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02 更新時間：09-08-24 12:52
第六章
兩天很快過去，輕舞忙的幾乎人仰馬翻。一邊要編排舞蹈，指導趕製舞衣，另一邊又要與工匠討論舞台的改造，同時還要給負責化妝的人培訓發型怎麼梳，趕製九支墜著長長流蘇的同一款簪子。好在與輕舞有一段時間的接觸，李仙兒對她關於舞蹈動作，隊列的變化以及眼神如何與觀眾交流的想法都較能理解，間或也能提上一點合適的意見，所以排舞的時候從人員的指定到所有舞步的教導全部幫她承擔，省下輕舞好多力氣。
今晚就要正式表演，不管是配樂、跳舞還是幫忙做道具的丫鬟，個個都一臉緊張和期待特別是跳舞的女子，換上嶄新的碧綠舞衣，梳起高高的典雅發髻，畫上淡雅的妝，宛若絹畫中走出的仙子，讓旁人看著羨慕又嫉妒。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此時揚州濃鬱胭脂味熏染的清平巷別樣風情，桃花堤旁最賦盛名的醉香樓終於打開緊閉的大門，一群女子輕挪蓮步、婀娜多姿的走出，輕點娥眉淡掃唇，執絹扇，皓齒明眸，淡雅清新，一顰一笑，不經意的一垂眸都能讓前來的官員富賈士子們瞧癡了。
不會兒，前廳大堂和包廂都坐滿了人，看來對於醉香樓今晚的表演都十分好奇，此時大堂中央的舞台上，幾位女子或彈或吹正演奏著不知名的曲子，似有歡迎之意，人們驚奇的發現舞台周邊用大理石砌成一個小巧的舞池，池水在舞台鏤空處流通，在燈光的照耀下光影四射。
然而等候約莫半個時辰，除了台上女子的演奏外沒什麼特別的，人們不由得狐疑，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新奇的表演？就在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時，大堂的燈光忽然之間暗了下來，原來燈火通明的大堂隻有樓道間的燈籠依舊照明，一時間喧鬧聲議論聲紛紛響起。
輕舞此時正在前廳舞台後方的廂房，這裏本來是醉香樓女子臨時更衣和置換茶水的一間廂房，被輕舞用來充當後台，看清前方的情景，輕舞示意早安排好的丫鬟們把十幾盞蓮花座燈放到舞池四周，這是仿造江南“放燈節”時常做的蓮花燈做的。
眼見舞池被一朵朵蓮花簇擁，人們的議論漸漸低落，好奇的把目光投了過來。蓮花燈一盞一盞被點起，本來一片黑暗的舞台突然泛起了一片柔和的光芒，朦朧神秘，放在蠟燭中的香料散發出陣陣清香，在空氣裏悠悠散開，人們這才發現早前演奏的女子已悄然下場。
頃刻，一絲清越的笛聲響起，悠然飄渺，一絲一絲在夜空中飄蕩，隻細細的迂回環繞。一片散漫的場麵漸漸靜了下來，本來正在說話的人也停了，側耳細聽。
見這一步的效果達到，輕舞向李仙兒示意，於是她帶頭，八個女孩子輕輕地碎步走出，在舞台正中朦朧的光線中擺出一個個優雅的姿態，好象敦煌壁畫裏的飛天女子。
隨著由古箏和笛子的完美配合，悠揚的樂聲自舞台後方飄出，之前熄滅的燈火一時之間又全部亮了起來。
眾人隻覺眼前一亮，隻見一群身穿水綠色吊腰長裙的女子，腰間用層層疊疊金色繡線的白色腰帶纏繞著，更顯出纖腰不值一握的身段來。頭發被高高梳起，一邊垂落直直的發稍，另一邊插著墜有長長流蘇的銀色簪子，雖不貴重，但無比典雅。領口優雅地敞著，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與一抹雪胸。看似不施粉黛的臉龐，顯得眉若遠山清麗無比。一個個笑意盈盈，每個眼神都恍若深潭的一彎清泉。
就在眾人還在恍惚之間，李仙兒已領著其他八位女子嫋嫋娜娜地舞了出來，隨著音樂齊聲唱到：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芳香，
