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45 更新時間:09-11-24 22:13
和鳴殿,合歡林。
大片嫣紅合歡爭俏枝頭,迎著月色怒放。
一襲華麗絳紫身影窅然佇立其中,下顎輕抬,清風拂過麵頰,撥亂了肩上發絲。
幾朵料峭的花朵終是禁不住搖曳,隨風紛揚撒落,飄起了一場花瓣雨。
絹紫錦紗衣袂隨風輕揚,遠遠望去,仿佛他也是其中一朵,甚至比那些花兒更豔,更灼目,更光華萬千。
隻是,他永遠不會是凋零花瓣中的任何一片,他鳳虞,就算風吹雨打,寒冰烈日,也依舊會傲然於瑟瑟枝頭。
就像當年尚年幼的他隻因隨父王接見大敗了夜郎的炎炔國君,宴席上,被尉遲承煬一句“我要他”,便隻得離鄉背井,隨那個男人跋山涉水踏入一個他毫無所知的世界。
附屬國皇子,敗臣之子,不是好聽的名號。
背負示好之意,卻是永生不得重歸故土。
宮人的冷眼,朝臣的暗諷,甚至,那個將他帶回來的人,從始至終亦沒有真心待過他。
雖是封了侯,建了殿,賞了珍寶,卻隻是他的傀儡,或許,連傀儡亦算不上。
因為,尉遲承煬的目光,永遠都隻追隨一個人。
是那個在與他回朝之日,守在城門外,清雅脫俗如蓮的人。
他還記得,那時懷抱著自己,意氣風發的尉遲承煬在耳畔輕輕說了一句,
“他就是朕的心上人,”
天下之人,都是他的,卻隻有一人,在他心上。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質子,是炎炔從夜郎那裏要的一枚籌碼。抑或是,那位心高氣傲的皇帝用來試探自己心上人的一顆棋子。
直到很久以後,鳳虞才知道,那個人為何會要他,為何會把他帶回來,留在身邊。
這一切,鳳虞未曾後悔過,他始終記得,那日宴席上,那個散發著灼熱光芒,卻是家國仇人的男子。
他說,他要他。
於是,他便和他走。
絕美的容顏上淺淺浮開一抹笑容,攤開掌心,接住一片花瓣,很美,可終究注定會凋謝,若早已注定結局,也定要以最美的姿態盛放,然後死去。
鳳虞微微闔上雙眸,笑裏有幾分蒼涼,隻一瞬便又雲淡風輕,眼底卻隱隱透出絲毫不亞於薄涼月光的凜冽,甚至,比月光更冷,更寒。
許多年了,他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或者說習慣了獨自背負一些東西。
一些作為皇子,不得不背負的使命。
“侯爺,殿外有人求見,”小公公踏著碎步急行進合歡林,遠遠便望見那抹紅衣在林中靜默,揣測良久,終是惴惴的開了口,
“知道了,”手掌輕合,將花瓣碾碎於掌心,餘下滿目腥紅。
和鳴殿亦如鳳虞本人,華麗炫目,奢華至極,殿側兩條紫藤長廊綿延數裏,廊簷上的紫金琉璃在夜裏亦栩栩奪目,光耀甚過當空的皓月。
更莫說殿前那顆七彩夜明珠,汨汨湧出的華彩頗有幾分勾人心魄的魅惑,讓人忍不住想走近細細觀摩。
“江侍郎,別來無恙,”鳳虞朗聲笑道,攬袖踏進和鳴殿,卻見江明月忙收回將觸碰到夜明珠的手,定了定神才轉身拱手,朝自己拜了個禮,鳳虞不由勾起唇角,將絲絲不悅化作麵上一陣春風,
“侯爺,恕江某冒昧擅自入殿,還望責罰,”江明月語調懇切,額上已滲出幾顆汗珠,
鳳虞眉角含笑,不動聲色,
“江侍郎不必如此多禮,”微一側身,繞過佇立原地的人,如和風細雨般,輕輕吐出幾個字,
“隻是,那珠子是先皇所賜,凡人看不得,小心丟了心竅,”
江明月後背一凜,抬首時卻見鳳虞輕浮談笑的神態,霎時沒了思緒,隻得急急跟上。
“不知江侍郎深夜來訪,有何事?”手捧一盞茗,茶香繚繞,姣好麵容被一層薄霧遮住,卻愈發讓人不忍想多看幾眼,
“回侯爺,實不相瞞,江某確有要事相求,”江明月原還在醞釀如何開口,卻不想義信侯竟開門見山,反倒讓他失了神,有些踟躕所托之事到底說還是不說,可話已脫口,便隻得講下去了,
“如今朝中,惟侯爺與國相平分秋色,”頓了頓,提及此,江明月不免心有戚戚,待望定鳳虞並未異樣,才又繼續道,
“卻不知靖煬王此番來朝,所為何事?”
