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83 更新時間：09-09-27 22:23
離開人群很久之後，柳亦風還處於呆滯狀態。
阿平很理解少爺的心情。從小作為揚州最出名的福安鏢局柳尚景柳老爺的獨子，柳亦風過的一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順暢生活。沒有一日肯安分的待著，總要左右桶出點小簍子才肯安心。之前那些小風小浪的柳老爺都睜眼閉眼的放著過了。心想孩子的娘去的早，總該是加倍疼愛才是。但是柳老爺的小妾劉氏嫁進柳家多年肚子一直不見動靜。柳府女主空懸多時，一直不見劉氏扶正。劉氏難免心生暗恨。這一來二往的就養成了揪著少爺的辮子做做文章的習慣。少爺年少時反到好些，隨著時日增長，跟著府裏的鏢師私學了些粗鄙的拳腳功夫，惹禍的等級愈發的升級了。用老爺的話說就是越來越不長進，再加上劉氏一旁的點火扇風，終於父子之間有了白日化的矛盾。
這不，少爺才為鄰家張三家裏的一隻貓開罪了縣令千金。就因為千金的馬車差點壓死了這條跛了腿花了眼的老貓，少爺不但驚翻人家的馬車，還言語無狀激怒了千金小姐。老爺先後賣了多少麵子，供了多少銀子，才擺平了這件事情。回府之後但見少爺毫無悔疚之心，再加上劉氏一旁顛覆式的演說。柳老爺第一次動手打了寶貝兒子，罵了一句敗家子。少爺一惱怒，連夜就扯著他——可憐的阿平爬牆出走。然後一路北上，到了洛城，還沒新鮮夠呢又迎來了這麼巨大的打擊。
“少爺，別這樣了。咱們都是大老爺們的，那女人不肯收我們為徒我們還不屑拜她為師呢。那個教書先生都說過的，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花。少爺，咱們這就起程，你不還想繼續北上麼。我們去別的地方繼續尋訪高人阿。”阿平勸說著。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人。”柳亦風終於開口了。“阿平。你看沒看到？我才知道，為什麼她叫作玉麵觀音。這樣的人，值得所有人膜拜的。其實剛才那一刹那，我也沒想太多，就是很自然的覺得，如果我能成為這樣的人，我一定可以濟世救民。她就是有那樣一種魔力。好像所有躁動不安的心情在她的一顰一笑之間都不值得一提。所有虛幻的美麗都抵不過她舉手投足間的風情。最主要的是，她讓人莫名的安心。有追隨的衝動。我以前一直以為，商人不能免俗。我今日才知道，為金之道亦可以如此風雅瀟灑。我突然發現，得人敬仰其實不見得非要有神泣鬼哭的絕世武功。功夫所救不過十人百人。可是像她一樣，就那種自心而發的絕代風華亦可平定萬千人心。所以我跪了，並且，我不後悔。她的拒絕早在情理之中。”柳亦風歎了口氣，頗為惋惜。“可惜像她這樣的人太少了。並且成為她這樣的人太難了。我隻是想求一個機會。一個機會而已……”
少爺越說越小聲，最後變成了呢喃。阿平從聽的迷迷糊糊到最終聽也聽不清。他正在搜腸刮肚的想要找些詞彙來安慰一下少爺，可惜書到用時方恨少。陪少爺上課的時候光顧著配合少爺胡鬧，除了些君子好逑之類可以哄哄小紅的詞句還真沒記住一些有用的東西。所以此刻也隻有辭窮而已。好在這一路呢喃一路走的居然就到了客棧門口。
“少爺，到客棧了，我們進房休息去吧。叫些飯菜送到房間。折騰這麼久你肯定餓了。”說罷也不理會柳亦風的反應就扯著他進了房整了毛巾為他擦了臉。叫了飯菜，伺候吃下，又張羅著熱水，服侍著換洗。終於搗持好這些，天已經大黑。
“少爺，時候不早了。您睡著罷，我也回隔壁了，有事您叫我。好好休息。”然後扶著少爺上了床，熄了燈，自以為解脫的阿平快樂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頭沾枕頭不分星月，很快熟睡過去，還打起了酣來。
這頭的柳亦風可就輾轉難眠了。他一直在想，怎麼樣去再求求溫暖暖，務必要拜她為師。方案一個接一個，不久窗外的更夫就敲響了三個點的銅鑼。柳亦風終於感覺到些許的疲憊，他合上眼打算睡覺。
但是須臾就見到他一個打挺披上了外衣，正襟危坐。他聽見，屋頂有動靜。雖然他功夫不高，但是粗淺的底子還是有的，尤其身在大名鼎鼎的福安鏢局，江湖排名前三的金牌鏢師都當過他月餘的師傅，指教一二。那些師傅還是非常欣賞他的，誇他骨骼奇輕，極利練武。若非柳尚景嫌江湖諸多風雨一心希望他從文做官，憑他家這優良的師資，他要在江湖展露頭腳實在是萬分容易的事情。他此刻分明的聽見，屋頂有人掠過，而且是一個受傷的人。應該是傷了腿。
