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8 更新時間：09-08-26 17:56
“請擦去我和他的全部記憶，這樣，免除了心頭的苦痛，對他對我，都好……”妖媚的女子，毅然而決然，既然注定了得不到，還不如索性放棄，三千年後修成正果，依舊是活潑無憂的狐仙一名，哪裏如現在一般……
世間薄幸是書生，新婚燕爾，杯盞交疊，漸漸露出的狐影，為她創造了一個痛苦的開端。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勉強喝下那杯交杯合巹酒，既然你嫌棄我是狐妖，又為何要違逆己意娶我為妻，我並不是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煙花三月，西湖唱晚，翩翩白衣油紙花傘，癡傻書生媚小姐，一時一刻相遇的絢爛，碰撞出耀眼的煙火。她的回眸一笑，勾去了他的魂魄，就這樣癡癡地站著，大雨瓢潑雷電交加，尚不知覺。一頂油紙花傘，映襯著美麗女子的笑容，素手纖纖，撫去他麵上的雨珠。電光乍起，映得周圍景致隻剩下蒼白；驚雷驟響，震撼了滿塘的荷花碧葉，然而天地之間，竟似隻剩下了他們二人。“公子為何癡望，可是在等待意中之人麼？”吳儂軟語響起，那書生卻忽然之間變得局促，“小姐……小姐見怪，這雨下的太大，你還是快些回家，小心……小心著涼。”說到最後，聲小有如蚊蚋，本就黝黑的麵龐又布滿了紅雲。見到此情此景，她不禁笑出聲來，手一揮，天空立即放晴：“公子說笑了，何雨之有啊……”
“對，對！雨怎麼突然停下了？”真是天公也作美……照例是緊張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但是心中的狂喜還是遮掩不住，都傾瀉在那上翹的嘴角，微彎的眼眸之中了。“小女子……早已經無家可歸……”適時地停止，滿布愁雲的桃花顏麵，緊縛住傻書生的心。“那……如蒙不棄，請到寒舍小住……寒舍……寒舍……”不等謙虛的話說完，她便拉起他的手，“有棲身之地已經足夠，環境如何，小女子不在乎。”是不是自己表現的過於主動，自己是不是錯在這裏……往事一幕一幕地回放在腦海中，愈是去想，心就愈痛，一千年的修為，究竟是禁不住如此的心傷，狐妖小小的精元，也快要因為心的枯竭而黯淡了光芒。
“抹去了這一段記憶，放棄了這個你摯愛終生的人，你確實不後悔麼？女兒？”蒼老的聲音響起，四處無旁人，女子的身邊蜷縮著一個遍體雪白的小狐狸，高高在上的，是一個同樣勝雪的老狐，也就是她的母親。女子猶豫了，低垂著眼瞼，眉頭緊蹙，鬥爭激烈。“姐姐”，小狐幻化成一個慵懶明麗的姑娘，抓住她的手：“姐姐，不要再想著那個負心的男人。忘記他，回來吧，我們三個相依為命，過回從前的快樂生活，好麼？娘的遭遇，你定是親眼目睹，而我這個半人半狐的怪物，便是拜此所賜，你要重蹈娘的覆轍麼，是痛苦一時，還是痛苦一生。姐姐，你要三思而後行啊……”看向妹妹清秀的五官，望見妹妹眼中的怨毒，再注視這本來無暇的臉上火紅的紅狐胎記，她顫抖了。這一抹殷紅，又教她想起那個難忘的新婚之夜。
書生的所謂寒舍，金碧輝煌，女子的眼前忽然一亮。此後，女子的臥房總是少了些什麼東西，書生又能夠恰如其時地給她送過來。這個中情意，兩個初涉情關的男女豈會不解，彼此心有靈犀，媚眼暗拋，秋波暗送，她就是喜歡他的窘態，喜歡他臉紅到脖子根的局促。老實人，是不是書生都是這麼老實的呢？她從未問過他的家事，他也從不觸及她的傷心往事，家世背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互相信賴。終於有一天，他頂住了家中重重的壓力，執意要迎娶這個來曆不明的女子為妻。她的心中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鳳冠霞帔，鮮紅的嫁衣上，龍鳳呈祥，他親自為她戴上家中祖傳的金步搖，真的是一步一搖，蕩盡了她如春風般的風情。家中無一人不讚新娘子的美貌，她的心裏喜滋滋的。行禮之前，他支走了梳妝打扮的大小丫鬟，以碧玉壺倒了兩杯合巹酒，催促她喝下。酒香嫋嫋，但在她看來，這酒好似最毒的毒藥，聞到了就覺得不舒服。看見他那略有期待的眼神，她勉強一笑，一飲而盡。這個老實人，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心緒，想知道什麼，從他的眼中一下就可以看盡。眼中的景象重重疊疊，看向桌上梳妝的銅鏡，裏麵赫然映出火狐的圖影。想不到，終究你還是不信我……