卻見依稀彷佛，
她在那水中央。
綠草蒼蒼
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
隨著柔和婉轉歌聲，展現在眾人麵前的仿佛萋萋綠草邊，白霧迷茫中，水邊翩翩起舞的眾位佳人。人人幾乎都看呆了去，忘記飲酒和交頭接耳，全部都全神貫注地看著這舞台，生怕一眨眼漏看了什麼。
看著這一幕，輕舞滿意的微笑，此時她已走到舞台的前方的一個角落，因眾人都看著舞台，所以沒人注意到她。看著台上女子優雅柔美的舞姿，輕舞有種說不出的優越感，為那舞動中的女子們所透露的自信。
此時二樓的包廂上，眾人不由得擠到廊道觀看，淩逸風看著眼下的一眾女子，饒是他一直冷靜如斯，在她們剛出場的刹那也是極為驚豔，甚至有瞬間的恍惚。一旁的蕭祺更是驚歎連連。
這就是她編排的舞曲吧！想到這淩逸風不由內心讚道，想過她或許精通音律，卻沒想到舞藝也了得，雖然台上沒有她的身影，但可以想象絕不遜於仙兒的風華。
不經意視線周轉，忽然瞥到下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她！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此刻正微笑的凝視舞台，帶著滿意和欣慰。不同那晚的憂傷與迷茫，此刻的她宛若靜靜綻放的空穀幽蘭，清新透亮。
悠遠的歌聲漸止，一曲既了，擺出極美的造型，眾女子仿佛畫中仙子般定格。良久，才聽到台下爆出一聲喝彩，所有人如夢初醒地共同鼓起掌來。
李仙兒優雅起身，做了個手勢，所有女子步履輕盈地排成一排，向眾人行禮，接著輕俏轉到舞池邊，每人捧起一朵發光的蓮花，分成兩行悠然消失。
舞台又重回一片暗淡，剛才的一切就像洛神已然離去，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於是，足往神留，遺情想像，顧望懷愁……
輕舞回到後台，眾女子正興奮的議論著剛才的表現，一旁的丫鬟們一邊忙著接過、吹熄一盞盞蓮花燈。
看到輕舞進來，活躍的香茉連忙圍著她說道：“輕舞，你不知道，剛才看台下那些人一個個驚呆，張大口的表情別提多好玩了。”
輕舞輕笑道：“何止啊，我看他們的杯子都裝不下口水了，我看今晚他們是沒法睡了，一定以為九天仙女下凡間了。”
說完，眾人又忍不住的笑起來，李仙兒拉過還在忍不住發笑的輕舞，說：“這是我跳過的最美的曲子！輕舞，你編得太美了。”
“哪是我編的好，要不是仙兒姐姐和各位姐妹如此的歌喉風姿，我哪能欣賞那麼好的表演。”輕舞說完，轉至門簾後牽起一角，前廳的聲浪越來越大，有人哄然叫起好來，要求再舞一曲，隱約聽到謝三娘安撫的聲音解釋著。轉過頭，燦然笑道：“接下來是晚姨的事了，下麵是輪到我們慶賀了。”
一席間，眾人欣喜前往位於中庭花園的聽雨亭，丫鬟已置備好酒水佳肴，在一片歡聲笑語中，讓輕舞錯覺以為與大學好友把酒暢飲，笑談人生。
一番酒酣飯飽，眾人才一一回屋休息。
回到芙蓉苑，梨雲已備好香湯沐浴。此刻雕漆白荷紋樣屏風後，嫋嫋輕霧中，輕舞正斜躺在浴盆裏，聞著浴盆裏散發的陣陣桃花清香，舒服的喟歎。今晚演出的成功讓她的辛苦沒白費，雖然隻是一個開始，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相信不久的將來自己就能賺夠錢，找尋回家的方法。
就在輕舞還在沉思時，外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傳來梨雲的聲音：“小姐，今天裳衣坊送來你定製的衣服我都洗好了，今晚要穿嗎？”
