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25 更新時間:09-10-03 20:36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仿佛籠罩上了一層迷霧,我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無濟於事。怎麼會這樣?我怎麼突然看不見了?我摸索著想要起床,可卻連鞋在哪裏都找不到。我清醒的知道這並不是天黑,因為我眼前是白色而不是黑色,我還能聽到窗外偶爾傳來的說話聲。
祥林嫂?我成了祥林嫂嗎?不,比她還嚴重,前世的時候我便是近視加散光,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輩子居然幹脆就看不見了!看不見也好,我並不十分痛苦,反正這世間也沒有什麼我想看見的人。鳳皇,他是永遠映在我腦中,映在我生命中的,他的愛,他的氣息,他的一顰一笑,都已深入我的靈魂,哪怕看不見,隻要他站在我麵前,我就能感覺到,我都能走到他身邊觸摸到他的臉。
他啞了,我瞎了,真好。隻是,如若我是聾而不是瞎,那便會更好。
鳳皇,你怎麼樣了?鳳皇,我瞎了,你以後可不許嫌棄我,等我們都老了,你要做我的拐杖,好不好?鳳皇,鳳皇,你還有沒有在想我?
我就這樣癡癡地坐在床邊流淚、發呆,直到慕容泓大聲敲著我的房門,陰陽怪氣地喊道:“都什麼時辰了,你還打算接著睡嗎?跟頭母豬似的……”
我從失神中反應過來,用弱弱的聲音答道:“我……我看不見了……”
“什麼?”慕容泓震驚之下一把推開房門,驚慌失措地闊步邁到我跟前,見我雙目無神的怔著,遂伸出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的眼珠卻是連動都未動一下,他顫著聲音問道:“楚楚,你能看到我嗎?能看到我的手嗎?”
我搖了搖頭,輕輕歎息,卻麵無戚色。
慕容泓扶上我的雙肩,仔細看著我的眼睛,那一雙桃眸,依舊秋水汪汪,迷離嫵媚,卻無法映入任何光影,隻是空洞的如一朵描摹而出的桃花。我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在顫抖,他大口喘著粗氣道:“別害怕,我去找大夫。”說完,便匆匆鬆開我的肩膀疾步奔了出去。
慕容泓剛走沒多久,便是慕容暐慌慌張張地踏進來,他平素最重虛繁禮儀,這會兒也不顧我隻著中衣便進來急道:“楚楚啊,我剛碰到老七,他說你看不見了要去給你請大夫,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啊……”
我嗤鼻笑了笑,心裏想著他的潛台詞肯定是“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我們一家子可都指望著你呢!”慕容暐見我並不吱聲,以為我是嚇傻了,便試著勸慰道:“楚楚,你別怕啊,不管用盡什麼方法,我都一定要治好你!要不然,我還有什麼臉去見鳳皇啊……”
是啊,你最主要的是怕沒臉去見鳳皇吧,你怕鳳皇生氣不幹了,苻堅遷怒你們吧?鳳皇是你親弟弟,他在宮裏啞了也沒見你這般著急。
我淡淡笑了笑,平靜答道:“候爺不必擔心,楚楚不怕。”
“不怕?”慕容暐瞠大雙目,揚高了聲音急道:“你不怕我怕!你若瞎了我拿什麼跟鳳皇交待?”我在心中冷哼,一激動他倒把實話說出來了,不過還少了句“我又拿什麼跟平原公交待?”
慕容暐語重心長道:“楚楚啊,在我心裏,一直是把你看做我們家媳婦的,我早就想著,等你和鳳皇都大了,就給你們把婚事辦了。雖說鳳皇現在在宮裏,可你到底還是我們家的人,你千萬不能想不開啊,無論如何你都得等到鳳皇回來的那一天才行啊,鳳皇他不會嫌棄你的……”
這男人,真是天生當皇帝的料,不過不是治國的皇帝,而是演戲的皇帝,天生的影帝!將一個麵麵為難、疼惜子弟、善良仁厚、辛苦持家的大家長演繹的淋漓盡致。
這會兒我對他沒有了鄙視,隻剩可笑。我聽了他的話默默想了一會兒,眼神空洞怔怔望著前方,定定地問道:“你說鳳皇什麼時候能回來?”“這……”慕容暐一時語結。我冷笑了下,道:“等到秦王死的那一天嗎?”慕容暐麵色突變,急忙伸手捂上我的嘴,慌張道:“你胡說什麼?小心隔牆有耳!”
