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4 更新時間：09-09-11 13:16
我回到舞廳，老爹就在門口等著我，看起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怎麼這麼長時間。他說。
我愣了愣，問他，爹，你見過曼斯的胸像嗎？
老爹皺了皺眉。見過。
那……我和他長得像嗎？
老爹低下頭好半天沒說話。陛下和你說的就是這個？
嗯。我點點頭。
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兒嗎？我問。
沒什麼。天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說完拉著我就往外走，也沒等舞會結束。
爹，你怎麼了？曼麗芬公主呢？我被他拉著，抬頭看著右前方45度角他那若有所思的側臉。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怒氣衝衝的回頭對我說。以後給我老實在家呆著不許隨便亂跑。
回去的馬車上他也異常沉默。
外麵的人群依舊沒有散去的意思，好像要趁著國王的舞會一起徹夜狂歡似的。馬車的隔音不錯，坐在車裏基本聽不見外麵的聲音，隻是時而會有些動靜細細微微的飄進來。外麵的燈火耀眼的光透過車窗上紫色的綢緞透進來，在車廂裏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光。
我抬頭看坐在我對麵的老爹，他依舊是一臉嚴肅的低著頭，十指交叉放在膝蓋上，好像在思考什麼。
爹，陛下說我長得像曼斯你不高興了是嗎？
他像是被驚醒了似的呼的抬起頭，定睛看了看我。
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我笑笑說。我也知道曼斯是一位多麼偉大的人。他是我們蘭斯爾特家的象征。怎麼會像我這麼無用的人呢。
他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嘴。突然笑了，搖搖頭。坐到我旁邊來，攬住了我的肩膀，讓我的頭靠在他的頸窩裏，抬起手撫摸著我的頭發說，
傳說中曼斯是個偉大的人。這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強大的力量。而是因為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他是少有的能夠鼓舞人心的人。他的心就如同金子般閃光，如同綢緞般溫柔。即使是絕望的境地，隻要望一望他的眼睛，心中就會重新充滿希望和勇氣。那時候，我們精靈的敵人是傳說中第一代的神後蓋亞和天神烏拉諾斯的後裔獨眼巨人。而我們，不論是在體力還是神術上都不是巨人的對手。在伊斯坦和曼斯之前，精靈是巨人的取樂的奴隸，玩膩了就變成食物。我們就是這樣像螻蟻一樣活了幾億年，直到國王伊斯坦和我們的祖先曼斯的年代。伊斯坦和曼斯用他們偉大的靈魂吸引了散居在森林各處的精靈部落，大家團結在一起才有了後來的勝利。他們的偉大不在於他們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而在於偉大的靈魂。他們是那個時代西歐娜斯的象征。西歐娜斯……綠色的希望……那其實是他們抗爭的口號。他們就是一路懷著對未來的希望踏著敵人和精靈的血，在戰後的廢墟上建立的伏蘭頓……
他說到這裏，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
你的身體裏同樣流淌的是曼斯崇高的血統。所以，不要自慚形穢。這隻會讓曼斯蒙羞。你要時刻記得這一點，要帶著曼斯的驕傲繼續伏蘭頓的光榮。但是……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但是，也不要盲目的服從陛下。我們蘭斯爾特家族的人不是皇族的仆人。我們是戰士，是改革家，是與國王並肩而戰的同盟者。永遠不要忘了這一點。
在我人生的前15年，我一直生活在憧憬和不現實的世界裏。後來想想，其實當時的傑戴特甚至是整個伏蘭頓，甚是是整個世界，在我的腦袋裏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花園，到處陽光燦爛，沒有黑暗，更無法想象人與人之間複雜的勾心鬥角。我認為，人與人之間就應該是和善而禮貌的。像猜忌、隔閡這樣的東西反倒像是幻想或是文學作品的那樣離我遙遠。對於外麵的事情，老爹從來也不會對我多說什麼。對我我這種過於美好的近乎於無知的想法，不知道他是沒意識到，還是根本不想加以糾正。直到那天，他才第一次對我有保留的掀開了生活真實的簾幕，言辭閃爍的對我說著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其中還隱約可以聞到較量和猜忌的味道。
我感到不安。
對老爹的話不安。也對未來感到不安。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到生活原來如此虛空，生命原來如此漫長而飄渺。每一瞬間都可能出現從前無法想象的意外。
我想起了露台上光影中用雙手握著我肩膀的人。我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實。可他卻是老爹第一個叫我不要相信的人。
