去。我歎息一聲,這丫頭竟然為了他連手都不要了。在照顧我前,夕兒是在皇甫遠跟前伺候的。連何允都知道的忌諱,她怎就忘了呢?

    我移步至榻前,看著已昏過去的兩人,唏噓不已。他說,他信我。而我隻能堵一把。

    “長風,是我。”語氣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下來,我的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背,心中砰砰直跳。我不知他會不會如對夕兒一樣對我。他說著他信我,可是潛意識裏的本能此刻並不受他控製。果然,他手掌一動,將我的手牢牢握住。疼痛瞬間襲來。當我準備承受斷骨之痛時,皇甫遠卻放鬆了力氣,但又不讓我掙脫。他的眉頭緊鎖,似是不解。

    我立刻讓何允將夕兒帶下去療傷。而他卻是把夕兒抱到一旁的座椅上,並不離開營帳半步。看著他熟練的正骨包紮,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與此刻冷漠的表情不符。他是疼愛他妹妹的,卻也是忠於皇甫遠的。

    “皇甫遠,放開!”我冷聲喝道,卻見他眉心一柔,手鬆開了。

    何允聽著我冷漠疏離的口氣,眉下一驚。似乎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跟皇甫遠說話,卻還活著。而最奇怪的莫過於,陛下聽到這冷冷的話語,竟還鬆了一口氣。這還是他英明神武的陛下嗎?此刻的何允十分後悔剛才留在帳中。他一定會被陛下殺人滅口的。

    我伸手去解他的衣帶,他的手條件反射的想去阻止,卻在碰到的一瞬間垂下了。

    長歎一口氣,心下卻思量。究竟是經曆了什麼,竟然連這種時候還如此警覺。除去他的衣物,入眼是腰間紅黑色的的傷口。傷口創麵不大,且已開始結痂。我伸手對著傷口用力按下去,剛結好的傷口立刻崩裂,流出了暗紅的血水。不由一驚,連忙又按了兩次,可是血中依舊隱隱發黑。

    何允看我驚訝的模樣,三兩步便來到榻前,眼見黑紅的血水,也是一驚。

    “毒素沒有清幹淨,要趕緊解毒。”我連忙在他手指上劃了一小口子,幸好冒出的血珠是鮮紅色的。說明毒素還未流入全身,還有救。

    “何毒?”何允的詢問帶著一絲焦急。

    “不知。”我雖看過毒典,可畢竟未見人真中過這些毒。皇甫遠所中何毒,我並不知曉。

    何允一陣沉默。雖然他也是武林世家子弟,可是對毒物他卻是知之勝少。下毒這種下三流手段,是他們所不齒的。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究竟發生了何事?”明明白曉靜已伏誅。為何他還會受傷?莫非還有其他細作?

    “是北烈細作。陛下以為,北烈帝派來的殺手就是假冒夫人的白曉靜。可是不曾想,竟還有一個侍衛。大意之下,被偷襲了。”何允言簡意賅的解釋了一下自我離去後發生的事情。

    “看來他武功平平。竟一個人跑到炎國邊境,也是大膽。”忍不住挪揄一番。

    “陛下武藝,確實不太好。”何允肯定的一本正經。著實讓人覺得無趣。

    取過雲錦棉的被子將其蓋住,隻留傷口在外。還不斷有暗黑的血流出。

    “去請太醫。”我理了理衣服,繞過屏風,端坐於黃梨花椅上。

    “可是……”何允有些為難,陛下受傷的事不宜外傳。宣太醫不是明擺著……

    “就說,荷夫人突感不適,讓太醫速來。”何允微微考慮了一下,便差人去宣太醫,當然這次是以皇甫遠的名義。他原本不願驚動太醫是因為沒有由頭,貿然去請,很容易被人發現。而且整個隊伍,二萬多人,他不信隻有兩個細作。而他們還未有任何異動,是因為吃不準那侍衛行刺皇甫遠是否成功。

    很快,太醫戰戰兢兢的來了。心裏正在犯嘀咕,這二十七夫人又出什麼幺蛾子了?前陣子謝太醫不是已經說夫人無礙了嗎?好不容易鬆了口氣,怎麼現下又身體不適了。想著幾個月前皇甫遠的震怒,手就更抖了。他們一院的人差點就都人頭落地了。今夜輪值的太醫不是他,可卻被幾個同僚給推了出來。誰讓他是他們幾個裏資曆最淺的。

    進入營帳後,卻看著聲稱身體不適的荷夫人,端坐在大廳之中。清麗素雅,眉目流轉。哪裏像有病的?

    “臣,太醫院王仲景見過荷夫人。”太醫連忙請安。明明是奉了陛下口諭,卻不見陛下,心下就覺奇怪。

    偌大的營帳,無半點聲響。王仲景的心裏越發打鼓。

    “何侍衛,本夫人的茶呢?”故意慢條斯理的視而不見。

    何允雖然覺得此時我要喝茶很奇怪,可是依舊奉了杯茶過來。

    茶?王太醫一愣。但是不得平身,卻是連頭也不敢抬。轉念一想便明白,夫人是在給他下馬威。陛下近身侍衛給她一個新進的夫人奉茶,說出去怕是能撿一地眼珠子。誰不知道,何侍衛除了陛下,誰的賬都不買。

    茶蓋碰上茶碗,清脆叮當。輕輕吹散一口熱氣,茶香便氤開了。

    輕啜一口,無不歎息道:“何侍衛的茶道可學得不怎麼好。”

    “卑職不善此道。”何允雖覺奇怪我為何要扯這些,卻還是恭敬地回答道。

    “的確,在這宮裏當差,最重要的不是你會什麼,而是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各司其職,才是長久之計。”茶杯被重重的放下,帶著些許怒氣,“王太醫,可明白這道理?”

