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038 更新時間:09-08-15 13:12
展夢白目光直將她嬌弱而顫抖的身子送入花叢深處,才自轉過頭來,靜靜卓立在花叢中。
那邊花大姑連聲呼喝道:“在那邊,不知逃了沒有?”
展夢白沉聲道:“在下在此恭候!”
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足,一個字一個字傳至遠方。
餘音未了,已有一條人影淩空直墜而下,衣袂飄飛,勢如驚鴻,劃起一陣尖銳的破風之
聲!
展夢白挺胸而立,動也不動,但是,他目光接觸到這人影的麵容後,身子卻不禁鬥然為
之一震!
隻見此人頭上戴著一頂金冠,束住滿頭烏發,身上穿著一件及時的短襖,腰間也用一根
金帶束起!
她——駭然竟是蕭飛雨!
展夢白本知在此地必可見到蕭飛雨,但卻未曾料到會如此突然,也未料到會在此地相遇。
蕭飛雨卻連做夢也不會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到展夢白,她睜大了眼睛,立在地上,連動
都不會動。
花大姑在一旁指著展夢白罵道.“就是這臭小子,他擅入花園中來,還將小蘭她們的兵
刃……”
她說了半天,方自看到蕭飛雨神情。
她縱然再笨,縱然再不知情趣,此刻卻也看出了自己的“姑娘”和這“臭小子”之問必
有極微妙的關係。
是以她話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手指著展夢白,眼望著蕭飛雨,也張大了嘴吧,怔
在當地!
※※※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飛雨才輕輕道:“你怎麼來了?”
她聲音低得幾乎隻有自己聽得到,但展夢白卻聽到了。
他沉聲道:“我……”突地想起自己的仇恨,立刻將本來已將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壓了回
去,改口厲聲道:“我來不得麼?”
蕭飛雨怔了一怔,道:“誰說你來不得,我隻是問問你。”
展夢白冷笑道:“問什麼?有什麼好問的?”
蕭飛雨又自一怔,麵上露出了委曲之色,但仍然強笑著道:“不問就不問好麼?我
又……”
展夢白大聲道:“不問也不行!”
他存心生事,是以蠻不講理。
蕭飛雨目定口呆地望著他,詫聲道:“你……你……”
她實在不禁以為展夢白突然病了,但卻不願問出口來!
那知花大姑卻在旁大聲道:“姑娘,這小子必定是得了瘋疾,是以在這裏顛三倒四,胡
說八道。”
蕭飛雨當地麵色一沉,叱道:“滾開,誰要你多嘴?”
花大姑最是忠心,是以從未受過責罵,此刻被她罵得愕了半晌,突然放聲痛哭起來,痛
哭著飛奔而去!
蕭飛雨轉過頭,目光溫柔地望著展夢白,柔聲道:“你是不是有心事?無論什麼事,都
可以告訴我……”
溫柔而幽怨的目光,溫柔而體貼的言詞,使得展夢白不禁在心中暗歎一聲,但麵上卻仍
然冰冷如鐵。
蕭飛雨幽幽長歎一聲,道:“你說話呀!”
展夢白冷冷道:“我的話要等見到你父親時再說!”
蕭飛雨大奇道:“我爹爹?你要見他老人家做什麼?”
展夢白道:“自然有事!”
蕭飛雨輕歎一聲,道:“你要見他老人家也可以,隻可惜……唉,隻可惜他老人家正在
坐關,什麼人也見不得!”
展夢白道:“你帶我去他坐關之地,我自會喚他出來!”
蕭飛雨道:“你教我做什麼事我都可答應,就隻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展夢白大聲道:“不答應我也偏偏要見他!”
蕭飛雨胸膛起伏,急劇地喘了幾口氣,突然大聲道:“我次次讓你,你次次欺負我,
你……你……你……”
她本也性情急烈,此刻滿腔的委曲與怒火俱都爆發出來,一把扯落頭上金冠,拋在地
上,話也說不出來了。
展夢白冷冷道:“在下一介庸才,怎敢欺負蕭宮主?”
