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7 更新時間:09-09-13 03:10
“杜澤西,早晚有一天我要超越你。”
杜若寒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毅然而決絕拖著行李箱走遠。杜澤西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看見杜若寒脖子上纏繞的圍巾在風中搖曳不斷,秋天將盡,好似枯葉孤苦無依般在風中飄零。
杜澤西痛苦皺眉,身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量,重重倒在皮質沙發上,沉重的光滑摩擦聲。
——他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從小到大,即使一次考試成績,一次小小的圍棋比賽,一次電腦遊戲,杜澤西都分明感覺到杜若寒無時不刻在不遺餘力與自己一分高下。
杜澤西實在倦了,那種彌漫血腥無情的殘酷競爭不是他喜歡的,所以好幾次比賽他明明知道自己快要贏出勝負,他總會停滯下來,打量杜若寒意氣風發的神情,看見直到最後他勝利時嘴角驕傲的笑意。
杜澤西時常在想,如果僅僅用謙讓就能讓杜若寒快樂幾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杜若寒畢竟是個聰明人,在杜澤西莫名其妙地輸掉一局圍棋之後,越發覺得古怪;到第二局,杜澤西落棋在那個地方就可以勝出,但他偏偏選擇一個不溫不快的地方落棋成局。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杜若寒打翻了棋盤,黑子白子夾在在一起顏色分明的界限,如玉珠落盤,清脆而絕望。杜若寒發覺自己原來是個徹頭徹底的笨蛋:杜澤西明明胸有成竹可以贏了自己的棋招,卻偏偏故意讓步。這是什麼意思?故意輕蔑?還是嘲笑自己的有勇無謀?
刹那間對視上杜澤西的眼睛,卻是平靜如深海。杜若寒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澤西嘴唇動了動,最初的單純心思終於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明白杜若寒的傲氣,自己的不忍對倔強如他來說,隻是一種侮辱。
於是口氣故意淡淡地,說:“你是笨蛋嗎,看不出我有意讓你?我這麼做隻想提醒我這個永遠想超越我,而永遠沒有能力超越我的弟弟,我年紀比你大五歲,思想比你成熟,手段也比你狠,不要以為幾次小遊戲小測試什麼的就算是贏了我。”
杜若寒眼中漸漸升起怒意,杜澤西的眼睛黯淡下去,他的心問自己:這樣對待一個孩子,是不是太過狠絕了?
杜澤西明白他是一個聰明人,隻希望待他長大一些,能夠明白自己的用意。
他們的父母在他們很小的時候便被一把火焚燒殆盡,屍骨焦黑得甚至辨認不出男女。杜澤西沉默站在一邊,杜若寒則雙腳忽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如果不是我出門,爸爸媽媽就不會死了!”
澤西對杜若寒說:“不要傻了,你以為我們兩個孩子留在家裏有什麼用?隻會多留出兩個位置躺我們被燒焦的屍體而已。”
杜若寒回頭打量著杜澤西,眼神怪異,“死的是我們世界上最至親的人,你居然不掉一滴眼淚?你算是人麼?”
“如果光用哭他們就能回來,我也想倒在地上好好哭一場。”
微風將杜澤西遮住眼眸的短發微微吹起,眼睛沒有一滴淚水的。杜若寒忽然覺得自己很幼稚,如此鄙陋,為什麼自己不能像杜澤西那樣冷靜淡定,不被任何一切左右思想?
斜影昏黃,杜若寒看著父母的屍體慢慢被埋葬地下,又漸漸填滿,最後剩下一塊沒有溫度的石碑紀念死去人們的存在。
他忽然對墓碑起誓:要超越杜澤西,快些長大,找到殺害父母的凶手。
於是杜若寒鑽研起了推理;而杜澤西拋棄掉研讀哈弗大學心理係的夢想,改投身經濟學,他明白: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他還有一個弟弟要撫養。
杜澤西在自己的企劃案通過,並且拿到一大筆獎金時,則看見杜若寒拉著行李箱出門。
杜若寒對杜澤西說:“在你的身邊,我永遠都是那麼微不足道,我沒有你聰明,沒有你心思縝密,也沒有你的手段。”說道這裏,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略有些譏諷,“其實……世界上既然有了杜澤西,何必又要有杜若寒?從小到大你和我都是格格不入,說明在你我之間,隻能有一個人存在。”
杜澤西還記得他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你我之間,隻能有一個人存在……”
手指顫抖揭開白布,露出的是杜若寒已經腐朽的半邊臉孔,散發著陣陣令人作嘔的屍臭。杜澤西嘴唇顫動,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忽然,他揚起一個淒涼古怪的笑意。