我麵無表情拂去他的手,不再吭聲,慕容暐長長出了口氣,過了片刻複又急道:“這慕容泓跑去哪裏請大夫了?怎麼還不回來?”見我仍是麵無表情,不言不語,慕容暐又稍稍靠近了我,試探性的問道:“要不你寫封信給平原公,說那日與他分別之後便突發眼疾,如今竟然無法睹物,看看平原公怎麼說……”
哼,慕容暐,你想請太醫又不敢讓慕容衝知道,便想從苻暉這邊找,但你更怕苻暉惱你沒將我照顧好,又讓我說是與苻暉分別之後突發眼疾的,這樣便是苻暉的責任而與你無關了。
再怎麼討厭他,也總歸是“一家人”,我當然不會害他,陷他於困境,我不吱聲,沒說話也沒反對。半晌無言之後,慕容泓終於將大夫請了回來。
那大夫在慕容泓的暴力催促下望、聞、問、切了一會,又翻了翻我的眼皮仔細觀察,最後搖了搖頭,道:“在下無能為力……”
“屁話!”慕容泓怒聲吼道:“你不是長安城的名醫嗎?怎麼會無能為力?”
那大夫像是忍耐很久終於爆發一樣還口道:“名醫又不是神醫!在下無能為力,候爺另請高明吧。”說完便拱了拱手,收拾診箱抬腳走人。
大夫憤怒著也不聽勸拂袖而去,慕容暐留不住便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大罵慕容泓:“你這個驢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人家大夫本來能瞧好被你這麼一氣也要說瞧不好了!你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慕容泓並不虛心接受慕容暐的教誨,頂嘴道:“還是他沒本事!我再去找別人,天底下又不是隻有他一名大夫!”話畢,慕容泓扭頭就走,帶著一臉怒氣,也不知是氣慕容暐對他的責罵,還是氣那大夫對他無禮的抗議。
慕容暐跳腳在後麵對著慕容泓的背影高聲喊道:“把你那驢脾氣給我收斂收斂!”
看來慕容暐還真是很“關心”我,我躺在床上心中譏笑,我甚至自己都不擔憂這病情,他倒是急的跟什麼似的。
慕容泓又陸續請來了幾個大夫,有的搖搖頭表示無能力,有的咬咬牙說可以勉力一試,畢竟我是心病引起的原因比較大些。
送走了大夫,慕容暐便吩咐下人按方子抓藥煎藥,那幾個說勉力一試的大夫開的方子都大同小異,外敷加內服,他也稍稍放下心來。
眼睛蒙上塗滿藥膏的綿布,頓感一片清涼,隻是那藥味卻相當的刺鼻。這藥一天要換三次,每次換藥前還要先用熬過的藥水清洗眼部,再每天三喝那比毒藥還苦口的藥汁。
如此折騰了一天,到了翌日,慕容泓給我拿來一封苻暉的信,信上說苻堅突然派他去洛陽公幹,即刻起程,他沒有時間跟我話別,便傳書給我,讓我不要掛心。此行要三個月才能回來,如果有事就去找苻睿,他都招呼好了。最後是時時都會想著我,常給我寫信雲雲。
慕容泓咬牙切齒地念完信,可以想像他甚至是臉色發青。他念完便自作主張一把撕了信,還罵了句“無恥苻賊!”我譏誚道:“今晚又有鴿肉吃了,長安的鴿子養得肥,味道不錯吧。”
慕容泓稍窘了一下,我知道他每次都射下給我送信的信鴿,然後或油炸、或紅燒、或烤肉吃,仿佛那就是他深恨的苻賊,如此便能解恨一般。他窘了窘,不服氣道:“用不著苻賊多事,我們自能治好你!”
如此個把月下去了,最後拆開綿布的時候,我恍恍惚惚能看到些人影在我眼前晃,突然看到這些人影和微弱的光線,我還有些不太習慣。但也僅僅是能看到些虛晃的人影和微弱的光線的而已,我仍然分不清方向,辨不清人顏。
慕容暐開始害怕了,當天他便進宮去找了慕容灩,二人避開慕容衝說了此事,慕容灩當即派了兩名太醫隨慕容暐出宮,來新興候府為我診治。
太醫開的方子也是外敷內服,隻是所用藥材比起之前大夫開的卻珍貴了許多,太醫還一再叮囑我定要心情舒暢,情緒不可太過波動,最主要千萬控製不能傷心流淚。
千萬控製不能傷心流淚?怎麼可能?那還不如讓我死了幹脆!