蕭飛雨大喊道:“展夢白,你以為……你以為我……我怕你麼?”雖然勉強忍住眼淚,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展夢白轉過目光,不忍去見她麵上神色,口中冷冷道:“這裏是蕭宮主勢力範圍,怎會
怕區區在下?”
蕭飛雨流淚道:“好,這裏是我勢力範圍,我……我要……我要……”突然揮起一拳,
直擊展夢白麵門!
展夢白咬了咬牙,忍住心中悲痛,大聲道:“蕭宮主要動手麼,好,在下奉陪!”抬手
一掌,回了過去!
蕭飛雨心痛如絞,任憑滿麵淚流,急地攻出三招,她雖然心中悲痛,手下仍自留了情分!
那知展夢白武功早已非昔日可比,三招過後,竟已封住了蕭飛雨的拳路,隻是他心中隻
有悲憐而無怨火,是以掌風並不猛烈!
蕭飛雨突地收住招式,流淚道:“難怪你要跑來欺負我,原來你……你在別處學會了驚
人的武功……”
展夢白道:“蕭宮主過獎了!”
蕭飛雨嘶聲道:“你武功再強我也不怕你!”
短短十個字間,她已攻出四招,招式奇詭,變幻莫測,激烈的掌風,震得四麵花朵繽紛
而落!
繽紛的落花中,突見一條人影隨風飄來!她身影似乎比落花還輕,衣袂飛舞,也有如飄
飄的落花一般!
這人影身形未落,已淩空笑道:“飛雨,我聽花大姑說你這裏來了嘉客,你怎地卻同佳
客打了起來?”
蕭飛雨聽到這語音,忽然以手撲麵,放聲痛哭起來。
※※※
高手相爭,那容半途棄手,她手掌方自掩麵,展夢白拳勢已至,他雖想懸崖勒馬,卻已
收勢不及。
眼看這一拳已堪堪擊著蕭飛雨麵門,半空中一聲驚呼,一條人影,筆直落在展夢白手臂
上。
展夢白藉力撤回拳勢,蕭飛雨已痛哭著撲入這人影的懷抱中,道:“阿姨,我……我好
傷心……”
這人雲鬢不整,未洗鉛華,四十多歲的年紀,五尺多高的身材,容顏雖然憔悴,但依稀
仍可見少年時的風華。
她輕輕怕了拍蕭飛雨的肩頭,道:“飛雨,乖,不要哭。”突然轉身,麵對展夢白,厲
聲道:“你真要傷她?”
展夢白雖然是因為在急遽的招式中,未曾想到蕭飛雨的情緒變化,是以一時不能收住招
式。
但是他口中卻沒有說出來,他隻是靜靜地望著這徐娘半老的白袍婦人,冷冷道:“是又
怎樣?不是又怎樣?”
白袍婦人麵上忽然綻開一絲笑容,道:“好極了!”
轉目望去,花大姑已氣喘著奔了過來,她便將痛哭著的蕭飛雨送入花大姑懷裏,然後轉
身望著展夢白!
展夢白也望著她,隻見她神情懶散,麵帶微笑,但一雙眼睛,卻緊盯著展夢白的目光。
她目光所至,展夢白便知道這白袍婦人必定有一身高深的武功,而且必定要要自己動手。
要知與人交手打架之人,大致可分四等。
第四等人與人打架,眼睛什麼也不看,簡直可說什麼都看不到人,隻是盲目亂衝亂幹!
這種人既無交手經驗,更談不到技擊,有如蠻牛。
第三等人與人打架,眼睛隻看著對方麵門,或者是自己出手要打之處,別人一拳打到自
己身上還不知道。
這種人隻知有攻,不知有守,若不能以力欺人,必敗無疑。
第二等人與人交手,目光便會凝注著對方雙拳,但他們隻記得對方有拳擊人,卻忘了別
人還有雙腿。
這種人大多是市井匹夫,或是三流武師!
第一等人與人交手,目光必定凝注在對方雙肩之上,隻因對方無論發拳踢足,肩頭必定
先動。
這種人已知以靜製動,觀微察著,可算武林高手!
