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02 更新時間：09-12-22 16:43
我終於還是絕望了，在程瀟回國之前，身體裏麵的肝髒、眼睛、不規則出血、全身疼痛、嘔吐這樣的症狀已經頻頻出現，再多的藥物維持，都讓我看不到明天。
那個時候，我和紀典優世界各地的流浪旅行，在都柏林的天空下，紀典優柔軟的毛衣輕輕的擦著我的臉頰，我笑著對他說：“阿優，我們回去吧。我想見他最後一麵。”
紀典優的臉緊緊的貼著我的臉，他的淚水溫暖又瞬間冰涼：“千千，我不許你這麼說，千千，我們還有希望，還有……”
哪裏還有希望，曾經有過的希望都已經變成絕望，如果沒有希望，至少不會有滅頂的絕望。
強烈的思念支撐著我，如同一隻鳥，終於要返巢。
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們都刻意的讓自己的心情平淡，隻是那眼裏的悲哀，是濃得化不開的絕望。
陷入昏迷的時候，葉千帆可以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在她的耳際呢喃：“千千，千千……”
紀典優猛然推開門，‘人間’會所裏麵的包廂內，林馳譽、常默非、淩飛揚、程瀟四人正在打麻將，常默非在煙霧中看到他推開門笑道：“阿優，你丫舍得跟哥幾個玩玩了，快來快來。”
正說著，常默非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把牌碼放在抽屜裏想去喝茶，卻隻看到紀典優麵帶怒色，從未有過的凝重神情直直的走向了背他而坐的程瀟。
一把抓起他的衣領，使程瀟站了起來：“跟我走！”
程瀟一臉的不屑：“去哪裏？跟你去看你和我老婆有多甜蜜嗎？”
紀典優此時雙眼猩紅，一拳揮到程瀟措及的臉頰。打得他整個人向後跌去，還是淩飛揚扶了一把才沒有狼狽的跌倒在地。
“你瘋了，阿優！”淩飛揚條件反射，本能的回吼他。
程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紀典優又要上前拚命的狀態被身後的林馳譽悄悄的伸出一腳，然後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衣服，他回過頭來吼：“哥你別拉著我，我今天就想揍他！”
紀典優更是不要命的掙紮，差點和林馳譽也動起手來，林馳譽忍無可忍，一拳揮過去把他揮得愣在原地：“你還有理了你！你憑什麼要揍他？！”看了他一眼：“你心情好就把人家老婆帶著世界各地旅途，心情不好就要揍他的人？！”一翻白眼，冷冽的語氣飄出來令人頭腦發顫：“之間不管是因為，感情的事情我不插手，現在想揍他得先過我這一關。”
“哥——”紀典優的全身完全的崩潰下來，拉起一旁的椅子跌坐在上麵，手幾乎是哆嗦著掏出來煙，顫抖著點著了火。眾人麵對著他從未有過的失態隻愣在那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煙霧，終於吐出來：“程瀟，出國前千千檢查出來遺傳她媽媽的病，這一年來我帶著她在日本已經做了骨髓移植手術。是她不許我告訴你的，是我帶她走的，是我們騙了你……”還沒有等他說完，程瀟轟的一身上前，標準的拳擊打得他困倒在地，嘴角都流出血來，紀典優沒有反擊，任憑他的拳頭落在身上，一聲不吭。
淩飛揚拉不開程瀟，林馳譽緩了一下，上前兩拳把程瀟製止住了：“夠了！他媽的聽不聽我話了？！”
常默非上前扶起了紀典優，他輕輕的說：“骨髓移植失敗了，現在的排斥隨時會要她的命。可她還是不許我告訴你，她又昏迷了，在軍區醫院，”他抬起頭來，悲傷而又堅定的說：“去見她一麵，回來再跟我算賬，也許，是最後……”
“住口！”程瀟怒發衝冠，指著紀典優：“這事我跟你沒完！”拔腿就跑。
程瀟曾經說，即使一會兒紅，一會兒黃，一會兒綠，也心甘情願的做一隻被葉千帆囚禁的鳥。緩緩的走到重症監護室時，貼在下班窗上，看著裏麵睡著的人，臉上還帶著氧氣罩。短短的頭發隻貼到了耳際，雖然大部分的臉都被氧氣罩遮住了，還是可以看到臉色和被子一樣的白。
換上了無菌衣走上前，腳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一樣，怎麼樣也提不起來，全身失去力氣。千千，假若可以，我寧願你和紀典優遠走高飛，世界旅行，我也不願意看到你躺在這裏，失去生命的養分。
可是千千，我如此的心甘情願被你囚禁，你還是殘酷的拿走了我最後的一絲空氣。
昏迷中的葉千帆仍然可以感覺到，那怎樣也止不住的眼淚，順著臉頰一刻不停的滑落下來惚中，好像他冰冷的唇湊上來，一滴一滴的唇去，比汗水甜，比海水鹹。
他的唇就那樣落在她的唇上。就像是生命中最熟悉記憶，把彼此溶入血液裏的熟悉。他緊緊的摟著她，甚至因為太過用力，連骨骼都卡卡響。
隻有抱著她，隻有把她攬在懷裏，世界才是安寧的，才可以忘了周遭的一切。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邊呼喊著她，喃喃的低語著他五百個日夜裏，沒有說出口的愛意。
