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53 更新時間:09-09-20 11:42
吟嘯笑起來,他笑起來很妖媚,和平時不同,平時的他,笑起來很不真切,總是一副虛偽的模樣,今天卻笑得很特別,笑得放蕩,放蕩的連眼角深處的那朵墨菊仿佛綻開來。微微一扯,身上的白色綢衫便飄至空中,再輕輕落在地上。
一襲黑衣的吟嘯從背後抽出一根細長的黑色絲帶,一手從發絲內部穿過,輕輕挑起,如黑玉般散發出詭異的色澤,誘惑著人的眼眸,卻帶著高不可攀的華麗和尊貴。絲帶自發間穿過,在發絲間盤繞起來,原本散落的長發徑自旋起來,仿佛藤蔓盤繞而上,最後卻都被一隻不足三寸的細簪所縛,聚於一側。
吟嘯往後直仰,身若無骨,一手已將袖中的絹絲擲出,牽動景椅,身體落下時,正好景椅候在身下,吟嘯一手撐著額頭,很舒適地側身斜躺在景椅上,看著春水。
春水張口打了個哈欠,扇子在臉上輕輕彈了幾下,一副對蕭采的華糜出場毫無興趣的模樣。
“三公子對在下果然還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蕭采打出一把黑玉做骨,蒙上墨色絹絲的折扇,心不在焉地扇著,眼睛卻是半點沒有離開春水的臉。從上到下,蕭采除了一張白得有些嚇人的臉意外,全都是黑的。他仿佛黑夜中的幽靈一般,每一個眼神,便能將人拖入萬劫不複。
春水一直看著窗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許久,才轉過身,第一眼看到蕭采,便裝出一副大驚失措的模樣道,“哎呀!真是罪過罪過,連‘夜魅公子’蕭采換裝的場麵我都錯過了,當真是該死該死!”
說著,春水笑起來,但麵上在笑,臉色卻寒冷如冰刻。
蕭采折扇一收,輕輕往手上一扣,坐起身來,看著春水不說話。眼睛卻是將春水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每分每毫都打量了個遍,之後才歎道,“距上回以蕭采的身份看著三少爺,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蕭采都沒想到,到了最後,竟然還是三公子先開的口。”說著,仿佛變戲法一般,將黑玉折扇的扇骨一根一根地抽出來,插在發髻之上,每一根扇骨都被打磨得光亮奪目,每一根扇骨的尖端處都鑲著一顆一寸見方的黑色珠玉。
春水很清楚,蕭采可不會為了玩,為了顯擺自己有多闊氣才如此奢華的,那一根根的扇骨都是暗藏銷骨鎖喉針的容器,每個裏麵至少有一百根毒針,而那發絲,此刻也已然成了殺人於鼓掌間的凶器——千發。那不足三寸見方的細簪縛住的不僅僅是發絲,還有靈魂。他的衣裳是黑色的,不是因為這絲綢,而是因為這絲綢的毒液,每一根都浸了毒,他卻將這件毒衣穿在身上,卻安然無恙,若不是因為他自我保護的好便是因為另一個可怕的原因——他比這些毒更毒。毒到“百毒不侵”。
“三公子這次趁著月色也要找蕭采出來,定是為了一件急事,讓蕭采猜猜。”蕭采悠閑的坐在春水的麵前,手間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一隻黑貂,那黑貂極小,就像隻老鼠一般。
春水冷冷地看著蕭采,等著他慢慢地想,自己卻不開口。
蕭采低著頭,看著手中弱小的黑貂,臉上的笑容豔麗到如夕陽西下時紫紅的天空,黑貂似乎害怕地緊,躲在蕭采的手裏不敢動彈,蕭采卻一臉溫柔地神色,仿佛觸摸的不是黑貂,而是自己的情人。
“三公子是為了楚江湄的事情,不知蕭采猜的對不對?”蕭采沒有抬頭,說得很慢,卻沒等春水開口,又道,“可是我是不會離開南樓的,除非三公子離開了。”
“這是我二哥給你下的命令。但是我卻不想這樣。不知我的命令,副堂主可願意聽?”春水又不自覺地搖起折扇——他不喜歡蕭采,很不喜歡,但是現在卻不是說喜不喜歡的時候。
“不願意。”蕭采斷然回絕,臉上笑意卻不變。
“為什麼?”春水厲聲道。
“為什麼?”蕭采仿佛自言自語道,抬起來,春水便看到了那一雙漆黑如張狂的夜一般,好深邃,“因為少爺並沒有支配‘十三堂’的權利。”
“我沒有,那這個牌子呢?”春水拿出方才把玩的翠色牌子。
眼角的墨菊動了動,蕭采放走了手間的黑貂,深不見底的眸子瞧著春水,“二公子的牌子還真是糟蹋得緊呢!想來二公子那麼慘無人道,喪心病狂,弑父弑兄,獨獨對三公子倒是疼愛有加,怎奈三公子竟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物!”
春水默然不語,低下頭來,看著腰間的折扇——白底無字的折扇。
“見此牌如見家主,我也違抗不得,好,這件事便算我承下了。”蕭采說得有些隨意。
“我要你親自去保護楚江湄。”春水的眼睛又彎了,蕭采雖然努力裝作不在乎的模樣,但瞬間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光輝又怎麼掩蓋地了?