但真正內家一流高手相爭,目光卻必定凝注著對方的眼睛,不但要自對方眼神中察出對
方武功高低,定力強弱,而且還要以神、氣懾人!
隻見展夢白與這白袍婦人靜靜地對立在滿地落花中,兩人四隻眼睛,俱有如碧空中之恒
星,瞬也不瞬!
隻因兩人俱都知道,隻要自己眼神一瞬,對方立刻便會乘虛而入,一著之失,必被對方
搶得先機!
※※※
突地,一朵碗大的海棠,淩空飄來,其勢頗急,但飄落至展夢白與白袍婦人目光彙聚之
處,竟忽然停頓!
展夢白、白袍婦人目光齊地一分!
就在這刹那之間,兩人雙掌同時擊出!
隻聽“勃”地一聲悶響,兩人身影乍台又分,那碗大一朵海棠,竟被兩人掌方震為粉
末,隨風消失!
展夢白再不遲疑,急地攻出七招!
他雙手忽而握拳,忽而化掌,拳勢剛猛霸道,力可開山,掌勢卻是靈妙輕奇,綿綿密密。
要知他拳勢走的乃是“天”一路,掌勢卻得自黃衣人的傳授,是以一剛一柔,一陰一
陽,迥然而異!
但剛柔互濟,威力卻更是驚人,七招過後,那白袍婦人的麵上,已不禁露出了驚異之色?
繽紛落花中,但見黑白兩條人影,兔起鵲落。
輕輕的哭聲中,隻聽尖銳的掌風,劃空急過!
那白袍婦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招式靈幻奇詭,陰柔至極,柔可克剛,她本是展夢白拳
路的克星。
但展夢白三拳過後,施出一掌,不但專攻對方掌法的空門,而且恰恰能將對方掌路封
閉,招式化解。
數十招過後,那白袍婦人竟未能絲毫占得上風,就連蕭飛雨也不禁轉首相望,淚眼中滿
含驚詫,竟忘了出言阻勸!
四麵的花叢,已被他兩人的掌風,震得狼籍而零亂!
誰也未曾看見,花叢中不知何時,已箕踞著一個麻衣駝背的老人,目光炯炯,凝注著展
夢白的招式!
又是數十招過後,白袍婦人突然長嘯一聲,變掌為抓,滿頭長發,齊地飄起,有如九天
魔女,要擇人而噬!
她招式也越變越是陰柔奇詭,纖纖十指,有如十柄利劍,刹那之間,便已攻出十餘招之
多!
展夢白身形卻突地緩了下來,漸漸凝立不動,隻以綿密的掌式,護佐全身,白袍婦人招
式雖如驟雨,卻也滴水難入!
駝背老人眼睛睜得更大,神色更是驚奇!
突見展夢白的腳步一錯,右掌截出,他不動則已,這一招施出,掌勢夭矯,竟有如天際
神龍,不可捉摸!
白袍婦人長嘯一聲,連退數步。
駝背老人突地長身而起,風一陣卷入了展夢白與白袍婦人兩人身形之間,厲聲道:“一
齊住手!”
※※※
展夢白拂袖而退,白袍婦人卻急地衝了過來,銳聲道:“老六,這不關你的事,退開
去!”
駝背老人雙臂一振,身形暴長,瞠目道:“誰說不關我事,這孩子是我送來的,我豈能
不管?”
白袍婦人怔了一怔,她似乎對這老人有些畏懼,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呐呐道:
“你送來的?”
蕭飛雨也不禁詫聲道:“六疏,你認得他麼?”
駝背老人道:“世上難道隻有你一人認得他麼?”
蕭飛雨麵頰飛紅,垂下頭去。
駝背老人轉向展夢白,道:“小夥子,老夫將你送來,本是要你來陪陪我這二侄女
的……”
白袍婦人詫聲道:“叫他來陪飛雨?”
駝背老人也不理她,自管接道:“她脾氣雖壞,但心腸卻軟,是以我叫你放大膽子說
話,她必定不會不理你!”
展夢白恍然忖道:“原來如此!”
