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32 更新時間:09-08-24 12:51
第十章
前廳裏依舊一派熱鬧景象,隻聞一片杯盞笑語之聲。三樓一間垂簾的雅座中傳出一聲輕笑,發笑的是一青衣男子,眉目清雋,溫文爾雅,正是張灝。此刻看著樓下的情景笑道:“想不到幾月不見,醉香樓倒成了這番模樣,要不是之前來過,還以為走錯地方。聽說醉香樓改名醉舞樓,不僅舞蹈獨特,品茗也別有一番特色,看來今晚要好好欣賞一番。你說是吧,季傲?”
李俶沒有應聲,隻是斜倚著窗欞,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窗外,身著一襲舒適的紫袍,高貴而疏離,似乎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張灝也不在意,繼續道:“此趟揚州之行拖你來本就為了讓你散心,你也別老記掛著京城的事,你不是想多廣交有識之士,這醉舞閣可是好地方。”
“如今朝中李林甫大權在握,橫行朝廷,天下之能人才士,除非依附於他,出自他門,否則就會遭到竄逐之禍,打壓迫害。對太子一黨更是極力打壓,可恨的是現在皇祖父寵信楊氏一族,朝政都交與李林甫,這樣下去隻怕父王的太子之位難保。”李俶眉心緊蹙,轉身擔憂道
“太子之位畢竟是當今聖上欽點,何況太子仁孝勤政,沒有過失,李林甫再有權也不能廢太子。”張灝安慰道
“怕隻怕皇祖父偏聽他人是非,誤會父王,唯今之計隻有多為朝廷選拔有識之士,為父王效力,這樣才能與李黨抗衡。”李俶歎道
“方家產業正慢慢往北長安洛陽一帶發展,到時需要,方家隨時為你效勞。”張灝拍拍李俶肩膀說道
方家是張家在江南的產業。方老爺方旻山本是翰林院的一名學士,因性子耿直,看不慣宰相李林甫陷害忠良、排除異己的囂張氣焰,寫詩諷刺李林甫,結果丟了官,被判死罪,當時的張灝的父親張洎主掌翰林院,惜他是個人才替他求了人情,他才免了一死,就到了揚州,做了張洎手下,替他打理財務,作作買賣,誰知竟很有商人頭腦,短短幾年竟成了揚州巨富。他這人倒也知恩圖報,對張家一直忠心耿耿。
“博予,還好有你幫我,隻是你始終不肯入朝為官,不然一定能成為我的幫手。”李俶惋惜道,
“我們即是表兄弟,何必客氣,你知道我受不了那官場限製,隻喜歡閑雲野鶴的過日子,這不也一樣能幫你。”張灝的祖父是開元時期的文學領袖宰相張說,而父親張洎主掌翰林院,家世顯赫,後娶當今太子之妹玉清公主為妻,成為了玄宗女婿,因此張灝與李俶是為表兄弟。
“好了,別說這些了,既然來此就好好放鬆一下。廷軒,吩咐下麵準備些小菜,泡壺好茶上來。”張灝轉身吩咐身旁的侍從道
廷軒答應著下樓吩咐,不多時一群衣著典雅,相貌清秀的女子端著各色酒菜緩緩步入廂房,待一一擺放好退出時,張灝才發現一女子正用炭爐的燒起熱水,麵前擺放著一套紫砂茶具,看動作可知在衝茶。
張灝初時沒在意,隻是當那女子從衝洗茶具,放茶葉,衝泡動作一一做下來,那熟悉的手法讓他不由得想起前天湖畔相識的女子,遂對女子問道:“姑娘的衝茶手法是何人所教?在下記得貴樓之前不是如此。”
女子抬頭矜持一笑,說道:“的確如公子所說,這衝茶的手法是我們醉舞閣的一位高人所授,最近才興起。”
“高人?可否告知姓名?”張灝繼續問道,心中隱隱覺得與那湖畔相識的女子有關。
“這、、、公子恕罪,妾身也不清楚。”女子猶豫遲疑說道
張灝知她不願答,隱隱有些失落,不過也不好追問,隻好轉頭對李俶說道:“你看這泡茶的方式可覺得眼熟?可是與上次在畫舫衝茶的葉小姐相似的手法?”
