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91 更新時間：10-03-18 22:10
再次邁進這個小木屋，一切卻又一次大不相同。傲天在我的攙扶下緩緩地走進來，娘走在前邊。最前邊，是興言族的公主，林天瑩。
娘讓我們在那間有琴的屋子裏坐下，讓傲天好好地療傷。而她卻一個人走進了她自己的屋子，關上了房門。我們坐在外邊，氣氛尷尬到極點。我一邊牽掛著傲天的傷勢，一邊牽掛著娘。
終於，我等不及，向那扇門走去。可就在這時，門開了，娘走了出來。可她的打扮，卻讓我大吃一驚。那是一件看上去是給侍女穿的衣服，可跟我的大不相同。娘的容顏在樸素的裝飾下竟顯得有了些光彩，似乎年輕了幾歲。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幼時。
“你，怎麼會有興言宮中侍女的衣服？”天瑩一驚，站了起來。
“公主，我便是當初興言宮中的琴女，如聲。”娘淡淡地說著，聲音滄桑，如同平靜的湖水。
屋子裏霎時寂靜了，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看著娘。娘在一邊坐下。
“玉兒，你的父親，本是一位興言族的農民。而我，是本族的女子。你還未出生，他便去世了。為了生存，我入了興言宮中，做了琴女。憑借高超的琴藝，我很快便成為了琴女之首。不久，我見到了族王，林雲。他對我關懷有加，絲毫不嫌棄我貧賤的出身。有一天，他告訴我，他要收我為妃。
“可我，是一個寡婦，且有孕在身。太後娘娘怎能容忍我？她不同意他的決定，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可就在這時，邊塞打了敗仗。太後娘娘說，這一切都因為我，因為我是禍水！她要求他，立刻將我處死。而他……”娘的聲音顫抖到幾乎沒有辦法聽清楚，“答應了。”她用手捂住心口，仿佛不這樣做心便會碎成片。我過去握住她的手，她卻將我推開了。平靜了一下，繼續說道：
“跟我不錯的一位侍女將這一事告訴了我。我悲痛欲絕。為了我的孩子，我決定要逃走。
“當時，我作為一個侍女，還做著一件事，就是照料王子和公主。幾個月的時間，我幾乎已經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所以，我走之前，決定再去看他們一眼。我來到他們的宮殿，看到六歲的小公主天瑩正和四歲的小王子天信無憂無慮地玩耍，笑得很開心。看到他們純真可愛的樣子，我的心中突然被恨意填滿。他說過他愛我，他說過要給我一生的幸福！可是呢，他那麼輕易地就答應置我於死地！
“我決定報複他。我告訴小公主，他們的父王要弟弟天信去見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任何懷疑，我便抱著天信，逃離了皇宮。
“拖著沉重的身子，我經過長途跋涉，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改名為若聲，以街頭彈唱為生。不久，我生下了孩子，起名叫汀音。小王子天信，改名為信天。”
一句話簡直要將大地都震動，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木屋上，發出沉重的聲音。
我用模糊的雙眼去看傲天，卻見他用手緊緊地握著椅子的扶手，眉頭緊鎖，卻沒說一句話。我隻看到，椅子在顫抖，他自己也在顫抖。
娘的神情依舊是淡然的，臉頰掛著淚水。
“為了報複林雲，我告訴小王子，他的父母皆被興言族的族王所害。從小到大，我不斷告訴他，要為父母報仇。那五年的時間，我在仇恨、猶豫和彷徨中度過。我看到小王子純真的笑容，不忍讓他生活在錯誤的仇恨中；可我看到他長得那樣像他的父親，仇恨便再次滋長。就這樣，我還是沿著錯誤的路走下來了。
“直到有一天，天信不見了。汀兒告訴我，他的信天哥走了，要去做大事。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心中並沒有我期望的快樂。我決定，離開這裏，再也不見小王子，就讓他聽天由命。我隱居村中，改名憶雲，給汀兒改名凝玉。我默默地耕種，默默地祈禱，希望上天能夠原諒我的罪孽。
“我不願意玉兒再入宮，可天不隨人願，十二年後，我的玉兒還是被強行帶走了。我傷心欲絕，可也沒有辦法，隻有日日夜夜盼她回來。前幾天，我的玉兒終於回來了。在我最高興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做了琴女，還愛上了原野王。
“我以為這是對我的報複，讓我的孩子步我的後塵。可萬萬沒想到，事情遠比這更糟。原野王跟她一起來了，她要我出去見他。可我竟發現，原野王，就是小王子天信。一時刻，我激動，我高興，可我更痛苦，心中隻有‘報應’兩個字。