他立刻打開窗戶飛身一躍，到了屋頂。果然，前方有個黑衣人正在屋簷疾行。纖細的肩線左高右低，顯然傷了右腳。柳亦風並無言語，他隻是默默追在黑衣人身後。不多時便已覺吃力。暗歎黑衣人武功之深可在傷身前提之下如此輕盈。一路追到市郊荒林，黑衣人止步轉身。“兄台尾隨我多時，可否現身說話。”柳亦風亦不必讓，大大方方幾個疾掠也就到了黑衣人麵前兩尺開外的地方。他安慰自己不是武功太弱，續接不上，純粹是保持安全距離。
“兄台一路尾隨至此。不知所謂何事。”
柳亦風喘息的瞬間黑衣人開始發問。
他覺得這黑衣人的聲音說不出的詭異，似乎是硬掩住咽喉說的三言兩語，隻覺得說不出的甕聲甕氣，奇怪的要命。但是轉念一想人家都黑巾蒙麵了，自是不想被窺探身份，這特意捏著個嗓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明白之後他理理嗓子答起話來。“你受傷了。”他說。
黑衣人愣了片刻，然後就笑了起來。他沒有出聲，但是就是莫名的，柳亦風知道他笑了。因為他的眼睛很亮。所以他看見眼睛的形狀變化了。說到這個眼睛，柳亦風突然覺得道不明的熟悉。莫非。他們相識？
黑衣人又說話了：“公子當真稀奇。這大夜裏的不睡覺，就跟著陌生人跑上半天，關心人家的腿傷？”
柳亦風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反正他在揚州一向隨性慣了，做事情都是一時興起，莫名其妙。最後想了半天，他喃喃：“對推拿損傷之術，我還有些皮毛知識。一開始發現你在屋頂並聽出你受傷的時候你這傷未及筋骨，但是我剛跟蹤你的時候發現你漸漸續氣不濟，三兩回的幾乎邁不出步子。我估計你應該是中毒。你到此處停下來，我猜可能是你已經跑不下去了。你再跑下去隻怕毒氣要攻心。”
黑衣人短暫的怔忡之後又笑了。“原來，你還是有些本事。”
這話說得無頭無尾。莫名之極。柳亦風迷惑的同時細細打量起這個黑衣人，眼光掠過他單薄的身板纖細的肩線。以及他可以用上矮小形容的個頭，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他是“她”。隨後他細細打量那雙翦水秋瞳。突然一個震撼的答案撞上了柳亦風的腦門。“你……你是……”
話音未落黑衣人風一般的襲到柳亦風身後捂住他的嘴巴，幾個疾點，退到草叢之間。柳亦風尚在驚疑。隻聞遠遠三兩隻狗吠，扒開草叢，隻見遠遠的星光點點，顯然是大批人馬過來。看這架勢，該是尋著黑衣人而來。
柳亦風並不懼怕。
莫名的安心。他聞著從後方包圍過來的不知名的馨香。他知道，她八成就是那個她。
黑衣人在柳亦風耳邊說話，她說：“你怕麼？可惜，怕了你現在也不能走了。”她話聲很輕，還在執意捏著嗓子掩藏她的黃鸝之音。柳亦風之恨這挾持之姿無法扭頭掀下她的黑巾，沒辦法表達自己知道她是她的激動之情。跟她一起，他根本不懂害怕，他隻會激動而已。
“沒想到他們來的這麼快。你暫時不能和我分開。那群惡狗不好對付。”她接著說。“可惜我不能再躍了。我倒是知道往西南方是一個荒林。沒人去過，希望那邊有些避身之處。能夠，指望你了麼？大俠？”她的語氣很嚴肅，但是柳亦風分明聽出揶揄的味道。她一點也不怕，她甚至很信任他。這個認知讓柳亦風很高興。柳亦風點了點頭，她鬆開挾製。然後柳亦風攬過她的柳腰，幾個疾馳，一路朝著西南方去。
頭一回他感激，為了逃避父親的責罵花了些心思學過輕功。比起拳腳他的輕功好了太多。但是即便稍微上的了台麵，這樣密集且還附掛一個人的經驗還是很少的，所以不多久，他開始體力不支，氣運不濟了。最後，他們躍上了一棵老樹。
其實，他們到了這個所謂西南方有避身希望的荒林之後才發現它真的很荒，荒到草皮稀少。除了三兩顆老到要死的樹就是三麵懸崖。如此而已。
他把她輕輕放在樹枝上，聽見她歎息。“哎，我好像拖累你了呢。”這回她沒有再可以的捏著嗓子，她就用她好聽的聲音發出這樣的慰歎。
柳亦風笑了。“我能知道我究竟被誰拖累麼？”
她笑了，然後緩緩揭開了麵紗。“其實，你一早就猜到了。不是麼？”
那容顏，赫然就是，溫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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