李俶點點頭,他也注意到這點。不由想起那清雅靈動的女子,遊湖的那一天的記憶隻覺曆曆在目,瞬間流放,那一顰一笑的清麗嬌俏,那煮水品茗的淡然從容,那振臂吹笛的自在灑脫,那品酒論樂的自信傲然,宛若誤入人間的仙子,釋放著令人迷醉的芳華,讓人難以忘懷,卻無法追隨擁有。想到此,不由感到微微失落。
“或許是巧合吧,畢竟揚州文人才子輩出,會如此風雅的不一定隻有她。”李俶說道
張灝也覺得有理,畢竟她之前說過來揚州遊玩,何況如此清澄明麗的女子怎麼可能出現在此,遂也不再深究。
這時茶剛泡好,屋裏頓時彌漫茶香,舉起一杯沏好的茶,張灝不由得想到那天畫舫中,輕舞的話語“所謂‘品’茶,三口為品,因此我們一般飲一口茶,也要分三段。舌尖品其苦,舌中品其酸,舌根品其甘……是謂人生種種滋味,盡在一盞間!”
此刻閉目享受下,頓時隻覺得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茶香由上而下,整個人都有種清雅至遠的感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品茗之道吧。
不同於三樓雅室的靜謐中,一樓的客人的嘈雜聲越來越響,依稀間傳來對李仙兒遲演的不滿,紛紛催促道
這時隻見謝三娘緩步上台,人群中已有人忍不住說道:“三娘,你這是打什麼啞謎,怎麼仙兒姑娘還沒表演,本少爺可等不及了。”
謝三娘安撫道:“讓各位久等實在是奴家的不是,隻是很不幸,仙兒意外受傷因此今晚沒法為大家表演,奴家在此替仙兒給各位陪罪了。”
“那仙兒姑娘傷勢如何?”
“怎麼突然間受傷?”
“今晚看來是白來了。”
“怎麼回事?這不明擺著耍咱們嗎!”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對醉舞樓相熟的大多隻是失落惋惜一番,畢竟總有機會欣賞,然而有些慕名而來的受不了空手而歸,抱怨不已。
“各位靜一靜,且聽奴家解釋。”謝三娘繼續說道:“今晚仙兒雖不能上台,不過有幸的是我們請到了一位高人表演,屆時一定能讓大家滿意。”
“什麼高人?不會是濫竽充數吧?還不如讓緋妍姑娘表演。”人群中有人說道,其它人也紛紛附和。
謝三娘依舊不慌不忙說道:“諸位應有所聞,醉舞樓之所以有今天緣於高人所助,而剛奴家所說的高人正是此人,醉舞樓大多新穎歌舞皆由她所編排,舞姿不遜仙兒。如果待會表演不能讓大家所盡興,今晚在醉舞樓的花費皆免費。”
說道此份上,眾人也覺得不好再爭論,這是隻聽二樓傳來一聲輕笑,說道:“三娘就別買關子了,在下可是迫不及待佳人的表演。”
謝三娘抬頭一望,隻見二樓回廊一公子搖扇微笑,豐神俊朗,正是剛從後院回來的蕭祺。遂笑道:“蕭公子說得是,奴家這就下去準備。”
不多時,舞台變得昏暗,隨著配樂的就位,前廳的燈籠也瞬間熄滅,隻剩些許燭光零星點綴,眾人皆知表演即將開始,也都靜靜地等候。
此時輕舞站在大廳舞台右方,緊張的望著台下的諸人,雖知他們看不到自己,舞台上一片漆黑,但她卻能隱約地看到他們,大廳的圓桌上有微弱的燭光,兩旁的兩排雅座有的開著窗,垂著簾,也有的門窗俱開,從門窗中透出絲絲搖曳的光線,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蕭祺,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不過想想應是一臉小人得誌的模樣。想到此,不由一笑,身體也不再緊繃,緊張感也漸漸消散,聯想自己以前在舞台表演的場景,權當一次回憶吧。
在輕舞臆想的時候,音樂聲已響起,起先是一陣輕揚悠遠的琴聲,漸漸的被低柔纏綿的琵琶所代替,隨著琵琶聲,舞台後方樓梯的燈籠瞬間點亮,人們這才看見端坐於樓梯間,彈奏琵琶的丁香,輕柔唱到
風帶不走你的淚
雲挽不住你的美
羞得月兒盼的月兒也為你沉醉
傷心人癡心人心碎