“新娘子，快快出去行大禮啊！新郎官都快等急了！”猛然醒轉，看見的是猛烈搖晃著自己的喜娘。書生呢？他看沒看到什麼，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那我們的以後呢……腦中一片空白，任由喜娘拉著，出去拜堂行禮。身體僵硬得好像彎不下去，還不如新郎行禮行的自然。禮畢，二人被雙雙推入新房。迫不及待地扯下紅蓋頭看到的卻是一張麻木的麵具。“你不曾以真麵目示我，那麼從今往後，和你一起生活的，就隻有這張麵具！”她死死地拉住他，企圖阻止他向外邁出的腳步，“相公，你聽我說，不以真麵目示你，是因為我不想嚇到你，我要我們生生世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你我相處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試問，我到底有沒有害過你？相公，如果你真的是嫌棄我，就請休了我吧！我不願……”“別再說了！”那猙獰的麵具又湊了過來，“你欺騙我的真心，就教你日日夜夜受盡折磨！”硬生生地扯開她的手，轉身拂袖而去。
從此，夜夜流連於青樓酒肆，放懷縱飲，回家就是麵具相對，一言不發，更無表情。終於忍無可忍，她衝進青樓，見自己的丈夫左擁右抱，兩個女子挑釁的目光加速了她的爆發。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響起，“狐狸精！不知羞恥！”兩女子頓足，“公子，我們姐妹先退下，你可一定要替我們出這口氣啊！”“狐狸精？”他指著她，“是在說你自己吧！真正的狐狸精！”
驟然僵立，真的是莫大的諷刺，到底誰是真真正正的狐狸精？淚珠滴滴而落，氤氳了她的雙眼，潤濕了她的衣衫。雪白的衣飾，一如二人初見，純淨無暇，那時的感情，該是最為真實。撕裂衣帛，化作縷縷青煙，傷痛至髓，，隻想要將這段思緒抹淨……
書生
初時見她，白衣勝雪，眼眸彎彎，笑意盈盈。最恨江南煙雨時節，雨說至就至，迷亂了天地，她應該還沒走，怎麼不見人影？正待找尋，油紙花傘，笑眉如畫，不是她還是誰？就這樣相見，直至相知，她從未過問我家的事情，我也從不刻意提起她的過往。兩情皆出於內心就已經足夠，又何必太過認真？
很快就到了我們成親的日子了，前一天晚上，我興奮得睡不著覺，閑庭信步，幻想著明天的結婚盛景。庭院之中，坐著一個女子，“是她？”心裏想著，又有些心花怒放，快步上前，竟是一個麵上長有火狐胎記的女子？“妖……妖怪……”心裏一驚，竟然連逃跑都忘記了。“傻瓜書生，家中一個現成的狐妖不知害怕，反而奉若至寶，卻到這裏來冤枉好人，真是笑話……想知道她是不是狐妖，用你家傳的驗狐酒一試便知。”“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妖精，要來害我們？”她拿起桌上的酒杯，將其中的驗狐酒一飲而盡，照樣麵色如常，仰天大笑著走出了我家的庭院。
我家本是以捕狐為生，捕狐自有一套獨門方法，是以以此迅速發達。為防狐狸報複，更是釀造了一種特製的驗狐酒，普通人喝了無異，但是狐狸喝了，立即現出原形。父親是不會允許一隻狐狸在家中存在的，為今之計，隻能祈禱她不像剛才那人說的，是隻狐狸精……
新婚之夜，真實徹底地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的家人，深諳捕狐之道，一旦知道真相，不會容許她的存在。痛，勢必要痛，但我不能毀掉她的一生，我要傷透她的心，讓她心甘情願地忘了我……
她豈會知道，在揮掉她的執著的一瞬，麵具下的人早已是淚流滿麵。麵具，隻是一個幌子，我不願讓她從表情上看出一絲的端倪，我要她徹徹底底地放下……
妹妹
姐姐與書生的愛情，從頭至尾我都知道。但是我不願聞其詳，我怕我知道的多了，自己就會愈發地優柔寡斷，狠下心來，將一切實情都告訴書生。我寧願姐姐在這一時痛心欲死，也不願姐姐重蹈娘的覆轍。手撫著麵上的胎記，是它毀了我，毀了我的一生，注定了隻能做一個怪物，沒有其他的選擇。
當喝下那一杯驗狐酒時，我的心底在笑，也許我這半人半狐的體質，生就是來騙這書生的。憨直老實的書生，我突然替姐姐擔心。但話已出口，再無回轉的餘地，一切，順由天意吧……
娘親
女兒，娘親對不起你。那男人薄幸是真，但是如果沒有娘的刻意，你完全可以做一個擁有法力的平凡女子，你的今日是娘親一手造成的。你的姐姐，就是娘親的輪回，不同的隻是那個人……
今時今日，我還是沒有勇氣將真相向你說明，因為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好女兒。但娘親保證，會以餘生全部的愛，來彌補今世為你帶來的缺憾……至於大女兒的路，就由她自己選擇吧。
“女兒，娘親再問一遍，你真的要徹底忘了他？”
十六年後
仍是荷塘邊，碧葉連天，卻還是掩不住那一抹火紅。小狐跳到書生麵前，瞪著烏溜溜的圓圓眼睛，凝視著書生，好像在想著什麼。書生微微一笑，燦爛的正如那將落而猶未落的斜陽，轉過身，灑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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