鳳虞眉心一緊,倏又歸於寧靜,將杯中茶梗輕輕吹開,淺酌一口,
“國相位高權重,本侯豈能與之相較,何況,靖煬王來朝一事,自是皇上的意思,江侍郎若想知道,何不親自去問皇上?”
“江某不敢!”江明月急出一身冷汗,忙俯身跪於地上,雙手攥住衣襟,大氣不敢出。
鳳虞望著他,嘴角發出一聲不屑地冷哼。
“為臣不尊,妄自揣度聖意,江侍郎可知,該判何罪?”
江明月聞言,閉上眼睛深深低首,沉默良久,似是下定決心,才猛然抬頭,
“侯爺錯怪了江某,”
“難道江侍郎不是那幫儒臣派來打探本侯口風的麼?”鳳虞輕笑,紅燭印襯下,更顯光彩奪目,細細望去,卻有幾分濃稠的倦意。
是的,他累了。
他無心參與朝政,他想要的,一直都在那裏,卻高高在上,觸碰不得。
他恨的,怨的,不是那個人讓他無根可依,而是將他連根拔起,又丟棄在一旁,如孤魂野鬼般,有家不能回,有愛不能托,有恨不能言。
甚至在他將不久於世那段日子,心心念念的,依舊是那個忘了他,棄了他,叛了他的清雲殤。
尉遲承煬,他恨不起來,可是這漫無邊際的恨意,總要有個人承擔。
“侯爺,”江明月叩首三下,每下皆擲地有聲,“江某及眾門臣有一事相求,還望侯爺答應,”
“何事?”鳳虞勾起小指,於發際繞了繞,若有所思地問道,
“先皇遺詔有言,分蒼龍白虎二印於國相與侯爺,乃是分權二治,以求製衡,然,就如侯爺所言,如今朝中眾臣卻惟國相馬首是瞻,任其獨攬大權,新皇尚未行冠,國相更是妄自尊大,上至官吏任免,下至苛捐帛稅,無不一一幹涉過問,這天下若說是——”江明月咽了咽喉,深吸口氣,語氣悲愴,
“若說是國相的也不為過啊!!!”
鳳虞眉角輕挑,不露聲色,
“那麼,江侍郎所求本侯之事,可是與國相有關?”
“正是,”江明月再一拱手,“眼下朝中能牽製國相的,也隻有侯爺您,若非如此,隻怕未等皇上行冠,這炎炔,真不知是誰的天下了……”
“江某深知侯爺向來淡泊名利,不問朝事,卻不能忘記先皇所托,既有白虎印在手,請侯爺出山吧,江某及門臣定當竭力相助,斷不可讓炎炔淪為一家之手啊,”
“如今靖煬王遠赴蒼焰,雖是受皇上之命,恐怕亦是國相的意思,若再不將其牽製,日後待其羽翼豐滿,那當真……”
江明月麵如土灰,一番話皆是肺腑,額上汗珠已滾落一地,身子顫顫發抖,緊閉雙目,靜待義信侯開口。
鳳虞並不答話,隻輕輕端起青花瓷杯,淡淡道,
“茶涼了,”
江明月不解的抬頭,望著眼前這位紅衣似火,灼人眼眶的男子,竟不由升起幾分寒意,明明是鮮豔如斯的紅色,為何卻這般寒冷。
“隻要皇上在位一日,便無人能扳倒國相,”
嘴唇輕啟,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淡飲一口涼茶,澀苦卻比平日更甚。
“不過,或許有一個人可以,”
“侯爺所言何人?”江明月強忍胸口波濤,把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眼前人身上。
“邢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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