隻聽駝背老人又道:“但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怎麼在“帝王穀”中,也敢胡亂找
人打架?”
展夢白怒道:“無論何時何地,隻要有人欺侮於我,想要與我動手,本人都萬萬不會退
縮的!”
駝背老人目光一閃,含笑道:“好,少年人如此心性,也不為過,但老夫卻要問一
句……”
他麵色一沉,厲聲道:“你武功是誰傳授於你的?”
展夢白大聲道:“你管不著!”
這老人雖然生像威猛,語聲如雷,但展夢白卻半分也不怕他,說話的聲音,竟比他還大
幾分!
駝背老人呆了一呆,道:“你既然認得飛雨,老夫也……”
展夢白怒道:“誰認得她!”
蕭飛雨身子一震,顫聲道:“你……你好!”狠狠一跺足,突地轉身飛奔而去!
白袍婦人狠狠瞪了展夢白一眼,又狠狠瞧了瞧駝背老人,轉身向蕭飛雨追去,花大姑也
喘著氣踉去了!
駝背老人雙掌緊握,厲喝道:“好小子,你竟敢欺負蕭家的人,老夫非教你嚐嚐被卸八
塊的滋味!”
展夢白神情不變,冷冷道:“看在你帶路的份上,我讓你三招!”目光凝注,雙掌斜
垂,當真穩如泰山!
駝背老人怒道:“好小子,你敢讓老夫三招?武林中人見到老夫一怒,莫不駭得膽顫心
驚,你憑什麼不怕?”
展夢白道:“你有四隻手麼?”
駝背老人怒道:“放屁,誰說我有四隻手?”
展夢白道:“你我俱是兩隻手,我為何要怕你?”
駝背老人望了他半晌,突地捋須大笑起來,笑道:“好小子,你真有種,老夫倒要交交
你!”
展夢白心念一轉,突然大聲道:“我自然有種,我連閉起眼睛,頭頂著地,向前連走二
十步都敢一試,還怕別的什麼?”
駝背老人怔了一怔,大笑道:“這種玩意兒連三尺幼童都敢試上一試,難道也是稀罕危
險之事麼?”
展夢白冷冷道:“你不敢也就算了,何必空言唬人,這件事看來輕易,其實……嘿嘿,
卻危險的很!”
駝背老人又自一呆,瞬又大笑道:“你小子詭計多端,必定有什麼陰謀,老夫才不上當
哩!”
展夢白仰麵望天,連連冷笑,望也不望他!
駝背老人大怒道:“你以為我當真不敢麼?”
展夢白道:“嘿嘿……”
駝背老人暗忖道:“我縱然閉起眼睛,也不致被人暗算,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到底要弄什
麼花樣……”
一念至此,再不遲疑,淩空一個斛鬥,頭落到地上,以手代足而行,道:“小子,你看
著,一,二……”
他果然一步一步向前走了過去!
展夢白目光四轉,突地悄悄移動身形,如飛掠去!
駝背老人老老實實走了二十步,大笑著翻身而起,道:“小子,你輸……”話未說完,
突地發現那“小子”已下見了!
※※※
展夢白不敢再走白石小徑,在花叢上飛身而行。
七八個起落後,隻見前麵橫亙著一道低牆,牆外屋脊連雲!
他方待縱身躍出圍牆,突聽牆下有人輕喚道:“公子……”
展夢白心頭一驚,隻見那“小蘭”畏縮地倚在牆角,向他輕輕招手,一雙眼波中,滿含
驚惶,也滿含情意。
他心中不忍,躍落到她身旁,道:“什麼事?”
小蘭癡癡地望著他,輕輕道:“你要到那裏去?”
展夢白道:“我要去尋你家穀主的閉關之地!”
小蘭變色道:“呀,你……你尋著了,他老人家也不會見你的,而且……說不定還會有
殺身之禍。”
她語聲滿台關切,仰麵道:“求求你,不要去吧!”
展夢白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身上帶有別人給你家穀主的信物,去了他必定會見
我的!”
小商眨了眨眼睛,奇道:“你既有信物,若是拿出來,他們就自然會帶你去了,何必多
費這麼多事?”