“哦，今晚不了，你先放著。”輕舞雖覺得唐裝飄逸柔美，但行動間難免有些累贅，所以趁著製作舞衣時，順便也設計幾件外衣和貼身衣物一起裁製，外衣修改了領口和腰部，加多了腰帶，裙長也有所修改，但保留了唐裝的飄逸柔美。
“幫我把仙兒姐姐送的那套白色的繡花襦襖石榴裙拿出來，今晚就穿那套。”輕舞對白色有種特殊的偏愛，當剛蘇醒那會，李仙兒要選幾套衣服給她先穿，她一下子就喜歡那套白色的帶有花紋刺繡和絨邊的石榴裙。
換上衣服，輕舞坐在銅鏡前將頭發簡單的梳理
“小姐，你今晚還要出去？”梨雲一邊說道，一邊找來幹的毛巾幫輕舞擦拭著頭發
“嗯，我要過去仙兒姐姐那一趟商量明天的安排。”
梨雲轉身找來一件外袍，說道：“夜晚涼，小姐披多一件衣服吧。”
“好，今晚就不用陪我過去了，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輕舞說著披上外袍，朝桃芳苑走去。
桃芳苑內，李仙兒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的一幕，蕭祺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望著淩逸風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而淩逸風卻隻顧著喝茶，泰然自若。想到之前心瑤通報說他們來訪，
她以為是與往常般的探視問候，沒多想就叫心瑤備茶侍候。誰知一進來，淩逸風隻點頭問候一聲就閑坐一邊喝茶，而蕭祺在一旁傻瞪眼。
李仙兒知道蕭祺喜歡捉弄淩逸風，即使碰壁也是一笑而過，很少會有這樣懊惱的表情，不由輕聲問道：“淩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事，”淩逸風頓一頓，接著說道：“你今晚的表演很好。”
“什麼沒事，我有事。”蕭祺瞪了淩逸風一眼，對李仙兒說道：“仙兒，我聽說你們醉香樓請了一個舞蹈師傅，這次的表演就是她編排的對吧？”其實蕭祺看了表演後，更堅定了要會會這位傳說中的卷發美女，但謝三娘隻說是有高人指導，卻不肯透露其它信息。本來他想偷溜去芙蓉苑親自會會，卻被好友識破一頓數落，沒辦法隻好趁著淩逸風與李仙兒這層特殊關係，拉著他來這邊探聽消息，卻不想他卻緘口不肯提，看來唯有靠自己了。
“嗯，的確是有這回事。”李仙兒遲疑道，其實她知道輕舞不想太多人知道她，但她想
以蕭祺的人脈也一定打聽到了，所以也沒隱瞞。
“我對她的才華十分欽佩，不知仙兒可否請她過來一聚，我與逸風都想見見她。”蕭祺
忽略好友銳利視線，決定直逼主題
“這、、、輕舞是不見客的。”李仙兒為難道
“我們現在不是客人，隻是你的朋友，她不會介意你的朋友。”蕭祺繼續遊說
“仙兒，你今天也累了，我們就告辭了。”淩逸風不想跟蕭祺繼續胡鬧，遂說道，雖然他心裏也很想見見她。
“這怎麼行，反正今晚見不到她我是不走了。”蕭祺決定耍賴道
“你不走，那我先走。”淩逸風說完起身大步往外走，沒有理會蕭祺的呼喊，卻在門道轉角處碰上一道白色的身影，急忙側身穩住身形。
輕舞本來邊走邊低頭想著明天的安排，沒有注意前方，待快走到門邊時不曾料想一道黑影迎麵撲來，“啊”的一聲驚呼後，她慌亂往後退，沒想到踩到了裙角，一時身形不穩直往後跌，就在輕舞以為要與地麵親密接觸時，一條有力的手臂抓緊她的腰，一個旋身，她隻覺
撞進了一個陌生的懷抱。待一陣眩暈過去，她抬頭，隻覺望進一泓悠悠的深潭，眼前那雙眼眸中的黑沉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抹淡淡的清光掠過。