我所有的思考都沒有了方向，心像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裏漂浮。那時，我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渴望黑暗。孤獨而安全的黑暗。
等我再次走出家門，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當然不是得到允許正大光明的走出來的。我是從我臥室的窗戶裏飛出來的。從那次舞會以後，老爹就在不允許我獨自出門了。幾次我去書房找他理論，都被他怒氣衝衝的趕了出來。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認真而堅決的拒絕我的請求。
但是，我渴望外麵的風。
我不能長久的被禁錮。否則我會整天癱在床上頭腦昏昏沉沉，最後在夜晚來臨的時候深深的自責又浪費了一天。
於是，在半個月後的禁足後，我忍無可忍的溜了出來。
我去了克隆河畔。當然，和我的琴一起。
那天幽冥花開得格外豔麗，陽光下仿佛閃爍著亮紫色的光。
一個穿著黑色大氅的人將雙臂交叉枕在腦後躺在河岸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
我一時楞住，沒想到還能再遇到這人。
我走了過去。他卻依舊閉著眼睛，一動也沒動。
或許就因為他睡著，我也就不需要顧忌什麼。於是我蹲下身去仔細看他的臉。
我不知道為什麼人類的臉可以這樣蒼白。他蒼白得就像被抽幹了全部的血液。但是，這些卻無法掩蓋的他英俊。不隻是英俊，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和陛下一樣的紋理，那是屬於一位王者的。我暗自猜測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神秘的出現在伏蘭頓境內，如果是哪個國家的王室成員，昨天的舞會上怎麼沒有見到他。他又為什麼總是在克隆河邊出現，難道他不知道這是來自地獄的冥河嗎？
腿蹲得麻了，我坐在地上。抬起頭看了看天上飄過去的幾朵白雲。這天，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給我彈支曲子吧。他突然說話了，差點沒把我嚇得跳起來。
我轉頭看他，他卻仍然閉著眼睛。
你沒睡著啊？我撇撇嘴問。
他嘴邊微微挑起一個弧度。
你的禦風術使得跟刮台風似的，老遠就把我吵醒了。
我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理他。卻突然想起來，連忙問他。你怎麼會知道我用的是禦風術？你也會神術？
怪不得我驚訝。神術是精靈的秘術，從不透露給人類。
他睜開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睛就和他的頭發一樣是夜一般的漆黑色。
他說，做我們這行兒的不想知道腦袋裏也會被迫被塞進一些東西。
啊？你做哪一行的啊？
他笑著眨眨眼睛又閉上了。轉回身去躺好，依舊曬著太陽。
許久才說。這些天你怎麼沒來呢。
你在等我嗎？我驚訝的問。
嗯。他像是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給我彈首曲子吧。他睡意十足的說。
切。也沒什麼。不就是彈首曲子嘛！
我調整了一下姿勢，將琴抱在懷裏。腦袋裏就不自覺的回想起那天晚上的那首《回來吧，隨風而逝的愛人》。第一次看見老爹那樣全身心的陶醉其中。手指不自覺的動起來，音符開始在空氣中流轉。
我閉上眼睛，任由手指在琴弦上跳舞。我閉上眼睛，感受著眼瞼外高遠的白雲，聞著河邊幽冥花那淡淡的清香，聽著克隆河水潺潺的流淌。深深的迷醉在了當時那種和諧美麗的氛圍裏。
一曲終了，我張開眼睛，天變得更加的藍，世界的色彩變得更加豔麗鮮明。
你變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掙開了眼睛，看著頭上的絲絲浮雲，悠悠的說。
我們又不熟，你怎麼知道我變了還是沒變。我有些不服氣的說。
他笑著坐起來轉過頭看我。這時，太陽正落在他的身後，給他周身勾勒出一道金色的邊，也讓他的臉不再那樣蒼白。
他像是已經習慣了忽略我的話，自顧自的問道，你彈的曲子叫什麼名字？
我氣得七竅生煙。但還是回答了他。《回來吧，隨風而逝的愛人》，我說。
我看見他睜大了眼睛，眼睛充滿了驚訝和不知所措。
他呼的站起來，接連退後了好幾步，裹在身上的黑色大氅一片淩亂的散開，露出了裏麵黑色的硬領禮服。
你怎麼了？我坐直了身子問他。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我似乎看到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
他搖搖頭，慌亂的整理好衣服。一瞬間就鎮定了。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說完轉身匆匆離去。依舊是向著逆著克隆河的方向。
我有些愣住，不明白這人是怎麼回事。
一陣風起，將河邊的幽冥花吹得瑟瑟發抖，突然間就失去了方才的神采，顯得沒精打采的。
我抬頭看看天，太陽也快落山了，再不回去恐怕要被發現。就現在的形勢來看，要是被老爹抓住我未經允許就出來閑逛，那還不結結實實的禁足我一兩年啊。
想到這，我也不敢久留，戴好兜帽遮住臉，就駕起禦風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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