展夢白輕歎搖頭道:“有許多事,你不會懂的!”
小蘭點了點頭,默然半晌,忽然搖頭道:“不,我懂,我小時聽人說故事,韓信去見劉
邦時,也不肯將張良的信拿出來,你……你就和韓信一樣,是為了要爭一口英雄之氣,是
麼?”
她目光中滿是讚佩之意,仰麵望著展夢白。
展夢白不禁失笑道:“淮陰侯一代英雄,我怎比得上他?”
小蘭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你們都是一樣!”
她目中突然閃耀著點點火花,身子也忽然顫抖起來。
她一把緊緊捉著展夢白的手腕,道:“帝王穀裏,看守的人不多,但路上卻處處都有消
息!”
她似乎太過緊張,是以喘了口氣,接道:“你隻要不踩在石路上,一直走,走到一座最
好看的房子,就是……”
展夢白目光一亮,禁不住截口道:“那就是你家穀主的坐關之地了麼?”
小蘭目光四望,緊張的點了點頭!
展夢白忽然長歎一聲,道:“你何必將如此機密告訴我?”
小蘭張大眼睛,道:“你是英雄,我自然要幫你。”
展夢白歎息道:“你……唉,多謝了。”
小蘭放開了手,道:“你快走吧!”
她神情忽然變得十分堅強,眨了眨眼睛,揮了揮手,道:“隻要你記著我,以後總會見
麵的!”
展夢白暗歎一聲,不敢回頭,如飛而去,他隻覺這少女雖然是那麼天真而幼稚,但卻又
那麼善良而正直。
小蘭望著他背影消失,心裏雖覺黯然,但又十分偷快,隻因她竟然幫助了一位英雄,做
了件有價值的事。
她自覺已比以前長大了許多,堅強了許多……。
突聽一聲厲喝,駝背老人如飛而來,道:“小蘭,你一直守在這裏,司曾看到那少年出
去麼?”
小蘭茫然搖了搖頭,道:“沒有呀!”
駝背老人展顏一笑,道:“好小子,老夫在這兒守著你!”
※※※
展夢白躍出圍牆,隻見四下流泉白石,奇鬆異草,將這四山環繞的穀地,點綴得有如神
仙世界一般!
林木流泉間,點綴著許多棟飛簷鳳閣,及一些假山亭台,一條石板綴成的道路,蜿蜒通
向前方。
展夢白暗歎忖道:“這“帝王穀”當真配得上帝王所居!”
他不敢踩在白石路上,卻在路旁的草地飛掠而行,走了一段,目光四望,不禁暗道一
聲:“苦也!”
隻因四下的房屋樓閣,俱是堂皇富麗,好看已極,要在這其中找一棟“最好看”的,實
是難如登天!
他藉樹木躲避著身形,不住四下觀望,隻見路邊一棟精舍,建在叢竹之間,微風過處,
幽籟天成!
展夢白暗忖道:“此地如此清幽,想必是了!”
他輕輕掠入竹林,方自走動兩步,突聽屋中有人道:“是什麼人來了,快來陪我談談
天!”
展夢白心頭一驚,閃電般退了出去,心中暗道一聲;“好險!”他一入竹林,屋中便聽
得動靜,屋中人耳目之靈,豈非駭人!
又走了一段,突見道旁依山起一片小巧的樓閣,飛簷如鳳,晝棟雕梁,當真有如皇宮一
般!
展夢白暗中鬆了口氣:“這必定是了!”
他這次越發謹慎,半點聲息也不敢發出。
樓殿前是一片陰鬱的鬆林,他穿過鬆林,越過雕花的欄杆,隻見長廊曲折,通向一扇邊
門。
展夢白一身是膽,竟伸手推開了門,直闖而入!
門內是一間花廳,寂無一人,展夢白自無心去觀賞廳中華麗的陳設,推開另一扇門,走
了進去。
他穿過幾間無人的房間,房間越來越少,但陳設卻越來越是精致華麗,便是帝王所居,
隻怕也要遜色!