眾人還來不及沉醉於如此輕靈飄渺的歌聲,又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隻見隨著歌聲的延續,舞台周邊的舞池漸次點燃一條小火龍,舞台頓時一片明亮,而舞台中亭亭玉立的身影也悄然出現在眾人眼中,一身白色的羅紗裙,寬大的水袖,腰上係了一根長長的絲帶,飄飄灑灑的垂在身後。不過令眾人詫異的是眼前的女子蒙著麵紗,若隱若現中隻了覺素衣翩翩,眸澈如水,觀之朦朧縹緲,如幻似夢。如同絹畫中走出的婀娜仙子,不經意間落入紛擾的凡塵,悄然停駐於眾人的身前。
沒有在意眾人的表情,輕舞此刻已經隨著歌聲翩然起舞
你是誰讓英雄如此的追
你的美早已為江山所累
是誰的傷讓你如此的憔悴
是誰的愛讓你走了千山萬水
你將一江春水化作相思
恩愛難舍總難回味
曇花一現繁華夢
也要相愛幾輪回
無數的英雄愛你的美
不愛江山相互依偎
不顧風煙驟起戰鼓
隻願攜手麗人歸
。。。。。。
台下鴉雀無聲,不知是陶醉在丁香優揚繾綣的歌聲中,抑或沉浸在舞台上那時而靜若處子時而動若脫兔的輕盈身影無法自拔。
燈光下,輕舞無視那一片寂靜,伴隨著歌聲隻覺身體越發地靈巧,舞步越發地嫻熟,仿佛在學校練舞的日子,漸漸忘卻所有,和舞台融為一體。
隨著歌聲漸緩臨近結束,輕舞掂起腳尖,決定用個快速旋轉的芭蕾動作結束舞蹈,誰知,轉身太狠,原本倉促插在頭上的簪子被甩了下來,綰在頭上的卷發飄揚開來,如同漣漪波紋散落在後背。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輕舞腦中卻一片空白,動作也停下了,隻覺這些嘈雜的聲音近在耳邊,不過她很快清醒過來,鎮定的把最後幾個動作做完,隨著琴聲漸遠,漸漸隱沒在漸息的燭光中,退出舞台。
輕舞此刻沒有心思再去糾結今晚會造成什麼轟動,隻想早點離開,因此沒有注意到三樓的包廂裏兩道灼熱的目光。
張灝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既驚又喜,雖蒙著麵紗,但那熟悉的身姿,獨特的卷發一定錯不了,看來自己之前的感覺沒錯,她果然和醉舞閣有關係,隻是她為何會在此處?她不是說在親戚家借住嗎?莫非謝三娘就是她所謂的親戚?看來待會要找謝三娘問問。
張灝轉身,忽瞥見好友依舊望著樓下,眼神專注堅定,似在深思,唇角露出一絲不明的笑意,順著他的視線,正是那道離去的白色身影,張灝隻覺心中一緊,莫非季傲也對她、、、不由搖頭苦笑,這樣獨特脫俗的人兒,吸引的人何止自己。
放下垂簾,吩咐一旁的廷軒去請謝三娘,張灝才轉身坐回桌旁。茶水已經不熱,卻依舊散發著清香,正如那人,即便隻是萍水相逢,卻依舊令人回憶悵惘。
“看來你也認出她了,看她並不像紅塵女子,不知為何出現於此?”張灝狀似不經意間問道
“嗯,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待會問問就知了。”李俶淡淡道
張灝不由一愣,季傲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此刻如此說,分明心中在意,頓時隻覺心中一陣苦澀難言。
房間一時靜默無言,兩人都各有所思,過了片刻,包廂的門被推開,正是廷軒領著謝三娘進來。
“張公子,久等了,叫奴家過來可是有什麼不滿之處?”謝三娘說道,語氣帶著恭謹
“三娘客氣了,隻是幾月不見,醉香樓變成如今的醉舞樓,真是讓人驚歎。”張灝笑道
“還不是承蒙方老爺照顧,不然醉舞樓也不會有今天了。”謝三娘微笑道,原來方老爺方旻山正是醉舞樓的後台東家,當初謝三娘雖花了全部積蓄建了個小小的醉香樓,當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又沒後台,被人欺負也敢怒不敢言。後來遇到方老爺傾囊相助,醉香樓才有今天的局麵。是以對這位方老爺特別關照過的張公子恭謹招待。