輕舞隻覺似曾相識，就在輕舞還在恍惚回想時，隻聽一道男聲傳來：“怎麼了，發生、、、？”話語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戛然而止，這時李仙兒也走出來，待看清是輕舞，連忙上前說道：“輕舞？發生什麼事了？”
輕舞這才回神，發現自己還曖昧地靠在別人懷中，不由感覺一陣熱氣上湧，那男子似乎也意識道不妥，趕忙抽身退開。
輕舞整理了一下情緒，才開口道：“沒事，隻是剛才自己不小心而已，幸虧這位公子出手相助。”
“你就是那位舞蹈師傅吧，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終於見到你了。”蕭祺怔忡了一會，興奮的對著輕舞說道
輕舞這才轉身打量他，英挺俊朗，端的是一派風流灑脫，此刻雖微笑的望著她，卻不掩眼中的探究。輕舞心想或許他是從仙兒姐姐處聽說自己，故道：“正是，不知公子找我有何事？”
“別在外麵站著了，春寒料峭，都進屋說吧。”李仙兒體貼說道，於是四人紛紛進屋待輕舞脫下外袍交與心瑤，李仙兒這才牽著她的手說道：“輕舞，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致仁堂的二公子蕭祺，這位就是淩雲山莊的少莊主淩逸風，”
輕舞一一與他們見禮，說道：“葉輕舞見過兩位公子。”
“葉落風吹輕似舞，真是好名字，輕舞姑娘不必客氣，我們對姑娘早有所聞，特別是我這位好友更是十分仰慕姑娘才藝，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蕭祺笑道，不忘調侃一下身旁的好友。
輕舞轉眼望向淩逸風，剛才屋外背光加之一時恍惚，所以沒看不清他的相貌，此時看來隻覺氣宇軒昂，眉目清雋，不同於蕭祺的風流瀟灑，自有一番沉穩卓雅的氣勢，兩人並立，真如臨風玉樹，各擅其美。此時他也望著輕舞，清冷的目光，挺拔的身姿，讓輕舞覺得越發熟悉，隻是在哪裏見過呢？
“原來你就是淩少莊主，久仰！剛才在此多謝了。”輕舞微笑道，曾聽仙兒姐姐多次提起過他，她能得以在醉香樓一直保持賣藝不賣身都是多虧他的照顧。
輕舞知道唐代分官妓、營妓、私妓之分。官妓是直接屬於官府的，在官府舉辦的宴會上獻藝，當然也難免有“獻身”的行徑；營妓則屬於軍營，她們大多是罪人家屬，或者是被買來的窮人家女兒；隻有私妓是服務各類人群，一般是賣到妓院的良家女子，想要脫離妓女身份一般要出錢贖身。李仙兒因父親獲罪遭牽連，由官宦子女輾轉淪為揚州官妓，也多得淩逸風私下關照和謝三娘的周旋，在官府宴會上才得以安然獻藝。
輕舞曾好奇的問過淩少莊主既喜歡她為什麼不幹脆直接幫她贖身脫離樂籍？而李仙兒隻是淡淡地搖頭。“何苦連累人家。”聲音夾雜著令人心酸的苦澀無奈，唉，即使清雅宛若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也難逃世俗對青樓女子的偏見。
“輕舞姑娘的曲子依舊讓在下驚為天籟。”淩逸風回道
曲子？依舊？這聲音莫非、、、
看出輕舞眼中的疑惑，淩逸風微笑道：“那晚正是在下。”
看不出他們在打什麼啞謎，李仙兒疑惑道：“你們認識？”
輕舞這才回神，笑道：“文酒之會那晚有過一麵之緣，隻是當時不知道是淩公子，也是剛才想起。”
“難得今晚有緣相識，今晚一定要慶賀一番。”蕭祺說完不等大家反應已經吩咐心瑤去備些小菜酒水。
盛情難卻，輕舞隻好答應。觥籌交錯間，談笑風生中，蕭祺的幽默風趣，淩逸風的博學見識，李仙兒的知書達理，輕舞的奇思妙語，席間一時歡聲笑語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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