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67 更新時間：09-11-29 09:07
七郎和隨風跟著那位中年女內侍走進層層深苑，來到一間窗明幾淨，擺設簡單舒適的內堂裏。
靠窗的矮榻上擺著一張紫檀木透雕寬桌，桌子上有一個四方的木盤，盤子裏有黑白小棒槌各十二枚。
兩位短襦長裙，肩搭帔帛的夫人分坐兩邊，兩人都在注視著盤中的黑白小棒追，很明顯是在玩“雙陸”。
女內侍略略曲膝，低聲稟到：“太皇太後，蕭楚帶到。”
七郎站在原地，因背著光，一時未能分辨出哪位才是他的姑母，但也躬身朗聲道：“太皇太後姑母在上，請受侄兒蕭楚一拜！”
兩位婦人一起轉過臉，目光落在七郎身上，停頓良久。
左邊那位梳著祥雲髻，身穿赤色長裙的夫人笑了笑，綻開一臉慈祥的笑紋，站起來溫和地說：“太皇太後，您有至親到訪，老身先行告退。”
另外那位夫人微微抬抬手，不疾不徐道：“曹姑，替哀家多謝可賀敦的美意！”
曹姑斂衿行禮，恭恭敬敬地說了通場麵話，然後由侍女引著離開。
啊！坐在那裏的就是蕭皇後！隨風的心怦怦亂跳，忙偷偷抬眼去看這位傳說中的前朝皇後。
隻見她盤得低低的發髻上飾以紫白玉彎月梳，橫插一根綠得晶瑩通透的玉簪，除此之外，再沒有累贅多餘的首飾。身上的米色羅衫袖口處繡著精致的連枝花樣，優雅的修腰仙裙顯雍容，美麗的單絲羅紅地銀泥帔帛服帖地披在她的雙肩。
她有一張白皙端莊的臉，天庭飽滿，鼻梁挺直，圓潤的下巴給人大度可親的感覺，嘴角的法令紋卻很緊，隱隱流露出不可侵犯的威嚴……
這樣的風華，這樣的氣度！
隨風忘形地欣賞著這位已年屆花甲的女人，心中隻有這十個字滾來滾去，再也想不到其他詞語來形容她此刻的感覺。
蕭後等七郎行完大禮，方伸出修長潤澤的手，細長明亮的眼睛彎了彎，柔聲道：“楚兒，過來讓老姑媽看看你。”嗓音圓潤，非常好聽。
啊！沒想到，歲月風霜還是沒有放過這個曾母儀天下的女人！
隨風眼尖，留意到了她眼角的細紋，還有青絲裏的銀灰色，不知為何，竟然在心裏翻來覆去替她心痛，為她唏噓！
七郎笑著上前，擺出個玉樹臨風的美男款，鄭重地開口：“姑媽，不許說自己老，姑媽永遠是美人；也千萬不要說七郎象阿爹！阿爹會揍人！”
蕭後示意他靠近，嘴角上翹，表情舒展：“小七，你還是那個滿嘴胡言的小猴兒！”
七郎有點委屈：“為何七郎每次說真心話，都被世人誤會呢？”
蕭後端詳著七郎俊朗的眉眼，空空的雙眼沒有流露任何情緒，唯有那略帶惆悵的嗓音讓人感覺到她的思念之情：“小七，回去告訴你爹，他小時候比你還皮，人還沒你長得精神……”
隨風聽到這裏，無端覺得一輩子原來眨眼就過了，萬千繁華都成灰，無限心事變青煙，一時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秋風入室，輕柔地掀動重重窗紗，撫過每個人的衣襟發鬢，帶來蕭蕭瑟瑟的秋意。
蕭後的目光不知何時在隨風臉上降落，淡淡問：“小七，這就是阿英？”
七郎瞄到隨風站在那裏精神恍惚，不曉得在想什麼，就笑著說：“是啊，就是那呆小子！……阿英！姑母問你話呢！”
隨風從飄渺的空間怦然墮地，順口應道：“啊，阿英在！”
“小七，一路辛苦了，你先去沐浴，這泥猴樣兒姑母可看不上，政兒快回來了，姑母給你洗塵……”蕭後隨意伸出手去，把雙陸盤裏的棒追撥亂，和藹地說：“去吧。”
七郎開心地道謝：“嗬嗬，不是這身打扮，咱就到不了這裏啦！”
蕭後抬起眼皮，笑了笑：“委屈你了，都去洗洗吧！”
隨風看著她的手若有若無點了點，倒吸了口冷氣：乖乖！什麼意思？都去洗洗？
她還在瞪著眼睛，已經有兩個侍女過來躬身彎腰，低聲請二位動身。
七郎笑嗬嗬轉身，看到隨風的樣子，醒悟過來要糟糕，但眼前這陣勢，沒有轉彎的餘地……他的笑聲不由得變得幹巴巴起來，兩人硬起頭皮跟著侍女們走出去。
隨風看看那嚴肅的女內使沒跟著來，才把丟了的魂撿回來，和七郎打個眼色，兩個故意慢慢走，隨風悄悄說：“這都什麼事？一見麵就讓洗澡？”
七郎無奈地說：“我們這模樣，也實在出不了大場麵。”
隨風東張西望，心存僥幸：“小廝……應該有另外的地方洗吧？”
七郎點頭，可還是不放心：“你自己要小心！”
他們邊走邊鬼鬼祟祟咬耳朵說話，自以為沒人留意……
幾位窄袖襦裙的侍女把他們帶到一間高頂白石屋前，其中一個推開門，微笑著做出請君入內的手勢。
七郎看一眼阿風，目光中大有保重之意，然後提起衣袍，走進大門。
隨風裝作和自己無關，擺出小廝的樣子老老實實在門外候著。
可是人家沒打算放過她，推門的侍女笑眯眯望著她，溫柔催促：“請！”
隨風腳下生釘，強笑：“嗬嗬，少爺……不用小的服侍沐浴……”
那侍女臉上笑開朵花：“阿英少爺，太皇太後吩咐，阿英少爺護主有功，特賜湯浴，請！”
隨風指指裏麵，點點自己的胸口，睜大眼睛：“他？我？”
後麵幾個侍女笑著脆聲道：“阿英少爺，請！”說完，她們像一陣風襲來，不由分說簇擁著隨風擠進屋子裏。
兩名侍女正在為七郎寬衣，他張開雙手，看到隨風進來，頓時張大嘴巴，定在那裏，象個稻草人。
隨風掙開眾侍女的包圍，混亂中看到高高的天花下，一個香薰冉冉的大水池，水池以白石鋪就，水麵微波蕩漾，倒影著從眼窗透進來的陽光，象無數雙孩童帶笑的眼睛，在一閃一閃。
“少爺！”隨風跳開兩步，低聲呼救。
七郎忙收回雙手，護住自己半露的胸膛，一迭聲道：“這都什麼回事？都給我退下！”
為首的侍女嘴角含笑，用大姐姐的口吻說：“少爺，你們不是一起長大，情同手足麼？嗯……主仆有別，這樣吧，少爺先洗浴，奴婢們替阿英少爺鬆鬆骨，然後再調過來。”
他們這才注意到這石屋裏還有兩張鋪著織錦的床，床邊還有兩名短裝侍女在恭候，還沒看清楚架勢，兩個侍女便擁著隨風往床邊走去，其中一個還說：“來，阿英少爺，先把衣裳脫了，這樣按摩起來才叫舒服……”
隨風快要傻掉，幾乎要拉開弓箭步，急得嚷嚷：“好姐姐……阿英怕癢癢，不用，不用……千萬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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