    “下臣……下臣……下臣一定謹言慎行。”什麼時候惹到這夫人了,王太醫扶額,果然這差事不好當啊。在太醫院混了那麼久,後宮的生存之道他也是略知一二。

    “一會你所見所聞,所說所做,我可不希望這個世界上有第四個人知道,明白嗎?若是活著守不了秘密,那便……”沒有疾言厲色,沒有慍怒,反而帶了點點的笑意。隻是太醫此時可笑不出來。

    “是。”太醫身子一抖,不想這看似柔弱的荷夫人,施壓的氣勢竟絲毫不比陛下小。

    “那便隨我進來吧。”此番敲打已經夠了。而皇甫遠等不起。

    繞過屏風,掀開紗簾。皇甫遠靜靜地躺在榻上,慘白的臉色暴露無遺。

    “陛下……”太醫身子一抖,差點又跪下了。什麼情況?陛下傷重?可口諭……莫非?偷偷瞄了一眼何侍衛跟荷夫人,一種不好的猜測在心底升起。

    “收起你胡亂的心思,趕緊為陛下請脈。”言語間的怒氣毫不掩飾。這種情況,隨便換個人來都會覺得我要謀反。隻是解釋有用嗎?浪費口舌,不如直接以權壓人。

    我在皇甫遠的手腕上係上紅繩,太醫戰戰兢兢的請完脈,又檢查了一下傷口後,鬆了好大一口氣,“陛下無礙。靜養幾天便好。”

    “所中何毒?”我問。

    “這……”太醫偷偷瞄了我一眼,眼中的閃爍之色沒有來得及收斂。

    “說!”大概接下去的話,與我有關了。

    “是竹曼。”此毒物是依附竹子而生的藤蔓,枝葉藤蔓都含毒素。可是隻長於炎國,又稱炎國之毒。此毒不難解,隻是如此嫁禍,不由讓人唏噓。皇甫遠看著有這麼好騙?看著他緊閉的雙目,不由搖搖頭。北烈是太小看他了。不過也是,他給世人的印象似乎是風流好色的暴君。

    “即使如此,你開藥便是。”無視他投來懷疑的模樣。我是炎國人士在這宮闈並不是什麼秘密。皇甫遠沒有刻意的掩飾我的身份,卻也不會對外公布。

    “微臣需要剜去傷處的腐肉,再敷藥止血。請夫人移步,免得……”女人都是怕見血腥畫麵的,太醫提醒著,免得一會把這貴人嚇到,陛下絕饒不了他。

    “無妨。”隻怕我走了,才會不妥。太醫見我堅持,也就不在勸,隻默默的歎了一口氣,害怕一會我會給他添亂吧。

    我握著皇甫遠的手,怕他下一瞬就把這太醫拍飛出去。連夕兒觸碰衣角都捏斷了手腕,有人若是如此在他腰腹動刀,怕不死也是廢了,哪怕是為他療傷。隻是出乎我意料的,他隻是手中的力道緊了緊,卻一點也沒反抗。任由太醫一刀一刀剜去腐肉,直至皮肉呈現粉色才停下。

    他竟真的信我!意識到這一點,我是震驚的。可是臉上卻是波瀾不驚。

    等太醫上好藥,紮好傷口。我才發現他的手緊緊的抓著我的,竟抽不出來。看他睡的一臉安心,無奈的扯了扯嘴角。罷了,看你受傷的份上。

    太醫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豆大的汗珠沿著發際滑落。遞上寫完的方子,偷偷打量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她竟無一絲異樣。心下不由驚奇,這新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王太醫今夜為何前來?”看了眼太醫遞上的方子,笑的一臉溫和。

    “荷夫人偶感不適,宣卑職前來看看。”王太醫眼皮一跳,連忙低頭喏喏的答道。

    “那本夫人,何處不適?”半夜急宣太醫,一定有人會去刨根問題。隻是有可能是細作,也有可能是爭風吃味的夫人們。

    “這……”太醫有些為難,這由頭卻不好找。剛才一頓敲打,擺明就是告訴他,現在身子不適的是這二十七夫人藍瑤衣,而陛下健健康康平安無事。而自己開的藥方,多事補氣養血的。隻得弱弱的說,“請荷夫人吩咐。”

    “本夫人連日顛簸,氣虛血虧,需要靜養,你盡管開了補血益氣的藥過來便是。而陛下憐惜本夫人,下令駐軍修養,懂嗎?”前半句是告訴太醫的,後半句是提醒何允的。皇甫遠此時怕是不宜移動。

    “臣遵旨。”從始至終,何允都不曾主動說過什麼。對於我的決定也沒有任何異議。一聲遵旨,是說給太醫聽的。

    王太醫當下表示沒有任何意義。直至離開營帳後,才發覺自己的後背早已濕透。那個笑意盈盈,語氣溫和的女子竟然讓他喘不過氣。那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氣勢,有一瞬間讓他以為是陛下盯著他。確實可怕。而珊藍的一句“一榮俱榮”更是保了他後半輩子的榮華平安。以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二十七夫人。王太醫默默的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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