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3 更新時間:11-03-09 00:02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火終於熄滅,但一切,也已隨風飛,隨煙滅。直到連最後一絲火苗都消失了,五人才慢慢踏上了這塊熾熱的土地。
秋高氣爽,天空卻已不再湛藍、純淨,滿天都飄飛著灰燼和一些未曾完全燒盡的布幡碎片,龍府已徹底成為廢墟,觸目之處,一片狼藉。
那兩扇用橡木做成、剛剛新漆不久的大門,已變成了兩塊焦木,似乎還在冒著一縷縷殘煙,同時還散發出種刺鼻嗆人的味道。
葉逸秋就站在這兩塊焦木前,動也不動,像是已被凝結。腳下的土地餘溫猶存,但是他的手腳卻是冰冷的,心也是同樣的冰冷。
這是誰放的火?龍府裏的人呢?難道已全都遭到了毒手?龍大少是否同樣已在這場毀滅性的大火中喪生?這又是誰下的毒手?
葉逸秋歎息著,心裏突然湧起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也許,這一切隻是個布局,一個完美的陰謀,縱火之人,根本就是龍大少自己。”
這種事看來有些荒唐可笑,卻也合情合理,更符合邏輯。龍大少一定是在事先就已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身份敗露,葉逸秋一定會找到這裏來求證事實,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燒毀了自己的家園。
如此一來,葉逸秋就很難從匿名信上找到追蹤凶手的突破口。如果他不能揭開事情的真相,少林和武當兩大門派自然就不會再對他客氣。
好狠毒的陰謀!
葉逸秋輕輕歎了口氣,心念一動間,又覺得有些不對。
這個假設雖非絕無可能,但似乎也存在某種破綻。假如縱火者就是龍大少,那麼他的人當然還活著;隻要他還活著,就絕不可能躲藏一輩子,葉逸秋還是可以找到他的。
最令人費解的是,他何必放火燒毀自己的莊院?這麼做豈非得不償失?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葉逸秋沒有再想下去,因為他很快就證實了這念頭的對或錯——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龍大少。
第一個看見龍大少的人是燕重衣。
龍大少已經是個死人,他的屍體倒在一堵大火燒不到、坍塌的矮牆之後。
龍大少是個英俊的男人,身上的穿著一向都很考究,但是現在,他的模樣非但很淒涼,而且還很難看,身上那襲華麗的錦衣已被鮮血玷汙——他自己的血。
他是被人活活扼死的,雪白的脖子上依然殘留著一道紫色的痕跡,一張臉漲得通紅。
凶手顯然是個殺人高手,殘忍的惡徒,他的一隻大手卡住了龍大少的咽喉,直到窒息,然後又硬生生地拗斷了龍大少的脖子。
這種殺人的手法絕對有效,殺人的手一收回,鮮血就從龍大少的口中慢慢地湧出,順著下巴灑在他的衣衫上。
龍大少臉上的肌肉已完全扭曲,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充滿了痛苦,顯得非常猙獰可怖。一雙灰白色的眼球死魚般凸出,卻猶自帶著種奇特而怪異的表情,也不知是驚訝?是恐懼?還是憤怒?
葉逸秋突然發現,他臨死時的模樣和“鐵蠍子”趙奇竟是完全相同的,同樣充滿了一種不敢相信的神色,很顯然,他也是死在自己生前認識的人手裏。
凶手究竟是什麼人?是不是殺死呂氏兄弟的那個神秘人?
他這麼做,隻有一個目的,葉逸秋既已發現了匿名信的秘密,自然就可以順著這條線索一路追查下去。
龍大少並不是那種可以保守秘密的硬漢。這世上決沒有人可以守口如瓶,隻有一種人例外——死人。
死人的確再也不能說出任何秘密,現在,這條唯一的線索也斷了,而秘密,始終還是秘密。
秋風乍起,拂來一片淒涼的寒意。
有人在苦笑,有人在歎息,由始至終,都沒有人說過一句話,這種事已經不必再用任何語言討論,每個人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殺人滅口。他們隻是奇怪,凶手為什麼能趕在他們之前殺死了龍大少。
燕重衣俯身仔細地察看著龍大少脖子上的痕跡,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發現了什麼?”葉逸秋忍不住問道。
“他至少已經死了四個時辰。”燕重衣身子又站得筆直,臉上笑意猶在,“那個時候,我們還在哪裏?”
“四個時辰之前,我們豈非還在天涯海閣?”葉逸秋皺眉道。
“嗯!”燕重衣點頭道,“那個時候,我們正在討論關於匿名信的秘密。”
葉逸秋瞳孔倏然縮小,緩緩道:“你是說……當時凶手也在場?”