紀典優的聲音，帶著哽咽輕輕的在她的耳際告訴她：“千千，是程瀟。”
是程瀟？程瀟？哦，那個笑的如同陽光一樣的俊美少年嗎？那個曾經與我一起許願看星星的白衣男子？是我愛過的程瀟嗎？
葉千帆的潛意識告訴她，她要醒過來，看看一她曾經怎麼樣也看不夠，卻又來不及多看一樣的程瀟。
“千千……千千……”
是誰？是誰的聲音如此的悲傷暗啞，如此的哽咽絕望？這樣深情又戚哀的呼喚著我？是程瀟嗎？是他嗎？他抱著我嗎？他怎麼有這樣蒼老的聲音在我的耳際喃呢？
她終於緩緩的睜開眼，抱著她的程瀟，眼裏閃閃著耀眼的光，帶著極大的興奮：“千千，”他吻我的唇：“千千，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千千……”
葉千帆，痛苦無力的問：“是程瀟嗎？”
“是我，是我千千，我是你的程瀟啊……”他的淚水滑落下來，滴在她的臉龐上。原來昏迷中那麼多冰涼的濕潤，都是不停滑落的淚，來自程瀟。
她緩緩的伸出手去，捧起了程瀟的臉，一寸寸的撫摸著，卻沒有看到抱著她的程瀟，臉上湧上的是不無言說的悲愴。
她已經看不見了。
摸到了他臉上的淚，她也流下了眼淚，可是這一刻，又在他的懷裏。如此的熟悉，如此的安定，不再害怕，也不想是強烈的思念，輕輕的把頭紮進他的懷裏，卻沒有力氣說出話來。
鼻息間，全是濃烈的藥水味，葉千帆知道自己雙昏迷了，也知道自己又在醫院了。終於開口：“程瀟，你不要怪阿優，是我要他這麼做的，是我逼他，威脅他的。”
男人哽咽著，點頭，把她骨瘦如柴的身子抱得更緊。
他的雙手又撫上我的臉，大拇指輕輕的拭去我的眼淚。對著葉千帆身後的紀典優點了點頭，轉身抱著她，起身，離開。
在北海的別墅裏，他緊緊的摟著她，天空的繁星特別的明亮，即使她什麼也看不到。
“星星，出來了嗎？”她氣遊若絲的問。
“嗯。”
“是不是很漂亮？”她又問。
“嗯。”
葉千帆小時候曾經問爸爸：“媽媽呢？為什麼我沒有媽媽？”
爸爸回答她：“千千，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遠，不過我們每個人最後都會去那個地方的。如果你想媽媽了，可以抬頭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顆，就是媽媽在對千千笑。”
她知道，她馬上就要去那個最遠的地方了，然後變成最亮的一顆，然後看著程瀟微笑。
“程瀟，每一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跡，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茫茫的星海裏，你不必徘徊，也不必害怕，因為我早己在我的星星上，刻上了你的名字。”
在這一刻，她短暫的一生，已經進入結束的倒計時。已經停歇的眼淚再度無聲流了下來，無息，還是無息。
她的手伸過去，覆在程瀟摟著她腰上的手，這一刻的他們都抬頭望，望著天空的繁星。她輕輕的，用盡力氣說：“程瀟，每一顆星星，都可以為我證明，我有多愛你。”
他哽咽著回答她：“我知道……我知道……”他吻她的耳際：“千千，”痛不欲生的痛哭：“別離開我，千千……我愛你，我愛你，別離開我，別再離開我……”
“要好好的活著……”程瀟，每個人的人生裏，都有一個命定的戀人。我們隻是來不及，走得更遠，程瀟，是我沒有福氣。可是你不一樣，你抬頭看繁星，可以看到最亮的兩顆，都是屬於你的。一顆是我，另一顆是我們的寶寶，所以，你要好好的活著。
她在他的懷裏，悲愴的傷心欲絕，他的哭聲那樣的低沉痛苦，眼淚一滴一滴，落個不停。是她今生今世裏最大的難過與不舍。那些眼淚仿佛已經與星星都交織在一起，明亮的幻滅，都幻變成了他，變成了過去，變成了愛，變成了痛，變成了身心疲憊，心字成灰…
“唱那首《千千闕歌》送我離開吧！”葉千帆進入彌留時的最後一句話。
“徐徐回望，曾屬於彼此的晚上，紅紅仍是你，贈我的心中豔陽。如流傻淚，祈望可體恤兼見諒，明晨離別你，路也許孤單得漫長。
一瞬間，太多東西要講，可惜即將在各一方，隻好深深把這刻盡凝望。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ah…因你今晚共我唱…”
程瀟，在這永別的時分裏，你的歌聲仍舊讓我覺得哀傷的漂亮。此生所有的追憶裏，隻有你，讓我還期待來生，還有這樣的今宵再回償。
程瀟，在以後的日子裏，你不需要悲傷，也不必要絕望，更不必把我放在心頭時時念想，隻希望偶爾的時候，抬起頭看看天空裏的星星，有顆‘程瀟星’會知道，你抽空想起了，我的舊時模樣…
那個晚上，天上的繁星從未有過的明亮，照耀在他們的身上，是一層銀白的光。她在他的懷裏，安靜的離去。他淚流滿麵，徹夜歌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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