“請你過來也沒什麼事,隻是對你們這邊的衝茶手法很感興趣,聽說是一高人所授,剛才看了那歌舞,對這位高人的才華很仰慕,不知可否一見?”張灝道
“本來張公子相請,奴家不應推脫,隻是那位姑娘不是醉舞樓的女子,所以是不見客的。”謝三娘道
“不是醉舞樓的女子,這何解?”李俶忍不住道
“這、、、既然兩位公子是方老爺的貴客,知道也無妨。這姑娘是仙兒上月在保障河救起的女子,當時看她穿著怪異,頭發卷曲還以為是個胡人,誰知是個清雅秀麗的漢族女子。我看她擅長歌舞,就請她作醉舞樓的舞蹈師傅。本是不願上台,今晚隻因仙兒受傷才不得以為之。”謝三娘款款道來,當然略去自己開初強加扣留的部分。
“原來如此!”張灝與李俶對視一眼,心有所感道
“即使如此,我也不為難三娘,隻需三娘帶句話給輕舞姑娘,就說前幾天保障河的張灝有請。”
“好,奴家一定帶到。”謝三娘雖有疑惑,不過想他竟然知道輕舞的名字想來兩人早已相識,遂也不再遲疑施禮轉身下樓
待謝三娘走後,李俶說道:“你確定她會前來?”
“如果她不介意我們知曉她的身份,想來應該願意前往。”張灝遲疑道,畢竟心中也沒底,雖說前幾天畫舫中彼此交談融洽,但對方的態度如何自己也沒法把握。
“你喜歡上她了?”
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兩人都一驚。
一個嘲笑自己,問這個幹麼?偏偏心裏似堵了什麼般不吐不快
一個心頭一跳,心口的那一絲悸動是因為喜歡她嗎?一個認識不過一天的人?
“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張灝避重就輕道
兩人一時無言,各有心思。
不多時,房門重新被推開,兩人抬頭,卻隻見謝三娘獨自前來,張灝不由一陣失落,她竟不願相見。李俶雖感到詫異,卻也不急道:“輕舞姑娘怎麼說?”
謝三娘道:“輕舞姑娘說公子相邀自感萬分榮幸,自是此時此地不宜暢談,如果公子不介意,願相邀明日巳時保障河邊的富春樓一聚。”
張灝本想說出身份相邀她定會前來,卻忽略了此地畢竟是青樓,她畢竟不是青樓女子,如此前來容易讓人誤解,的確不妥。聽她說起富春樓,不由想起上次畫舫中她對的期待,遂釋懷笑道:“使我們考慮不周,麻煩三娘轉告一聲,明日定準時赴約。”
謝三娘笑應離去
芙蓉苑,此時清夜無塵,月華如銀,皎潔的月光灑落在輕紗籠罩的床前。
輕舞半夜口渴醒來,之後卻怎樣的也睡不著,遂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小心輕挪踱到窗台,以免驚動外間的梨雲。
已是初夏時節,門外池塘的荷花已漸漸展露尖角,四周靜謐如夢境沉沉。想到今天的經曆,輕舞不由苦笑,終究沒能獨身世外。雖是蒙了麵紗,但這頭卷發如同烙印般與自己形影相隨,此時真後悔跑去燙了卷發。不過好在謝三娘也遵守諾言不強求自己,不然今晚過後她說不定也要“接客”了。雖說自己對青樓女子沒有偏見,醉舞樓也不是一般的風月場所,隻是內心難免心有芥蒂,
想起謝三娘今晚的傳話,張灝的相邀,當時心中不由詫異,不過片刻便釋然一笑,張灝如此喜愛音律,想來也是慕名而至。當時拒絕直接相見而是婉轉相約,請他明日巳時富春樓一聚,他的回複也讓自己鬆了口氣,想來也是理解自己的無奈吧。
轉眼望著梳妝台上那隻玉笛以及笛尾一抹羊脂白玉,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為這清夜增添一抹溫華。輕舞緩步上前,執起玉笛,解下玉佩,微微一笑,看來明天剛好物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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