“信天告訴我，他‘報了大仇’。我知道，從那一刻起，我與他便恩斷義絕了。他和玉兒，也成了仇家。所以，我不能讓我的玉兒嫁給他，更不能讓他犯下更大的錯誤。我知道這對他們很痛苦，但我必須這樣做。我想了又想，決定對他們說，他們是親兄妹。”
娘說著，站了起來：“今天是對信天很重要的日子，我放不下他，決定偷偷跟去。沒想到，卻見到了你，嫣瑩公主。我見到信天有難，知道這件事沒有辦法瞞下去了。這一天，還是到來了。”
娘望了望傲天，我也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隻是，我的雙眼被淚水模糊，我不能看得清楚。但這一切還是像刀一樣重重地割著我的心。
傲天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的雙手重重地顫抖著。我看到他的臉色蒼白得沒有絲毫的血色，嘴角沉重地抽搐著，眼神也有些迷離。
我真想，真想去拉住他的手，真想！可我不能！不能啊！
他皺了皺眉，輕輕搖搖頭，用手扶住椅子的扶手，卻突然笑了，說道：“這麼說……這麼說……我，我親手殺掉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娘’？”他用力一捏，那張椅子全部碎成了片。
我看到他的手上流淌著淋漓的鮮血，心痛得無以複加。我向娘望去，卻見她望著傲天，淡淡地微笑著，說道：“我……對不起你……”說著，她慢慢地移動腳步，向琴的方向走去。
天瑩用手緊緊地握著劍，慢慢地站起身來，“如聲？原來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隻聽一聲劍響劃破寂靜，光亮的劍身已經向娘襲來。
“天瑩！”我向前一步擋在前邊，她一驚也就滯住了。
“嫣瑩公主！求求你！她是我娘啊！求求你，手下留情啊！如果你有恨，那就殺了我！殺了我！”
“凝玉！你以為到了現在我還會給你留情麵嗎？我們之間早已經恩斷義絕了！你快點讓開！不然我不客氣！”她暗綠色的眼睛仿佛有波浪湧動著，幾乎要把我吞噬進去。
“嫣瑩公主……”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琴聲。我似乎看到了娘蒼老的手指撥動著琴弦，讓美麗的樂曲飄揚而出，繚繞在整個屋子裏。我的淚水簌簌地流下，滴在地上，與樂聲附和著。
傲天慢慢地走近娘，一直來到她的身邊。
“傲天！傲天！你冷靜些！求求你，你冷靜些！”我拉住他的手，希望製止住他的顫抖。可他，卻用力地將手抽出，將我摔在地上。這時，天瑩卻動手了。
“不！”我掙紮起身，情急之中用手握住了劍身。一陣劇痛襲來，我全身上下幾乎都酥軟了，意誌幾乎都要倒下。
“凝玉！”似是責怪，似是憤怒，天瑩的聲音很怪。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我轉過頭，看到娘慢慢地站起身，溫柔地望著傲天，道：“對不起，小王子。奴婢的罪孽，自己解決就好。”
說完，她轉向天瑩，說道：“小公主，對不起。”說著深深一躬。
我回過頭去看天瑩，卻在這時感到了我的半個世界的轟然倒塌。
“娘！”我用帶血的雙手摟住她的腰，讓她躺在我的懷裏。她口中的鮮血，將我的衣裙染上刺眼的紅色，如同綻放了的彼岸花。我感到，手中所感到的溫度慢慢地消逝。
“玉兒……娘……這輩子，對不起你……”她說著，轉向傲天，“小王子，求……求求你，念在和玉兒的情份上，不要……不要傷害她……”
“不！娘！這是為什麼！這一切都是怎樣發生的！娘，你就留玉兒一個人在這世上嗎？娘！娘！”我用幾乎濕透了的臉頰碰上娘的皮膚，渴望用我的身體把她漸漸冷下來的皮膚暖熱。可是，無濟於事……
“傲天！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五年的養育之恩，怎麼能一筆勾銷啊！”我用手抓住他的衣角，聲嘶力竭地呼喊著。
“不……到底發生了什麼？”傲天壓抑住心底瘋狂的呼喊，平靜地說道，“這是不是一個夢？”說著，他口中鮮血直流，滴在我的手上，流了下去。
娘的眼皮輕輕地顫抖，用一汪溫柔的眼波望著傲天，似乎有許多要訴說卻不能說的情感，希望從她的眼波中蕩漾出來。
“傲天！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就算看在你我的情份上，就讓這些債由我來償還！”我的嗓子開始沙啞，卻喚不來他的動容。
可就在這時，他的手微微動了動，突然上前，把住了娘的脈搏。
我的心裏驟然輕鬆了大半，蘸了蘸眼淚，隻看著他和她。
可就在一絲渴盼在我的心頭泛起淡淡的漣漪之時，傲天的手卻停住了。我看到他眼中的淚水，緩緩地沿著臉龐晶瑩著。
“娘！”他突然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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