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00 更新時間：09-09-23 19:29
就這樣，苻暉一直被關到他大婚的那一天才允許出來見客，他的大婚我自是不可能去觀禮，不過慕容暐卻是必須要去恭賀的。他回來之後告訴我慕容衝也送了賀禮，言下之意好像慕容衝對於搶他女人的苻暉還很客氣，就像他慕容暐根本看不出那賀禮完全有可能是苻堅代送的形式而已。
苻暉對我到底有多深的感情呢？昨天還對我愛的死去活來，今天又很平靜的娶了別的女人，我會不會根本傷害不到他？或者最終像慕容鳳說的那樣引火焚身？心煩意亂，我獨自騎了小黑出去走走。
遷來長安之即，慕容衝舍不得小黑，也將它帶了來。初見小黑時，它隻是一匹兩三歲的小馬，如今已是威風凜凜的白色神駒。當初慕容衝跟我說過小黑是匹汗血寶馬，我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我印象中的汗血寶馬好像都是紅色的，而小黑整個就是個白的沒有一絲雜色的“小白臉”。另外，我從沒見它流過汗，更別提血汗了。不過，騎在小黑身上，我確實能感到它地奔走如飛，哪怕隻是悠悠地踱著，也相當有速度。最重要，進入青春期的它，經常流露出那種驕傲的王者氣勢，盡管是走在街市上，路邊那些經過的母馬也都會目不轉睛的盯著它，如此它便更加神氣活現，眼高於頂，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跟那些母馬眉來眼去一番，卻從不讓人家真正靠近它。這家夥長大之後肯定也是個花心大蘿卜，我十分肯定的這樣想。
雖然我的馬術很爛，幾乎等於根本就不會騎，但由於小黑是馬中龍鳳，再加上從小建立起的感情，我騎著它竟也比馬術好手騎著一般的馬兒還要厲害。不過今天我明顯能夠感覺到它在鬧脾氣，從我牽它出來叫它“小黑”的那一刻起，它的表情就相當不爽，仿佛更加意識到這個名字配不上它的英明神武，青春期的少年，總是愛慕虛榮的。它不爽我卻更加不爽，小黑啊小黑，你不知道你的主人正處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嗎？你還有心情在這裏為了如此問題而發脾氣、使小性，真是太不應該了，我忍不住重重拍了它的腦袋一下。
哪料小黑的倔脾氣上來了，我拍了它一下，它便撒開蹄子闊步狂奔起來，我騎在它身上大驚失色，這混球，敢情是要給我點顏色看看啊，等以後慕容衝回來了，我非叫他把它全身毛都剃光了不可，然後再把皮給染成黑色，看它還拽不拽！
不過眼下正是萬分當緊的時刻，小黑帶著我疾奔，我感覺到兩耳生風，一會兒便飛離了城門口，卻仍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牢牢攥住韁繩，夾起馬腹，緊緊閉上眼睛，腦海中隻有一個深入靈魂的臉龐，我情不自禁得大聲喊道：“鳳皇——救我——鳳皇——”
聽到了這個名字，小黑突然良心發現，疾馳的腳步漸漸緩了下來，還回頭訕訕地看了我一眼，我驚魂未定，忍不住又拍了它腦袋一下，罵道：“作死啊！連你也欺負我，你幹脆摔死我算了，然後再去尋個新主子，待你好的新主子，從此吃香的喝辣的，再沒有人叫你難聽的名字了，你走吧，我騎不起你，你走你走……”說著說著，我便從小黑身上翻下來，拍著它的屁股趕它走，眼中委屈的淚花也湧了出來。慕容衝不在，竟連小黑都跟我為難，沒有他，我的整個生命都失去了顏色，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我身邊？
小黑麵有愧色，腆著臉過來蹭我，撒嬌裝可憐博取同情，我一把將它臉推了過去，嗚咽道：“你怎麼不滾了？不是嫌我待你不好嗎？偏巧我也不想要你了，我代鳳皇炒了你，你去尋個新主子去吧！”隻見小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沒幾下便噙滿淚水，淚眼欲滴地看著我。我完全怔住了，待反應過來立時一腦門子黑線，這，這家夥也太會做戲了吧？難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騙苻暉的時候可都沒有當著它的麵啊，雖然自言自語地講了幾回給它聽，可卻是絕沒想到它竟能如此活學活用啊！我抿住嘴，半晌憋出了一句“好的不學，盡學……”想了想，又咽回肚子裏了，我總不能糟踐我自己吧。
看著小黑可憐巴巴的樣子，我的氣總算消了大半，它又低下俊臉，屈起兩條前腿，晃晃身子蹭著我，示意我上鞍，我這才蔑了句“小馬屁精”悻悻騎上它身。
漫無目的地踱著，不知不覺竟到了上次苻暉帶我來過的那片桃林。我手中鬆了韁繩，落寞地一聲歎息，瞬間紅了眼眶，淚珠滴在了小黑的背上。為什麼又要來看桃花？鳳皇，我說過，這一生，我隻要你陪我一起看桃花，別的男子，都不可以，能夠陪在我身邊看桃花的男子，隻有你一人。而今沒有你的相伴，我形隻影單，縱使日日流連桃林，卻又有何意義？也許，我早已不該再看桃花了……