慕容暐與慕容灩又奏明了苻堅,苻堅便同意讓太醫每天都來為我複診,如此一個月下去,當綿布再次拆掉的時候,我終於能如祥林嫂般勉強分辨出誰是誰,隻是如同眼上蒙了一層薄霧般看不真切,但也好過混沌一片。
慕容暐終於如釋重負,對太醫千謝萬謝,說些什麼扁鵲轉世、華佗重生之類的,太醫自是謙虛有禮地表示不敢受褒,並言明隻要我繼續堅持不懈地用藥,再加上長久保持心情舒緩,也不是沒有徹底康複的可能的。如此又重新開了方子,無論劑量還是用度都較之前輕了許多,囑咐一天用藥一次,一個月之後,三天用藥一次;兩個月之後,七天用藥一次;三個月之後,半月用藥一次,再往後就一直堅持半月用一次藥,再配合調節心情,應該會療效大好。
送了太醫回來,慕容暐終於眉開眼笑,道:“這下可好了,我心底的石頭也算落了地了,總算沒有辜負了鳳皇啊……”我聽他又要做戲,便打了個哈欠道:“候爺,我困了。”
“啊?哦,哦……”慕容暐一副戲沒演完意猶未盡的樣子,無奈道:“那,那你先歇著吧,有事就叫煙玉,若不舒服要極早告知與我。”
煙玉是我眼睛看不見之後,慕容暐派來伺候我的,其實早在慕容衝進宮後,他便讓這丫頭來伺候我,我一直沒要,我不喜歡有人在我身邊看著我想念鳳皇,仿佛那樣就是把鳳皇與她分享了一般。可如今我幾乎是個半瞎的人,身邊沒個拐棍,沒個支使的人不行,就隻好同意要了煙玉。
“知道了,辛苦候爺了。”我疲倦地歎息道:“煙玉送送候爺吧,我想睡一會兒。”
“是。”煙玉與慕容暐一塊出去後就沒再進來,我知道她守在門口,她也知道我不喜歡被人看著。
眼睛有希望了是嗎?我躺在床上無力地睜著眼睛,然後又虛弱地閉上,眼角滑出一行清淚。我知道不可以傷心不可以流淚,但我要怎樣才能控製得住?我要怎樣才能不再想念鳳皇?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鳳皇,我很想你,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沒有也在想我……
好香,哪裏來的香味?是窗外的梔子花開了嗎?快入夏了,我依稀記得在前世的校園裏,宿舍窗外也有大片的梔子樹,在快要畢業的季節裏盛開,梔子花那醉人的香味將畢業的離愁渲染的更加迷朦。昏昏沉沉,我好像睡著了,恍惚之中窗子似乎被支起,月亮的光華照射進來,一室銀光滿地,微風吹過,一襲雪白的身影仿若踏著雲彩來到我身邊,那樣驚若翩鴻,風華絕代。
是誰?是鳳皇嗎?你是不是鳳皇?我想叫出聲,卻根本開不了口,我忘了我是在夢中了,我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隻能眯眼看著那雪白的光影。他輕輕握住我的手,沒有說話,隻是幽幽的一聲歎息,那歎息似乎能將一個雄心壯誌英雄畢生的滿腔熱血都吹涼,吹涼了江山,亦吹涼了河川。
他伸出纖長的手指撫去我眼角的淚,那指尖的溫度我是如此的熟悉,是我下輩子也能認出的氣息。真的是你嗎?鳳皇,你來看我了嗎?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不要走了,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死,我們一起去死好不好?我不要再也觸摸不到你,我不要你離我那麼遠,我不要你每天隻能出現在我的夢中,我要時時和你在一起,我要你時時都能陪在我身邊。答應我好不好?鳳皇,答應我……
白衣勝雪的少年男子低下頭來吻住我的眼,將我眼角湧出的淚含入唇中,他身上的香味一如多年以前,那樣令我沉醉,從未改變過。他就那樣坐在我身邊,握著我的一隻手,輕輕撫摸我的臉,一遍又一遍,那樣小心翼翼地摩挲著,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將我驚醒,將我揉碎。
我沉浸在他如水的溫柔裏,我看不清他的眼,但我能感受到,我知道那裏麵的內容是我會記憶生生世世並深深珍藏的。
好溫暖,真的好溫暖,在他的指溫下,我熟睡過去,我感到他將我抱在了懷裏,我的臉就埋在他懷中,貼近他的胸膛,我聽到了那熟悉又令人心旌搖曳的心跳聲,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我睡的那樣恬靜與安寧。
第二天醒來,我緩緩睜開眼,回想起昨晚那個夢。那是我第一次夢的如此真切,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我甚至能夠感覺到身上還留有他的餘溫。
鳳皇,是你嗎?如果真的是你,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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