走了第五間時,隻見房中四間俱是雪亮的銅鏡,映得人須眉畢現,旁邊一扇門戶,掛著
發亮的珠。
屋子中間,卻放著一桌精致的酒肴,設有兩張座椅,兩付杯筷,酒肴熱氣騰騰,竟是新
設未久。
展夢白心中方自驚疑,隻聽“咯”的一聲輕響,他入來的門戶,竟被一扇銅鏡封了起來。
他這才知道,這樓殿中雖然看似靜寂無人,但他的一舉一動,卻都未逃過屋中人的耳目。
但事已至此,他心中反而出奇的鎮定,暗中冷笑一聲,忖道:“我本是拚命而來,無論
你弄什麼玄虛,又豈能駭到我!”
四下靜寂無聲,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他索性放重腳步,走向那珠深垂的門戶。
那知他手掌方自觸及珠,突聽中傳出一聲輕笑!
※※※
笑聲嬌柔嫵掮,蕩心綺思,展夢白霍然駐足,隻聽中輕輕笑道:“展夢白,你一入穀,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語聲更是嬌柔嫵媚,充滿了誘惑與魅力!
展夢白心頭一動,厲聲道:“你是蕭曼風麼?”
中咯咯笑道:“不是我是誰呀?你在外麵坐坐,我早已替你準備好了酒菜,等一會我就
出來陪你!”
展夢白怒道:“誰要你陪?”掀開珠,直闖而入!
隻聽中一聲嬌嗔,一聲輕笑。
展夢白飛也似地退了出來,木立前。
中卻在輕笑道:“你呀,你這個人,我叫你不要進來,你偏偏不聽,看等一會我不告訴
二妹才怪!”
展夢白滿麵怒容,卻又滿麵紅暈,說不出話來!
原來一入珠,中竟是一間女子的閨房,四麵錦帳流蘇,香氣陣陣,令人聞之欲醉!
蕭曼風正立在錦帳前,她顯然新浴方罷,正赤裸著身子,以一條淡紅的絲巾,在擦拭著
身上的水珠!
她的確有驚人的美——
那蓬亂的雲鬢,如絲的媚眼,微啟的櫻唇……
那晶瑩的身子,修長的玉腿,渾圓的足踝……
每分每寸,都充滿了女性的誘惑,女性的魅力。
展夢白掀而入,蕭曼風嬌呼轉身!
兩人麵麵相對,展夢白奪門而出,這不過都是刹那之間,然而就在這刹那之間,展夢白
已初次看到了女性的魅力!
直到此刻,他心房仍在砰砰跳動著,這本是人類最原始的衝動,誰都不能避免,隻能以
定力與決心克製而已!
珠搖蕩……
中隱約飄散出一陣陣醉人的香氣!
展夢白霍然轉身,全力擊出一掌,擊向銅鏡!隻聽“砰”地一聲大震,銅鏡仍然好端端
地沒有半分傷損!
中的蕭曼飛又輕笑起來,道:“這銅鏡乃是千年風磨銅所製,堅逾精鋼,你功力再深十
倍,也毀不了它的!”
展夢白怒道:“你倒底要怎樣?”
蕭曼風嬌笑道:“我倒底要怎樣麼?……這就要看你了!”嬌柔的笑聲中,她已掀而
出,站在展夢白麵前!
她身上已披了一襲輕紗,那雪白的身子,窈窕的曲線,宛如煙中芍藥,在朦朧中望去,
更覺迷人!
展夢白轉首不去望她,但四麵銅鏡中,卻不知有多少個蕭曼風,正在向他嫣然而笑,流
波送語。
他怒喝一聲,轉身一拳擊去!
蕭曼風輕輕扭動腰肢,便避開了這剛猛絕倫的一拳!
她依然滿麵嬌笑,道:“這密室乃是我精心所製,世上除了我誰也開不了,你若打死
我,你也出不去了,那時……”
她眼波蕩漾:“那時你便要陪我一齊死在這裏,直到千百年後,人們發現我倆的身,你
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展夢白大怒道:“你……你……”
蕭曼風咯咯笑道:“他們必定要以為我們是一對殉情而死的鴛鴦情侶,我們不是更冤枉
麼?”
