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61 更新時間：12-10-27 12:13
一抹淡綠色的晨光在天邊浮現，照亮了整片大地。
露水在葉尖滾動，“啪”得落入我的眉心。
我疲憊地靠在樹幹上，緊握著法杖的手鬆了鬆，氣息還未平息，極累的瞌上眼。
想想一隻長得很醜的幹屍在你麵前跳來跳去，又不時張開嘴，露出那所剩無幾的黒牙朝你咬去是個什麼感覺。然後再來想想你被一群幹屍圍起來，重複上述動作。最後，再來想想如同潮水般的幹屍……
自己就在這樣的情境下不眠不休地折騰了一晚，現在是連動動手指都不想啊。
“芸幽。”極為熟悉的聲音在身旁喚起。
我動了動眼皮，艱難地分開一條縫，不出意料地看見了同我一般狼狽的童童，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你來啦。被幹屍追的感覺好麼？”
“幹屍？”他聽了，微微苦笑了下，“比那個還慘些，幹屍行動緩慢，若攻起來勝在數目多。我天黑後被傳送到了七宗塔的另一層，遇見了頭戴罐子的大頭鬼和小兒鬼，大頭鬼身子小，頭大，行動速度卻極快，我被折騰了得夠嗆。”
我點點頭，將法杖放入了手鐲內，伸了個懶腰，道：“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但沒有看見人，接著天就突然黑了，我他們被召喚到這棵樹下了，就廝殺了一夜。天亮的時候幹屍紛紛變成血水融進地裏不見了。”
“這一層的應該是妄鬼，生前善於騙術，喜歡捉弄人，本性是不壞的。我昨天落下的時候也落在這兒一戶人家的後院，天黑後才被召喚去了別層，天亮了一切恢複安靜了又把我送回你身邊，看來他們是故意在我們打鬥的時候把我們分開呢。”他拍拍我的肩，站起身，微笑道：“走吧，去城裏看看有沒有什麼破解妄鬼的線索。”
一聽這話，我連忙縮起身子，雙手抱膝，把頭埋得低低的，隻露出一對眼睛，支吾道：“可不可以不去……”我想休息啊……
“走啦。”精力充沛的童童拉起我的一隻手，用力握了握。
“不要……”我一把抱住大樹，十指緊扣在樹幹裏，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走嘛。”
“不……”
……
最終，我被童童死拽硬拖地抱離了大樹，極不情願地跟著他走。
太陽慢慢爬上了半空，從巷口內能隱約聽見雞犬的叫聲，城已恢複了原來祥和寧靜的樣子。街上的小攤販多了起來，有人推開門，帶著菜籃子出門早集。
“哥哥，哥哥。送給你。”從巷子裏跑出一個小男孩，腳有些跛，肥肥的小手握著一串糖葫蘆遞到童童麵前。
童童先是愣了一會兒，對男孩靜靜地笑了笑，接過糖葫蘆道了句謝，攥著糖葫蘆又重新陷入了沉思。
小男孩也極為高興，揚著一臉濃濃的笑意跑開了。
隨著小男孩地跑開，巷口另一頭傳來了嘈噪聲。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從從街道前跑過，身後追著幾個氣勢洶洶的男孩。小女孩一拐躲在婦人身後，調皮地對男孩地做著各種鬼臉。男孩們氣氛地跺著腳，卻也無可奈何。
婦人停止了拍動嬰兒的手，微微的笑著，眼睛眯成一條線，柔聲道：“你們做哥哥的讓著點妹妹啊。”
這一幕……不正是昨日我所見的？
隻是昨天追逐小女孩的是三個男孩，而今日，卻隻是兩個。
我轉身問同樣出神的童童：“昨天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也送了你一串糖葫蘆？”
他點了點頭，又輕輕搖了搖頭，隻道：“他昨天腳沒有跛。”
聽了他的話，我更堅定了我的猜測。
“陪我去‘隔世’客棧吧。”我道。
“好。”
明明選的是不同的巷子，看到的卻是同樣的情景。明明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可無論怎麼走，都會走到“隔世”客棧門前。
如昨日一般，客棧內人們飲酒作樂如常，喧鬧歡笑聲不斷。
隻是相較於昨日，卻有些清冷。
“客官，裏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呀？小店店小，食樣卻是遠近聞名的，山珍海味，還是鳳骨龍鱗，隻要客官能叫出名的，小店都有。凡是這天下有的食材，沒有我們做不出的。”跑堂的小廝從門內迎了出來，滿臉堆笑。
我越過那小廝，徑直走到昨日自己所座之地，掀擺坐下，朗聲道：“上紅燒鬼屈手吧。”
“這個……”跑堂小廝一愣，麵色有些難看。
“來啦。”歡快的聲音插入了對話，一碟熱氣騰騰的菜肴應聲放在了桌上。一隻流著鮮血的斷手盛在碟中，手是如烏的黑色，上頭撒了厚厚的一層蔥花。
“嘔……”這次嘔的人不是我，是童童。
小廝雙手環抱，挑起眉，不悅道：“明明是你說要這道菜的，我們隻是奉命做了而已。可別吐在這兒啊！”
我揚了揚嘴角，自顧自雲淡風輕地倒茶，喝茶。
目光投向遠方，天色已開始泛黃。隻是片刻，天色全部暗了下來。
“咕咚……”心髒又劇烈跳動了起來。
耳邊又響起了那聲音——“小幽，你怎麼還不回來……你又調皮了……”
就來了。我在心中默默回應著。
站起身對童童莞爾一笑：“我們待會兒見。”
