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1 更新時間:09-10-30 00:05
果真,不過兩日,宮中便出現刺客。
那日早朝過後,尉遲祁煉正乘輦轎從紫宸殿東麵的乾陽門離去,不想一行人馬剛走出十餘尺便遭埋伏。竟有刺客大白天堂而皇之前來行刺,在場眾人,無人不驚。更讓人驚訝的是,來襲之人所用武器均是飛葉鏢,十枚飛鏢隔空連續射來,如若不是一等一的高手,斷然不會冒這般風險,妄圖用那小小的飛鏢穿過眾人擊中層層護衛下的尉遲祁煉。此般看來,這刺客定是身手不凡。
“護駕!”淩軒逸眼角一提,看清空中閃過的亮光,大喝一聲,拔出隨身佩劍跳上輦轎,將尉遲祁煉護於身後。隨行侍衛亦回過神來,忙簇擁著一層層將轎上之人圍住,二十餘侍衛,不出片刻,竟紛紛倒下數名,血濺三尺,染紅了馬蹄。
幸得淩軒逸反應迅速,才躲過前方來勢洶洶的暗器。然,卻來不及防備輦轎後方另一名刺客。
閃著黑銀暗光的飛葉鏢如正在捕食的蛇信子般,還未等一眾護衛看清楚,便劃破已凝固的空氣從後方朝輦轎中人襲來。隨著一聲悶響,隻見輦轎簾子上濺起一片暗紅血漬。
“皇上!”幾名貼身侍衛顧不上查看刺客藏身的地方,嚇得臉色慘白,慌忙上前確定這當朝天子安危,若出了絲毫差錯,隻怕自己定是人頭不保了。
正在所有人屏氣凝神時,轎簾後的人終於開口了,話語如千金巨石般擲地有聲,雖說得平穩,卻也能聽出幾分焦急,
“朕無礙,速回錦雲宮,傳太醫――”頓了頓,又冷清的補上一句,“淩都統受傷了,”
“那刺客…”侍衛首領繃緊了神經,聽到主子開口,知道尉遲祁煉安然無恙才緩了口氣,可後麵那句,卻又將心提到嗓子眼。淩軒逸掌管驃騎營,也就是手握皇城軍權,如今他受傷,豈不是眾將無帥了嗎?!那這刺客,追還是不追…
“先回宮,救人要緊,”尉遲祁煉再度開口,話雖簡短,卻安了人心,眾人原本六神無主的心思此刻全給壓了下來。馭馬的小公公也定了定神,忙揮起馬鞭,朝錦雲宮奔去。
流雲殿,夏日豔陽高照,灑在池麵上一片旖旎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清雲殤一臉悠閑的斜倚著長藤椅,微微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在想著什麼。剛回殿內不久,沏好的茶也還未來得及飲一口,隻見小慶子丟了魂似得慌慌張張衝進來,口中喋喋念道,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纖長的指尖剛碰到茶具又似觸電般猛的縮了回來,清雲殤倏地站起來,上前一把抓住小慶子衣領,也不管他氣喘到漲紅了臉,隻拚命搖頭,是否還能說出話,
“皇上遇刺?!”
小慶子眨巴著眼睛,使勁吸了幾口氣,又用力撫了撫胸口,才斷斷續續說道,
“宮裏都傳開了,皇上剛出乾陽門就遇到刺客,那叫一個厲害啊!幾十枚飛鏢閃電似的,眼都來不及眨就倒下一群侍衛,還有還有…”
“皇上可有傷到?”清雲殤眉心一緊,不等小慶子說完便打斷他,
“――忘了,隻顧著聽他們說那刺客的功夫,公子要不等小的再去問問,”說著,小慶子一轉身便要往外跑,卻被清雲殤從身後喝住,
“備轎!我親自去錦雲宮一趟,”
坐在轎裏,平日不長的路此刻卻覺漫長無比。路邊叢林中恬噪的蟬鳴也不覺吵鬧了,所思所想都在那個人身上,耳邊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熒惑守心…”薄涼的唇中,輕輕吐出四個字,原本剔透如晶的眼眸此時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霧靄,看不清背後的深意,或是擔憂,或是糾結,又或是不願表露的…矛盾。
錦雲宮外,圍滿了前來探視的公公,還有等候差遣的太醫。眾人麵上皆是一副凝重的神色,起初還聚在一起低聲談論,直到許潛鎖眉踏出殿外,挑著眼角掃了一圈,才又安靜了下來。
等了許久,皇上卻隻叫陳太醫一人進去。早已白發垂髫,身子有些佝僂的老翁,欠了欠身便跟著許潛朝殿內急行去。
殿外一幹人等還在守候,忽聞不遠處傳來鏗鏘馬蹄聲,抬眼望去,卻見一頂藏青薄紗輦轎匆匆趕來。久居宮中的幾位公公馬上便認出是誰的轎子,不由輕歎出聲,
“這不是國相嗎,多少年沒見他乘過輦轎了…”
“許是急著趕來,顧不了那麼多,”
“誒,”一年紀尚小的公公聽周圍人議論紛紛,忍不住開了口,邊挑著眼睛望向那輦轎,邊低聲問道,
“為何國相不乘輦轎?這是第一次麼?”