展夢白愕了半晌,他雖有一雙鐵拳,滿身鐵膽,但對這女子,卻毫無辦法,隻有長長歎
息!
蕭曼風笑道.“你歎什麼氣呀?我們還沒有死哩!”
展夢白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苦如此害人?”
蕭曼風笑道.“哎呀,誰害你呀!我請你吃菜,請你喝酒,自己還陪著你,這難道是害
你麼?”
她走到椅前輕輕坐下,招手道:“來呀!你怕什麼?”
展夢白雙拳緊握,暗問自己;“我怕什麼?我怕什麼?”
他霍然轉身,走到桌邊坐了下來,舉起筷子,端起酒杯,大笑道:“你以為我不敢吃
麼?”
話聲未了,他已大吃大喝起來!
※※※
蕭曼風雙目一張,顯然也大是驚奇,道:“你難道不怕這酒菜中有穿腸毒藥,吃了立刻
會死!”
展夢白哈哈笑道:“死了也做個飽死鬼.”蕭曼風眼波一轉,曼聲笑道:“你難道不怕
這酒菜中有媚藥,你吃了後就會……就會……”
她撩人地望著展夢白笑道:“就會怎樣你也該知道!”
展夢白大笑道:“這酒菜中若真有媚藥,我吃了後隻有你應該害怕才是,我怕什麼?”
蕭曼風麵頰一紅,不覺呆住了!
她平生第一次,遇著能令她呆住的男子,望著展夢白狼吞虎,心裏又羞又恨,又急又腦。
展夢白見了她的樣子,心裏暗暗好笑,故意不去看她,吃得更是起勁,還不住連聲道:
“好酒!好菜!”
蕭曼風呆了許久,突地眼波一轉,又嬌笑了起來,笑了半天,展夢白也不理她,她忍不
住道:“喂,我笑什麼?你可知道?”
展夢白道:“哦,你在笑麼,我不知道!”
抬起頭來,望了她幾眼,點首道:“笑得果然很甜!”
蕭曼風恨得牙癢癢的仍然笑道:“我笑你還蒙在鼓裏,不點也不知道,老實告訴
你……”
她麵色一沉,笑容頓,道:“這酒菜中的毒藥,人吃了雖不會死,但全身立刻半分氣力
也沒有了,那時……”
她陰惻惻冷笑一聲,道:“那時我就要零零碎碎地折磨你,虐待你,叫你吃盡苦處,再
慢慢死去!”
展夢白大笑道:“能吃到這種毒藥,也算我口福不錯,再死在你這樣的美人手上,也算
死得不冤了!”
他越笑越是得意,吃得反而更多了些!
情勢突然扭轉,蕭曼風雖有一身媚力,滿心巧計,但遇上了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男
人,什麼辦法都沒有了!
但展夢白心裏也在暗暗心驚,不知道她這桌酒菜中,究竟下了什麼毒藥,隻是他什麼都
豁出了,是以麵上絲毫不露聲色!
蕭曼風眼睜睜地望著他又吃又喝,心裏不知在想什麼?隻見展夢白突地放下筷子,抹了
抹嘴。
她麵上也突地泛起一絲冷笑,道:“你吃完了麼?”
展夢白大笑道:“酒足飯飽了!”
蕭曼風冷笑道:“你覺得怎樣?你的手是否已酸了?你的關節是否麻木了?你若要命,
快跪下求饒!”
展夢白笑道:“我的手也不酸,身子也不麻,我隻覺舒服極了,平生都沒有如此舒服
過!”
蕭曼風道:“死到臨頭,還要嘴硬麼?”
展夢白大笑道:“死了也好做個風流鬼!”
蕭曼風變色道:“你說什麼?”
展夢白故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她,嘻嘻笑道:“我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麼?”
他看準了這蕭曼風,隻是喜歡賣弄自己的聰明,眩耀自己的美色,卻絕不會是真的淫蕩
女子!
是以他故意作出這付樣子,來先發製人,但縱然如此,他還是不免擔心害怕,生怕她真
的答應了!