結局是這樣的麼?杜澤西與杜若寒之間隻能存在一個人。所以杜若寒終於死了。
杜澤西的手指深深刺進手掌,骨節發白,又因為太過用力竟然滲出血絲。
桌上克裏斯汀娜的冰激淩蛋糕還沒有拆封,但它的主人再也沒有機會吃掉它。杜澤西看著為杜若寒準備的生日宴會,還在期待在弟弟生日那天能夠冰釋前嫌。如今隻是成了可笑的遺言。
他一把扯下牆上的彩色絲帶,被撕得粉碎;那支刻著“16”的蠟燭字樣,卻變成了永遠定格的字樣。
Star咖啡廳。
這是一個清晨,枝頭上的花朵被昨夜突如其來的一場夜雨,擊打得零零落落,花瓣散了一地。
其實夏天已過,秋天即將結束,但,不甘就花枝上依然不肯凋謝的花朵依舊眷戀著俗塵中的一點原由,不甘就此離去。
戴著墨鏡的男子品嚐了一口咖啡,看著頭條禽獸父親強占其女的可怕新聞。
杜澤西沒有驚訝或者感歎,默默看著窗外的流光飛舞,月燈殘盡,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三個字:
安息吧——
******
一扇大門,散發著腐朽枯敗得壓抑。
伴隨著一聲沉重地回響,大門“吱呀——”打開,漸漸露出一個人的身影。
從門中走出來的那個人,看上去似乎並不年輕,頭發有些泛白,麵上也因為多日的不修邊幅而變得有些邋遢。
漸漸走近了。
才發現是一個穿著米色帆布褲子和微黃上衣的男人,隻是略有些頹廢。他看了看天,遠方的雲層中刹那透出一絲光芒,令他迷茫的眼睛裏閃過絲明亮。
男人走在人聲嘈雜的路上,街邊盡是鬧騰叫賣的小販,晨點的香氣從他的鼻腔瞬間擴散開來,刺激著大腦皮層。肚子忽然發出饑餓的聲響。
他注視著周圍,打量著每一個路人淡漠的表情,仿佛覺得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有人眼睛都是空乏的,沒有自己身影的存在。也許……這就叫物是人非。
他叫林洛凡。
曾經是一個很有錢很有錢的精明商人,隨心所欲支配權利與金錢的強烈欲望;他曾經高高在上,穿著高級西裝定製,優雅而冷淡地用修長食指輕巧敲擊名設計師名下的昂貴皮質沙發。
而今,他卻一無所有。
走在人群中,他也隻是一個比平常人高挑一些,比平常人輪廓分明一些的普通男人。根本沒有人會想到,他曾經深深愛上一個女孩,那個人是他的女兒。
林洛凡有些自嘲地想:既然上天讓林藍成為自己的女兒,為什麼又讓自己義無反顧愛上?這是個有些可笑的問題。
如果不是林藍,商場上精密得幾乎沒有破綻的林洛凡終於顯現出一絲無力遮掩的弱點,被曾是私人醫生的張輕羽抓住毀滅性的證據,他鋃鐺入獄。
如果不是林藍,林洛凡也商場失誤,被人發現其資金操作的漏洞;他也不會被判二十年刑期。
但實際上囚禁滿三年,因為其良好表現,處於從寬處理。
而唯一的代價就是——
所有的流動資金與不動資金以及林洛凡名下的公司、及其公司證劵、產權皆為國家所有。
這隻是一種變相性的賄賂,名頭說得好聽些,但結果是一樣的,林洛凡最終回歸平凡,成為茫茫人海中的一名庸人。從昔日萬丈光芒、叱吒風雲的人物,落魄至今日一無所有,人人唾棄的境地。
但林洛凡始終不悔,也許他會對自己沒有用冷靜精密的頭腦分析一切而感到遺憾,卻不後悔愛上林藍,愛到纏綿至死的溫柔。
嘴角忽然揚起淡淡的甜蜜笑意,他忽然很想念林藍。
翻閱一些舊聞,到處打聽,林洛凡最終以自己微薄的能力得知:林藍在W市的精神病治療中心。
以親戚名義探訪,得知林藍在D號病房。
打開門,卻是鎖上的,林洛凡的心一下子跌落穀底:難道林藍還不肯原諒自己?他失魂落魄回去,手中的薔薇瓣瓣凋零,鋪成一路微帶醉意的芬芳痕跡。
然,就在他眼皮略略抬起的一刹那,他看見了——
看見那個始終深愛不悔的女孩……如今,她應該十八歲了吧?難怪出脫得如此美麗清秀。林洛凡慢慢蹲下,看著林藍消瘦精致的麵容,忽然微微皺眉。
為什麼林藍的眼睛是空洞無神?
視線朝下,為什麼林藍坐著輪椅?
站在林藍身後的護士小姐讀出了林洛凡眼中的疑惑,說道:“林小姐有強烈的臆想症與迫害症,常常以為有個叫林洛凡的男人要殺死自己。所以最後從醫院頂樓跳下來,結果……”
林洛凡讓護士小姐離開,與林藍獨處了一會兒。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喜歡用指尖細細撫著她精巧纖細的輪廓。淡淡掃過她的眉、她鮮嫩的嘴唇。但林藍沒有任何反應。
林洛凡想:她果然變成癡呆了,對自己的靠近毫無反應。說到底,她隻不過是無辜。他推著林藍坐的輪椅,眼睛有些酸澀和淒涼。
夕陽終於西下,天空漫爛成驕奢,變幻著紫橙相接的絢麗色彩,也似乎沒有比眼前更加動人心魄的景色。
回想起過去種種,背叛與逃離,渴望與征服,林洛凡嘴角揚起一個很奇怪的笑意,慢慢從身後用雙臂圈住癡癡呆呆的林藍,貪婪她身上疏淡的清新花香。
——其實她變成這樣沒有什麼不好,至少自己可以永遠擁有她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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