“你不知道,咱們國相為人…為人…”旁邊一位老公公細著嗓子悄聲說著,結結巴巴愣是道不出個所以然,連他自己也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清雲殤,
“遺世獨立,”
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馬上得到眾人點頭肯定。正在興頭上談著,不覺間遠處那襲白衣已飄然而來,忙紛紛閉上了嘴,微微朝那人一頷首,算是行禮。
清雲殤仿佛沒看到眾人般,眉心緊鎖,眼裏掩蓋不住的焦急似要噴薄而出。見狀,殿外頓時鴉雀無聲,隻隱隱聽到公公們悶頭喘著粗氣的聲音。待那襲白衣風一般闖進殿內,才又閉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氣。人群中不知誰沉著嗓子驀然道了句,
“從未見過國相如此般…慌亂,”
若不在乎,便不會在意。一直覆在臉上的麵具,傾刻跌落。
清雲殤強忍胸口翻滾的波濤,不等向許潛通告便朝龍榻衝去,殿內守候的公公無一不目瞪口呆,若是換了別人,此般無禮,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啊。
“皇上,”望見榻邊那身龍袍,清雲殤靜氣喚了一聲。
尉遲祁煉聞聲,倏地回頭,臉上那抹驚訝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卻是莫大的欣喜,嘴角剛要上揚,又生生忍了回去,轉眸對殿內公公道,
“都退下吧,”
待人散去,清雲殤立在原地,雙眸靜默,凝視著眼前的人,望了許久,才啞然道,
“你可還好?”
萬般驚濤駭浪隻化作綿綿四個字。
“嗯,”尉遲祁煉笑著點頭,不是看不出清雲殤的擔憂,平日看慣了那汪清冷的眼神,此刻卻盈滿繾綣柔情。雖讓他擔心了,心頭竟不免有些觸動,這個人,終究是在乎自己的,雖從未表露過,卻能感受到。
“雲殤,我沒事,”
緊鎖的眉心終於舒展開,清雲殤垂首緩緩走過來,薄唇微張,笑著答了句,
“沒事就好,”
兩人談話間,陳太醫已為淩軒逸包紮好傷口,擦淨手上血漬,行至尉遲祁煉身前剛要跪下,卻見眼前的人一揮手,
“陳太醫無須行禮,站著說話吧,”
“是,”陳太醫起身,又望見清雲殤,拱了拱手,道了聲,“見過國相,”
“免禮,”清雲殤微一頷首,方才平靜下來的神色不免又凝重起來,尉遲祁煉既然無礙,為何陳太醫還在此?
“是淩都統受傷了,”身旁的人察覺到清雲殤的異樣,脫口道,眼角依舊掛著笑意,清雲殤心裏想什麼,自己怎會不知,
“被刺客的飛鏢所傷,”尉遲祁煉抬手輕輕一扯衣襟,側首望向陳太醫,語氣篤定,
“你說是不是,陳太醫?”
陳太醫麵色一沉,眼裏閃過一絲淺淺的訝異,又恍然大悟般,忙低頭答道,
“正如皇上所言,淩都統胸前確為飛鏢所傷,臣已將傷口清理幹淨,”
尉遲祁煉滿意一笑,正聲道,
“淩都統的傷估計大半月都不能治愈,傳令太醫院,給朕準備上等藥材,定要在十日內讓他康複,”
“遵旨,”陳太醫額頭已微微沁出汗水,深埋著頭,應聲答道。
“下去吧,”手一揚,尉遲祁煉瞟了一眼身旁正在沉思的清雲殤,柔聲道,
“隨我進來,”
清雲殤望著陳太醫稍有失措的神態,已大概猜出幾分,卻默不作聲,跟著尉遲祁煉朝內殿走去。
榻上,淩軒逸側身橫臥,胸前裹了大片紗布,見皇上與國相進來,便要起身行禮,卻被尉遲祁煉抬手製止,
“淩都統免禮,”
清雲殤站在尉遲祁煉身後,也輕輕一點頭,示意他躺下。目光從那俊逸不凡的臉上掃過,最後停在他胸前,說是飛鏢所傷,為何包紮了這樣一大片,方才猜到的答案此刻更加確定了幾分。
“這傷,怕是刀劍所傷,”抬眼望了望淩軒逸身旁長劍,眉角一提,“祁煉一早便知有刺客埋伏?為何還冒這般險,”殿內隻剩他三人,清雲殤也不避諱,望著尉遲祁煉直言道。
榻上的人聞言卻是一驚,忙望向當今皇上,見他不動聲色,連著喘了幾口氣才緩過勁。外界盛傳當今天子與國相,有斷袖之情,起初不敢肯定,現在看來,是確定無疑了。其實這並未有何奇怪,自己與瀛泱,一樣是男男相戀。隻是,身份不同,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國相,兩個手握炎炔至高權力之人,若在一起,那麼,要麵對的,便不僅僅是天下悠悠眾口。在這樣一個充斥著權力欲望的泥潭中,注定無法守到一份不染淤泥的情愫。
古往今來,從未聽過有哪個帝王從一而終,一生隻戀一人,也未聽過有哪個國之重臣能與天子舉案齊眉,共擁天下。
“什麼都瞞不過你,”尉遲祁煉看穿淩軒逸的心思,沒有多作解釋,隻邁步行至清雲殤身側,語氣柔和,帶著幾分歉疚,
“若事先告訴你,隻怕你定會反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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