蕭曼風呆了一呆,呐呐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展夢白心中暗暗忖道:“求求老天幫忙,她千萬不要答應。”口中卻柔聲道:“你真的
不懂?快過來陪我!”
蕭曼風霍然長身而起,雙手掩住了衣襟,大聲道:“你……你……你敢走過來一步?”
原來她正不出展夢白所料,隻是以自己的聰明美色沾沾自喜,將天下的男人,都未放在
眼裏。
她聽得展夢白入穀之事,便要將展夢白引來此地,先把他盡情戲弄一番,然後再大大地
羞辱於他。
她隻當展夢白也像別的男人一樣,要被自己戲弄於股掌之上,那時她便可將展夢白的醜
態,在蕭飛雨麵前引為笑柄。
那知事情演變,卻大出她意料之外,展夢白見到她的神態,心裏大是歡喜,柔聲道:
“你答應我麼?”
蕭曼風道:“你……你……你敢碰我一碰!”
展夢白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張開雙臂,道:“來,不要怕,沒有人會
看見的。”
蕭曼風顫聲道:“無……無恥的奴才,你……你……”她平生未曾經過這樣的事,此刻
竟不知所措起來。
展夢白嘻嘻笑道:“我無恥?這是你自己要的!”
蕭曼風嬌喝一聲,轉身而逃,展夢白卻已張臂撲了過去,咬一咬牙,一把抱住了她的肩
頭?
一時之間,蕭曼風彷佛忘記了自己身懷武功,竟忘了反抗,顫聲道:“求求你,不要……
不要……”
展夢白本待與她好好打上一架,那知她竟不反抗,展夢白反而急了,這場戲他實在不知
道該如何演下去?
隻聽銅鏡外突地響起一陣敲打之聲。
※※※
蕭曼風道:“有……有人來了,快……快放開!”
展夢白心念一轉,笑道:“不要緊,這密室除了你之外,誰也打不開的,這話不是你自
己說的麼?”
蕭曼風道:“求求你,隻要你放開我,我什麼都答應!”
展夢白心中大喜,口中卻故意歎道:“好,你既然堅決不肯,唉!隻要你將我帶到你爹
爹坐關之地,我就放了你!”
蕭曼風忽然幽幽長歎一聲道:“這件事我實在沒辦法,唉……冤家,我就給了你
吧……”
她竟反手勾住了展夢白的脖子,向身旁的錦榻倒了下去。
展夢白暗道一聲:“苦也!”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直挺挺地站著,再也不肯彎腰。
突聽蕭曼風放聲狂笑了起來,道:“色鬼,你怎麼也怕了?”
她翻身掠下了錦榻,咯咯笑道:“你若再裝得像些,我就信了,隻可惜你不是色鬼,裝
也裝不像的。”
展夢白道:“誰說我不是色鬼,我……我……”
蕭曼風嬌笑道:“你方才抱我時隻敢抱我的肩頭,我就知道你是在演戲了,我見的色鬼
多了,那有這麼斯文的?”
展夢白苦笑一聲,暗歎道:“罷了!”
他走回方才的椅子上,坐下去發起怔來!
蕭曼風笑道:“把戲揭穿了,你現在要怎麼樣?”
展夢白歎道:“我隻覺冤得很!”
蕭曼風突然走到他身旁,輕輕一拍他肩頭,道:“不要歎氣,走,我帶你去爹爹的坐關
之地!”
展夢白怔了怔,道:“你……你說什麼?”
蕭曼風笑道:“你是我生平所遇第一個能令我手足失措的男人,我不但有些喜歡你,也
有些佩服你!”
展夢白道:“你的話可是真的?”
蕭曼風笑道:“這一次我不但放開你,還依你的話將你送去,但下一次你碰到我時,我
還是要和你鬥一鬥的!”
展夢白又呆了半晌,突地大聲道:“你縱帶我去,我也不會感徼你,你……可知道我是
為什麼來的?”
蕭曼風道:“我既不要你感激我,也不管你是為什麼來的,隻要是我情願做的事,我什
麼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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