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8 更新時間：12-04-02 21:13
天鐸王朝--元德九年--靈毓宮--夏
午後的日光懶懶地投射在空曠的宮殿，為飄拂的白綾添描幾絲旖旎的氣氛。室內一方溫泉蕩漾著粼粼的光芒，從水麵徐徐升起的熱氣被光線肢解成不規則的線型，伴著輕風翩翩起舞。
宮殿深處不時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和著窗外嘰喳的鳥叫聲撥動著宮人們的心弦。殿外一個麵目清秀的大宮女稍稍蹙眉，疾步朝內殿走去。
內殿東側臥著一張九尺見方的軟塌，上有幾個身著華麗的少年，或平躺，或側臥，談天說地。
“誒，琰哥哥，《雪緣記》真有這麼好玩兒麼？”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女孩側身枕著身後之人攤開的手臂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著，身上的霓裳稍顯淩亂，不經意間露出的小臂像兩截水靈靈的藕段。
“那當然！”另一端，一個八、九歲的少年像是迫不及待要引起大家的注意，“騰”地一下從龍床上蹦起來，一不小心竟踩到了身旁一個模樣九分相似的少年，空曠的大殿上空頓時飄蕩起一陣有節律的“嗷嗷”聲。
被踩的少年狠狠地拽著琰的衣角，把他拖回床上躺著：“是我的手被踩了，你叫喚什麼！”
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歉疚地看著孿生哥哥玨：“我是替你喊的。。。”
玨皺了皺眉，趁琰專注於賠罪的時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惹得琰又慘烈地嚎叫起來。“平了。”玨挑挑眉峰，挑釁似地道。琰不敢應戰，隻是委屈地噘著嘴，淚珠子在眼眶裏一圈圈地打轉，活像被欺負了又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的小媳婦。
“哈！”女孩津津有味地看著眼前狼狽的一幕，禁不住，捧著肚子“咯咯”地笑起來：“這可比《雪緣記》好玩兒多了，”笑著笑著，又探頭朝床邊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年看去，“緒哥哥，緒哥哥，你睡著了麼？咱們去。。。”
話未說完，女孩突然感覺自己被身後一隻有力的臂膀拉回懷裏，隻得悄悄吐了吐舌頭，安靜了下來。
“嗬，還是二哥有辦法！不然，好好的一個午覺定又被清歌攪亂了。”平靜下來的琰瞧著這邊的動靜，得意地看著乖乖呆在蕭肅懷裏的清歌，打趣地笑起來。清歌吃力地轉過身來瞪了琰一眼，並不掙開蕭肅的懷抱，隻是恨恨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越笑越過分。
伴隨著少年的笑聲，靠近床邊的緒忽然微微一笑，沉靜地宣告了危險的臨近：“嫻來了，少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聽到這話，少年立刻住了笑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隻有兩顆眼珠還在骨碌骨碌地轉，忐忑地打探著門口的動靜。
“嗬，琰哥哥最怕嫻媽媽了。”被困在蕭肅懷裏的清歌仍不消停，小聲在肅耳邊耳語，等著看琰的笑話。聽聞此言，蕭肅睜開眼輕輕一笑，緩緩鬆開環著清歌的胳膊，幫她把衣服打理整齊。
果不其然，幾秒鍾後，一個婀娜的身姿出現在後殿的門邊，清秀的臉上盡是壓製的怒氣。
“別裝了，知道你沒睡著。”嫻沒好氣地從大敞的房門走進來，朝著龍床上琰的方位走過來。琰在她憤怒的腳步聲中死死地閉著眼睛，恨不能把眼周圍夾出褶子，以此等自殘的方式告訴嫻媽媽他跟這次擅闖靈毓宮沒有任何關係。
嫻在龍床邊上站定，俯視著琰，平靜地道：“四皇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是大內禁地。即便其他的皇子、公主不知而無罪、闖了進來，四皇子也理應加以阻攔，難道平日裏的規矩都忘了不成。。。”
嫻正不知疲倦地念著，原本大氣不敢出一聲的琰卻突然咬緊牙關，一個骨碌從龍床上翻坐起來，像陣風似地逃出門去，連鞋子都忘記穿。
“四皇子！”嫻媽媽拎起靴子，有些焦急地追出去，誰料剛出門就被長裙拌到了腳，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倒。
探頭打量嫻在長廊盡頭轉了彎，玨“噗哧”一聲笑出來，捂著肚子在床上打起滾來：“唉呦，樂死我了，老四怎麼比耗子跑得還快。”
不等玨打趣完，清歌也“咯咯”地笑起來，邊笑邊用手扯肅的嘴角：“肅哥哥，你怎麼不笑呢？四哥哥跑起來多好笑呀，哎～”
蕭肅無奈地把清歌的小手從自己的臉上捏下來，緊接著一把撈起清歌，帶著她跳下床去，利落地穿上靴子，不顧清歌雨點般砸在胸膛上的小粉拳，邊朝外走邊向龍床上枕著雙臂悠然自得的緒囑咐道：“大哥，聽說最近宮裏來了個道行極深的道士，這個地方，你還是少來的好。”說著，出門轉彎，帶著清歌略帶哭腔的抗議--“我不要回宮”一起消失在拐角處。
“大哥，二哥說這話什麼意思？”玨戛然停了笑，不解地看著身旁的少年。