“他一定在的。當我們提起匿名信的時候,他一定已經發覺這個秘密很快就會保不住了,所以才能趕在我們之前殺人滅口。”
“難道凶手就是我們其中的一個人?”葉逸秋想了想,搖頭道,“這好像不太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在我們這群人中,決沒有人有這種機會。”
“也許凶手的確不是我們中的一個人,但必然有一個人是凶手的同謀。”
“這個人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把消息透露給了凶手,是麼?”
“所以凶手才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件事。”
葉逸秋沉吟著道:“在當時,好像並沒有人曾經離開過一步。”
“有,有一個人。”燕重衣笑了笑,緩緩道,“這個人悄悄溜出去,又悄悄跑回來,也許你並沒有在意,可是他的一舉一動,從未逃出我的眼睛。”
葉逸秋似乎也已想到這個人是誰了,長出一口氣道:“他現在一定還在天涯海閣。”
燕重衣也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名字,點頭道:“他一定還在。隻有留下來,別人才不會懷疑他,才能證明他是清白的,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有酒,有朋友。酒是好酒,朋友絕對是風流英俊、年少多金的富家子弟。
左丘權的心情非常愉快,因為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在不久之前,他雖然在三招之間敗在燕重衣赤手空拳之下,但現在,這已經不算是什麼恥辱之事——對於不開心的事,他一向忘記得很快,這並不是因為他看得開,隻不過是他已經習慣了倚老賣老裝糊塗而已。
此刻,他的臉上堆滿了笑,謙卑的笑,雖然笑得有些虛假,卻很開心。
百裏亭和花染就坐在他的對麵,手裏都拿著一杯美酒。
酒是淡青色的,在陽光下微微泛起一絲綠光,就像是思思的眼波,令人薰薰欲醉。
思思媚眼如絲,嬌柔的身子整個都依偎在百裏亭的懷裏,目光卻很不安份地偷偷打量著另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花染,卻同樣年少多金,瀟灑不羈,不僅全無花染的酒色之氣,更顯得一身正氣,隻是滿臉倨傲之色,難免令人感到趣味索然——葉逸秋五人剛剛離去,“浪子劍”江不雲便又悄悄溜了回來。
此刻,江不雲的臉已經有些紅了,但絕不是因為思思勾魂奪魄的眼神,由始至終,他都沒有瞧思思一眼。他的手裏,也有一杯酒,他的目光就落在淡青的酒色上。
江不雲陪坐在末席,臉上堆滿了和左丘權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但神色間卻仍然有些冷漠,倨傲難除。他雖然出生於武林世家,從小養尊處優,呼風喚雨,但絕不是像百裏亭這般的紈絝子弟。
他是劍客,八歲學劍,今已十餘載,劍法略有所成,居然在三招之間就被燕重衣奪走了手中之劍,一個心高氣傲、極愛麵子的世家公子,如何能夠忍受這種屈辱和挫折?
然而現在,他似乎早已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記了,忘得比左丘權還快。
劍,就在他的腰間,恥辱卻已在九天之外。
連左丘權這等名揚天下的大俠客都能麵不改色、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跟別人把酒言歡,像他這種小角色,又何必耿耿於懷?
隻要有酒,有朋友,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何況,這酒是好酒,朋友是許多人都恨不得跪下來舔他的腳趾頭的世襲小王侯。
這世上,有機會和百裏亭坐在一起喝酒的能有幾人?有機會被百裏亭瞧得起、視為朋友的又有幾人?
美人在抱,暖玉生香。
百裏亭的心情似乎也好得很,輕輕晃動著手裏的酒杯,眯起雙眼瞧著懷裏的美人,眼中似已有醉意,醉倒在酒香與美人的發香之中。
他自然知道思思時不時地就會對江不雲偷偷瞟上一眼,但他一點也不介意,連一點吃醋的意思都沒有,甚至在他的臉上,完全找不到一絲不悅之色,反而淡淡地笑了起來,好像對思思這種朝三暮四的態度相當欣賞。
這就是女人。
思思本來就不是他的女人,這種風塵女子,最善於逢場作戲,絕不是隻屬於一個男人的。
隻要他喜歡,隻需要輕輕揮一揮手,就會有很多很多像思思一般的女人圍繞在他的身邊打轉,像黃鶯一樣歌唱,像蝴蝶一樣翩翩起舞;隻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把思思送到江不雲的懷抱裏去,就好像花染沒有任何要求,就把這個女人送給了他一樣。
浪子無情,婊子無義,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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