話音未落，兩人統統化作白光，消失在了“隔世”客棧。
展現在眼前的，自然又是那血紅的天，殘破的世界。
“吼……”巷子裏傳出可怕的低吼聲，黑影們漸漸聚攏過來。
有了昨天的經驗，我不緊不慢地從手鐲內翻出法杖，手指在地上劃下一個圈，手指所觸之處迅速燃起兩人高的火焰。我席地而坐，法杖平放在前，合上眼，默默開始吟唱法術。
又將是個無眠夜啊。
“呼……”我睜開眼，停止了吟唱，身邊的火焰也迅速熄滅，隻在地上留下了一個極淡的灼燒痕跡。我習慣性地靠在樹上，抬手拭去額上的薄汗。
陽光已經傾落大地，所及之處一片安逸之景。
這是我在這兒呆的第七個日夜，不眠不休的第七個日夜。
這兒每一個時辰一次日夜交替，每每我剛想睡，天便黑了，那些幹屍又會從巷子的各個地方爬出，來尋找我這個可口的食物。
一開始還好，童童一到白天就會被傳送回到這裏來，兩個就交替小歇半個時辰，然後進城裏尋找補給，打探消息。
一切如我所想的一樣，這兒是個與幽穀截然相反的幻境，白天人們和樂生活，夜晚則化為幹屍，行走在每條巷子裏。每當我晚上屠殺一隻幹屍，早晨城裏就會消失一人。其餘的人卻依舊快樂地活著，完全沒有感覺身邊的人正在一個一個地少去。
從昨天開始，這兒幾乎已成為空城。而剛才，我焚化了最後一隻幹屍。
第三天我走在街裏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兩個小男孩依舊怒氣衝衝地追逐著不存在的小女孩，婦人拍撫著不存在的嬰兒重複著她的話。
第四天隻剩下了一個小男孩，“隔世”客棧跑堂的小廝和端菜的小廝也不見了。
第五天童童回來告訴我，那個給他送糖葫蘆的孩子不在了。
第六天早晨，童童沒有再被傳送回來。而這是我最擔心的，害怕他真遇到什麼危險。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吃力地站起身，對著古樹誠信的拜了拜，願那些亡靈能轉世安息，徑直走向正對的街道。
雖然最後一隻幹屍被殺了，但不知道這妄鬼還打算捉弄自己到何時，在不確定之前我還不能消耗自己的幹糧，無論怎麼累都要堅持到城內去補給。
“嗬嗬……真沒意思，才七天，就把我們的寵物屠了個幹淨……”
街道的盡頭迎麵走來一抹人影，男子抱琴，身著綠衣，女子抱著巨劍，一襲紫衣立在男子肩頭，微風拂過，衣裙散開，竟有幾分仙風道骨。
那聲音我認得，我停下腳步，對著他們一作揖，道：“妄鬼。”
女子嘟起嘴，做生氣狀，“真沒意思，本來還想多留你幾日陪我玩玩，沒想到大荒子弟越來越厲害了，看來是我們老了……”她拍了拍手，我手腕上的手鐲劇烈震動了起來，還沒看清楚，已有什麼東西從手鐲內飛出，落入了那人手中。
“還給我！”該死的！被她拿走的是“風雷七”的卷軸！
她不緊不慢地展開了卷軸，來回看了看，笑道：“畫得不錯。”伸手一拋，卷軸飛入了半空。可明明她拿走的是一卷，拋入空中就變成兩卷一模一樣的卷軸！
我攥緊了手中的法杖，口中已默默吟唱起“風騰雲”的法咒。
搶？還是不搶？他們到底想玩什麼……若真打起來，我打得過麼……
“真是急性子。”她一笑：“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你猜猜哪個才是真正的‘風騰雲’的卷軸，不管猜不猜對我們都會把卷軸還給你，也答應你不參加‘百鬼夜行’了。如果你猜對了，我們就送你直接去第四層，如果你猜錯了，我們就要送你去第三層了，嗬嗬，順便告訴你哦，第三層住的可是個瘋瘋癲癲長得極醜的老妖怪~”
呃？僅僅讓我猜？
“猜啦猜啦~”
我盯著那兩張卷軸左看看，右看看，真的覺得兩卷都是一樣的啊。
再說，我真正看過那卷軸也隻有一次，還是不小心散開來的時候看到的。
他們幹嘛偏偏就從我手鐲裏挑了這個呢……
我閉著眼，大義淩然地指著其中一卷：“這卷。”
“你確定？”一直沉默的男子開口說話了。
唔……被他這麼一問，我開始底氣不足……
我坦誠道：“不確定……”
抬眼正望見女子的笑容又燦爛了幾分，她拍著手，兩卷卷軸又合為一卷，飛入了我手鐲內。她又是一笑，對我揮揮手：“你可以走啦。”
白光一閃，人消失在了街道上。
望著水芸幽的離開，麵對清冷的街道，女子微微歎息：“難得等了那麼久，來了個好玩的生人，可惜隻留了一會兒又走了……又要寂寞了……”
“你還有我呢。”男子柔聲道，眼底一片寵溺。
她輕點頭，雙手一合，一推，滿街牡丹花瓣飛舞，花落地成人，空蕩蕩的街道內不一會兒又熱鬧非凡。
“這一次我許他們有自己的念想，從此不再過日複一日的生活。我們也在這兒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可好？夫人~”
“好。”男子好脾氣的答應著，頓了頓，又道，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不過，可不可以不喚‘夫人’？好歹我也是個男人啊……”
“好吧。”女子從他的肩上翩然落下，轉身擁住男子，笑容如花地喊道，“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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