“三公子究竟想怎樣?”
“你走。這件事辦完了,他便不再欠我什麼了,我也再不是南宮家的人,這世上隻有春水,沒有三公子。”春水說得很慢很慢,但是很認真,他將牌子丟給蕭采,蕭采習慣性地伸手去接。
低下頭來,看著那塊牌子,“南宮”二字已然變得模糊,也不知春水究竟在多少個夜晚,摩挲過多少次,才讓這牌子上凸出的南宮二字幾乎平了。
“三公子,你舍得嗎?”
“拿得起,放得下,我雖不是南宮世家的三公子,卻好歹是春水。春水一向是什麼都放得開,什麼都放得下的自由人。”也不知何時折扇又滾到春水手中,春水邊搖邊說,麵上的笑從未掩去,彎彎地眼睛竟顯淘氣可愛,如頑童一般的神情下卻已然有了顆不似頑童的心。
“你放的下,二公子卻是恐怕今生今世都放不下你了。”
“那是他的事?跟你我無關。蕭采,這事辦完了,你便回‘十三堂’,繼續任你的副堂主之職,不必再回來了。好好地……為他,為南宮家,如今,隻有他一個人,卻要獨領南宮數十萬幫眾,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蕭采有些輕佻地看著春水,看著他眼睛漸漸不彎了,看著他漸漸睜開的水潤光亮變得幹澀暗淡,看著他搖著的折扇漸漸停了下來,才歎了口氣道,“三公子果真是很溫柔的,連我都要被三公子的溫柔給迷惑了。”
“三公子有沒有想過原諒二公子?”蕭采似乎今晚特別多話,沒話找話。
春水一抬頭,一道冷鷙的寒光一下射進蕭采幽黑的眸子。春水不語,蕭采卻很不應時地笑了,卻也難得地沒有多話,有些事情,不必點出來,便已了然於心了,何況能逼得春水露出如此眼神的,天下間又有幾個?
“那明日一早,我便與楚江湄出發。三公子還請保重。”
“現在就走。”
蕭采大笑,仿佛唯恐不把旁人驚醒便不行一般,可是旁人早已醒了,而且旁人此刻都在不遠處。
“老板娘,你們都進來吧!”蕭采笑道,春水也早就料到大家不會這麼安穩地呆在房裏,見到幾人心中也不吃驚。
“我南樓裏果真是臥虎藏龍呀!”青玉看著蕭采,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蕭采嗤笑一聲,站起來,雙手拱了拱,“在下南宮世家‘十三堂’副堂主蕭采見過老板娘及各位公子。”語氣客氣,但笑意卻不再虛偽地讓人覺得是在譏諷,隻是那笑,張狂到獨領風騷的地步,讓人覺得這人驕傲到不可一世。
“老板娘,今日的吟嘯不答應你,是因為春水公子;但現在的蕭采卻決定護送江湄公子去尋找渝楓。”蕭采不是朝中之人,根本不屑於尊稱什麼將軍,一句話說得簡單明了。
青玉看著蕭采,心中卻極是不放心,若是吟嘯如此這般,她絕對當即同意,可現在的蕭采雖然有著一張同吟嘯一般的臉,但身上散發的戾氣卻重得足以讓離他半米之內的人當即倒下。
“怎麼,看老板娘的架勢,看來不信任我?”蕭采淡笑,卻更顯輕浮和詭異。
青玉隻是冷眼看著,並不說話。
“老板娘,你信得過春水嗎?”春水走到青玉麵前,與蕭采並齊立著,臉上帶著不屬於春水的無奈的笑。蕭采也沒想到三公子竟會出來為他說話,低眼看了看身旁的春水,心中泛起波紋:這便是南宮家最年少的公子,最無情也最多情的三公子。
青玉又側眼看看春水,又看看蕭采,輕輕哼了一聲,“在南樓的地盤上,難不成還有人敢誆我老娘!蕭采……不,是吟嘯,我信你!不過,”青玉從身後將楚江湄拖出來,暗香浮動,楚江湄身上的氣味依舊,“若是那個混蛋將軍再敢把江湄趕出來,吟嘯,不必顧忌其他,直接就地解決了!”
大家一聽,都笑了,這果然是老板娘的作風,可那時候若是人家江湄舍不得可怎麼辦?
兩日下來,南樓裏少了好些人。
春水看著屋簷上滴落的雨水,心中有點空落落的。
蕭采走得時候,問過他,有沒有什麼話帶給家主?
春水低頭想了很久,才道,沒有。
蕭采仿佛早已料到這句回答似的,輕浮的笑笑,不再說話。
春水看著蕭采和楚江湄的身影,心中卻有些隱隱的後悔,究竟有沒有話要跟他說?
罷了罷了,要說的,憑他對自己的了解,不說也知道,不要說的,終究還是不說的好,免得徒增前怪,羈絆已經拖得兩個人都累了,算了。
扇子搖得漫不經心,雨聲卻漸漸大了起來,在地上騰起團團水霧,霧氣中,那個冷寂蕭索的身影若隱若現——二哥,你過得好不好?你一個人會不會很寂寞?你會不會在疲倦的時候,複又側身斜倚在那個枯朽的青檀枝上吟著“歲歲月月複多愁”的婉詞,手裏握著我送你的那柄寫滿字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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