小黑感覺到我落在它身上溫熱的液體，回過頭來扭著脖子蹭我，發出“嗚嗚”的聲音。我知道它是在勸我，我撫了撫它雪白的鬃毛，對它難得的一次善解人意溫柔地笑了笑，淚卻仍是泉湧不止。終止，我趴在小黑身上，放聲得痛哭起來，鳳皇，鳳皇，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樣地想我？你千萬不要放棄我，千萬不要忘記我，不管你變成怎樣，我都會一如繼往地愛你，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愛你的全部，愛你的所有，愛你的靈魂，不會因為你有了一段不堪的經曆而改變，你應當會明白我的心啊！你會明白的，答應我，不要讓我失去你，好不好？
發現溫情地勸慰沒用，小黑便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匹白馬王子玉樹臨風。我伏在它身上哭了好久，這是我第一次發現，小黑的背，是那麼寬闊、溫暖而有力度。漸漸地，我哭累了，慢慢止住了哭聲，抬起頭來，眼圈仍是充血紅腫，眼角掛著尚未幹涸的淚花。
小黑自作主張地轉了身，準備負著我離去，我卻在回眸間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苻暉！
桃林裏的他，身姿清臒、目光瀟漠，初春的微風吹來，竟沒讓人覺到絲毫暖意，反而為他更添了一份清冷。我就這樣回首怔怔地瞧著他，他不經意間的抬頭，發現了遠處的我，目光與我對視，我似乎能看到他眼中滿是離別的傷痛與重逢的驚喜。
小黑負著我邁開腳步，我不禁轉回頭來看了看小黑，遠處的苻暉見我騎馬離去，頓時追趕上來大喊：“楚楚——楚楚——別走——等等我——”小黑頭也不回地快步奔了起來，聽著苻暉深切不舍地呼喚，我勒了勒韁繩，道：“小黑，停下。”小黑卻仿佛沒聽到一般，依舊蹄下生風。我回過頭去看著苻暉，他鍥而不舍地追趕著，卻離我越來越遠，身影也越變越小。我有些惱火地拍下小黑的頭，怒道：“又不聽話，快給我回去！快點！”小黑昂了昂脖子，嗚咽了兩聲，極不情願地負著我轉身回去。
小黑奔走如飛，沒幾步便與追趕而來的苻暉迎麵相逢。我在苻暉麵前停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半個月的時間，我便已對他生疏的很，眼中流露出淡淡得冷清與陌生，一閃而過。苻暉仰望著我，癡癡地搖搖頭，難以置信道：“不，楚楚，你要相信我，我沒有負你，要相信我……”
他情深意切的幾句話和滿麵痛楚的表情立刻將我帶回角色中去，我勉力笑了笑，翻身下馬，淒然道：“我沒怪你什麼。”見我下馬，苻暉當下便撲上來將我緊緊擁進懷裏，我還沒有完全入戲，一時間被他勒地喘不過氣來。小黑得見此狀，仰麵長嘶，用力將頭撞向苻暉，苻暉“啊”一聲吃痛被它重重撞倒在地，我一邊著急去攙苻暉一邊怒喝道：“小黑你幹什麼？想造反不成！”小黑更是不服，仰著頭不住嘶鳴，踏著淩亂的腳步，以表明它的不滿。
我苦笑了下，撫了撫它的頭，柔聲道：“小黑聽話，我知道你心疼主子，回家我再講給你聽。”小黑硬硬地別過臉去不看我，邁著倔強的步子站去一旁的樹下，背對著我，我知道那是無聲的抗議。
苻暉滿臉歉疚，也不拂去身上的灰塵，卻拉起我的手，眸中幾乎要噙出淚來，吃吃道：“對不起，楚楚，我知道我傷害了你，連你的馬兒也不肯原諒我……可我，我沒有辦法，我怕父王會對你不利，我，我隻能娶她……”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嗬，苻暉啊苻暉，我又不愛你，你娶一個還是一百個，我都沒所謂。可表麵上還得做做樣子，我擺出一副痛苦而又委屈的表情，輕輕別過臉去，哀傷道：“你別說了，別再說了，在我心中，自是相信你的……”話未說完，我便哽咽著泣不成聲，眼淚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落。
苻暉心疼地為我拭去臉上的淚水，擰緊眉頭，痛道：“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是我對不起你，你別憋著忍著，你打我罵我都好，隻是千萬別不理我。你知不知道，剛才我眼見你轉身離去，再也不看我的時候，我的心裏有多難受？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楚楚，我以後會更加得好好待你，絕不會再讓你傷心了，不要離開我……”苻暉將我擁進了懷裏，囈語般癡戀地說著：“楚楚，我的心裏隻有你一人，我……大喜之日……我……我都沒有跟她圓房……”