緒不答話，隻是定定地望著肅與清歌消失的方向，空洞的眼神裏有些意味不明的暗流湧動。良久，他淡淡一笑，道：“三弟，你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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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蓮華殿前兩個宮女掃著院子裏的落葉，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聽說靈毓宮鬧鬼了，大皇子陰魂不散，回來討個公道呢。”
“你別瞎說，大皇子的魂魄早就超度升天了，準是三皇子跟清歌公主編出來唬人的。”
“哎，我可沒瞎說，是嫻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四皇子在靈毓宮看見大皇子了，還不止一次！”
“你又瞎說，靈毓宮明明在一年前就上了青銅大鎖，四皇子怎麼進得去。我說是他編的，你信不信？”
“唔。。。不信，四皇子一向誠實，連皇上都常誇他。”
“哎，你還別不信，要不，咱們打賭？”
“賭什麼呢。”突然，兩名宮女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個沉靜的聲音，雖略顯稚嫩，卻威嚴有力。
兩名宮女被嚇了一跳，正想叫罵，回頭一看來人，連忙把掃把扔到一旁，戰戰兢兢地跪下，“公。。。公主！公主饒命，奴婢沒有賭。。。”
不等她們說下去，蕭綺示意她們噤聲，轉身朝蓮華殿走去，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薄，很瘦。
那兩名宮女見公主已走遠，方才起身拾起掃把，重又打掃起來，嘴裏不忘絮絮地嘀咕：
“許久不見長公主出宮，今兒不知道來這個地方做什麼。”
“誰知道呢，八成是聽說大皇子亡靈不散，來拜拜佛祈求保佑吧。”
“呸，你又瞎說了，大皇子是長公主的胞弟，就算真是冤魂不散，還能尋上長公主不成！”
“哎呀，別說了別說了，再說小心把大皇子的冤魂給招來。”
“哼，我巴不得呢，像咱們這種婢女，大皇子生前想見都見不著，要是真能見上一麵，哪怕是魂呢，也算咱們運氣好了！”
“噓。。。你那麼大聲，找死啊，我可不想給你陪葬。行了，趕緊掃你的地吧，掃不完雲嬤嬤又該扣咱們晚飯了。”
正說著，名喚翠碧的宮女忽然看到了一道黑影，從城牆根處延伸過來，不禁嚇得叫出聲來：“啊！！！鬼啊！”
“瞎叫喚什麼，是雲嬤嬤。”旁邊的宮女連忙捂住她的嘴，拉她一起向來人行禮，心裏暗想道：“這下子晚飯是真的泡湯了。”
待來人走近，借著夕照餘光，翠碧認出眼前舉止端莊容貌姣好的宮人正是雲嬤嬤，方才安下一顆心。旁邊的宮女正想替她辯解，隻見雲嬤嬤繞過她們，朝方才長公主離去的方向走去。
翠碧心覺奇怪：“除祭祀的日子，長公主跟雲嬤嬤都未曾來過蓮華殿，為何今日竟碰到一起，莫非事有蹊蹺？”正想著，忽被旁邊宮女的聲音打斷了。
“哎，發什麼愣呐，今天雲嬤嬤心情好，沒責怪你，照往日啊，你非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等她說完，翠碧便奪過旁邊宮女的掃把，說道：“那個，今天差點連累你沒有晚飯吃，剩下的我替你掃了，你先回去吃晚飯吧。”
“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知恩圖報了，你說的啊，不許耍賴，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去吧。”
見宮女走遠，翠碧拿起掃把，跟在雲嬤嬤後麵，躡手躡腳地向蓮華殿走去。正一步一躲地跟著，隻見雲嬤嬤回頭張望，翠碧連忙躲進台階與高台的夾角處，待她快進正殿時才又跟上去。
這廂，雲梨剛推開正殿的大門，便一眼望見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的長公主。隻見她雙手合十，虔誠地閉著雙眼，神情裏透著執迷的歡愉。
“感謝佛祖讓緒回到我身邊，信女蕭綺願意一輩子吃齋念佛，以報聖恩。”蕭綺恭恭敬敬地俯身磕了頭，起身，拿出袖中的玉蝶，珍愛地放在胸口。
“公主！”雲疾步走到綺身前，奪來她手中的玉蝶，狠狠扔到地上。就在此時，一道幽綠的光從玉蝶中竄出，打落神像前的燭火，殿內頓時一片漆黑，隻有夕陽投射的幾縷殘照徘徊在正殿門口，不肯離去。雲梨拉起公主，正想離開，突然，一個淡漠男子的聲音響起，這聲音如似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雲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緒！”綺掙開雲梨的手，驚喜地轉頭朝聲音的方向尋去，“緒！你在哪兒？！”她無所適從地向四周張望，卻什麼都看不到。
“緒。。。”雲梨夢囈似的喃喃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時隔一年，她還能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喚她的名字。不知不覺中，淚水已濕了臉頰。
殿外，翠碧倚在側殿的鏤花門前，探聽殿內的動靜，隻聽見長公主喊大皇子的名字，正想湊近了聽，忽聽一聲巨響，殿門一下子被關上了，直震得腳下一陣微顫。翠碧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現了，不由得逃命似的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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