我猛然睜大了眼睛，眼淚也頓時止住，從他懷中抬頭，怔怔地望著他，他的眼神是那麼真摯而深情，裏麵似乎有一汪潭水，要將我溺於其中。苻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微紅了臉道：“我一直記著你說過的話，我，我不想當種……種豬……”
我突然忍不住“撲哧”一聲破涕為笑，苻暉卻仍是一臉認真道：“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的心裏隻有你，我，我還在等著你呢！”
“我還在等著你呢……”鳳皇，我也還在等著你呢，你知道嗎？你知道的，答應我，不要讓我等太久。苻暉，你又知不知道，我心裏在等的，永遠都不可能是你，而是另外一個男人。鳳皇，我的鳳皇，想起鳳皇，我的眼淚又禁不住簌簌落了下來。
苻暉伸手為我拂去淚水，凝視著我的眼睛，深深地說：“我絕無半句虛言，你定要信我！”我含淚點點頭，他抿唇，溫潤地微微笑了笑，接著懺悔地說道：“當時與你看完日出，父王便責罵我沉溺女色，夜不歸宿、不假曠朝，還厲聲說要拿你責問。我一急便忍不住對父王明言要退掉婚事，我想娶的是你。可父王不允，還將我禁足關了起來，告誡除非我老老實實的成親，否則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你！我怕父王會對你動手，隻好，隻好答應成親。在禁足的日子裏，我什麼都不敢告訴你，怕你出事，又怕你傷心，當你托了楊定給我帶來那封信時，我更是對自己深惡痛絕，我恨自己竟是那般沒用，負了你的一腔深情……”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打斷道：“你能看懂我的字？”苻暉窘了下，道：“我，我猜了一部分。不過你是女子，會不會寫字都不打緊。”我不由地在心裏鄙視他是大男子主義的沙豬。
隻聽苻暉深情地接著說道：“看了你的信後，我心裏是萬般的快活和感動，我不知該怎麼說，我隻能讓四弟告訴你，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成親後父王方才放我自由，我既迫不急待地想馬上見到你，又深愧負疚、沒有顏麵而不敢見到你。所以，我才來這片桃林流連，將我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重新走一遍，好像這樣我就能離你近些，你又回到我身邊一樣。楚楚，你能不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的話，讓我心裏忍不住酸澀起來，他怎麼就對我愛的這樣深了呢？這是我事先絕對沒有想到過的，又或許我早就想到了，情竇初開的他，是那樣單純好騙。利用他對我的一片深情去傷害他，這太過不道德……可是，他若對我無情，我根本不能傷他分毫，隻有他對我有情，對我有愛，我才能傷害到他，也隻有那樣的傷害，才最深刻、最痛苦……麵對他這般的情根深種，我會有矛盾，但總是片刻就能過去，因為沒有任何人比慕容衝更重要，他與慕容衝在我心中的份量相差太多了，根本不值一提。
我抬首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在找尋著什麼，他滿目的期待與希望，我微微笑笑點了點頭，他終於高興得像個孩子般將我抱在懷裏站在原地轉起圈來，旋轉讓我頭暈目眩，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就像要飛起來了一般，伴著小黑憤怒的一聲嘶叫，我清醒過來，推了推苻暉，讓他把我放下，然後手捂著頭道：“我暈了。”
苻暉快慰地笑了笑，撫上我的額頭，慚愧道：“原是我不好，是我高興地過了頭。”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如今事情可以繼續按照我的計劃進展，我便想回家歇著去，小黑隻怕早就想把我一蹄子踢飛了。關鍵是我心裏擔心，不知道苻堅會不會故意把我與苻暉接觸的事告訴慕容衝呢？讓慕容衝對我心冷，進而死心？
我還沒說想要回家的事，苻暉便又讓我等一下，轉身跑回桃林裏拿出了一隻大大的粉色蝴蝶風箏，栩栩如生，幾乎有一人之高，苻暉滿臉欣喜得鄭重道：“這是我在禁足的日子裏做的，我做了好多都不滿意，終於在……在成親的前一晚完成了這一個。我本想著親自給你的，卻又沒臉見你，隻好將它帶了出來，帶它重走我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剛才暫先掛在桃林裏，我正打算之後去我們上次放風箏的地方再放一次，現下見著你便好了，你等著，我給你放起來，這竹哨可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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