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86 更新時間:09-11-26 10:05
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別短,當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老百姓才恍然發現,原來秋天已經過去了,冬天說來就來,都沒事先打個招呼。仿佛有一隻神奇的手,拿了巨大的畫筆,沾了白色的顏料,在一夜之間把天地塗成一片刺眼的晶瑩的潔白。翌日清晨,人們打開房門,看見洶湧澎湃的寒氣透骨而過,凝成劍光在人群中穿梭,終於不得不承認:冬天,來了,一年,又快過去了。
天降大雪,連下了一天一夜,次日,各家各戶都忙著掃雪,薛家亦不例外。薛苧站在陰暗寒冷的祖宗祠堂內,背脊像標槍一樣挺直,毫無年邁之態,從背影上看,簡直像極了薛斂。辛莊之戰後,薛苧極少出門,經常在放有白鶴靈位的祖宗祠堂內一戰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從早到晚,從鬢染微霜站到形銷骨立。偶有要事出門,必遭伏擊,三個月內,共遭遇了八次暗殺。近一個月來,薛苧足不出戶,沒遇到任何伏擊。但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當一直呼嘯怒號的狂風收起了它的利爪之時,亦是暴雨傾盆之刻。
昨夜下了場大雪,寒風凜冽,薛家的下人今日起的晚了些,當廚子生火做飯的時候,天光已快大亮。
廚房突然嘈雜之聲大作,連在祠堂的薛苧都聽到了。早有下人飛來稟告,在做飯的幾口大鍋內發現了報曉的雞和看門的狗,不知被何人用掌力震碎內髒而死。占地甚廣的薛家莊園內雞犬甚多,竟在一夜之間全部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殘忍殺害,實在讓人驚怕。凶手昨晚若是殺人,豈不是也……恐懼像荷塘裏被風吹起的波紋,迅速地蔓延。
薛苧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微笑:雞犬不留嗎?嗬嗬,殺人之術,攻心為上,我教了你這麼多年,你果然青出於藍,沒讓我失望。
薛苧從祠堂裏走出來,被天地間的白茫晃花了眼。出人意料的,雪後竟是個晴天,但冬日裏的太陽病懨懨地沒有什麼力氣,懶得給世人施舍光熱。薛苧細細地看了看這個自己生長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個回憶一場夢,一輩子,跟一瞬間,有何區別?一世繁華,跟一生受窮,又有何不同?抬頭看看天上蒼白的太陽。世人隻見陽光,有誰會注意陽光背後的陰影?薛家是武林世家名門望族,為了維持表麵上的風光,那些暗地裏留的血汗,又有誰會在乎?薛苧歎了一口氣,蕭平啊蕭平,你怎麼就不想想我身為族長的苦衷呢?為達目的,隻能不擇手段,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過於重情,焉能成就大事?
腳步聲打斷了薛苧的思緒。薛家老四被下人請來見薛苧。
薛苧開門見山道:“薛家大廈將傾,想必你也明白。我若有個三長兩短,薛家就交給你了。那些個見識短淺的若是鬧著分家,你千萬不能答應,祖宗留下的家業,絕對不能就這麼散了。兄弟十三個,薛斂素來隻與你交好,想必不會過於為難你。”
薛四爺大驚:“二哥,你這是什麼話!你身強體壯,如何便……”
薛苧打斷:“多說無益,我已把所以事情都安排妥當,十月初三那天,正式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薛四爺再勸,終是無用。薛苧向薛四爺交代了一些事宜,讓其退下,薛四爺臨走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二哥,你要退隱,是因為白鶴嗎?”薛四爺對薛苧與白鶴之間的事情也略知一二。薛苧閉口不答。薛四爺又問道:“對白鶴,二哥可曾後悔?”薛苧道:“我此生唯一真正開心,值得炫耀,值得永生銘記之事,便是得到白鶴。”薛四爺聽了,不由又問道:“那,冷家莊,紫依,雲煙十三,還有蕭雨歇,二哥有後悔過嗎?”薛苧斜著眼睛,嘴一撇,傲氣衝天:“從未做錯,為何要悔?”薛四爺心中暗歎,搖了搖頭,不再多言,躬身告退。薛苧眼中狠曆之色愈來愈盛,心道:若說後悔,我平生隻後悔一件事,就是沒有早點殺了蕭平,養虎為患,才有今日的下場。
雪後的空氣很清新,吸進去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但對於病弱體衰的人來說,這場雪所帶來的寒冷,無疑使他們的日子更加難捱。薛家南麵,轉過幾條街,是一家藥鋪,這幾日的生意出奇的好。每天正午時分,總會有一個中年男子來買藥。今日,當蒼白的太陽有氣無力地移到人們頭頂時,那名男子果然又走向藥鋪。
此人身穿青衣,是市麵上最常見的式樣,中等個頭,體態瘦弱,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走一路,咳一路。每一聲咳嗽都帶了種空洞的回音,似要把人的心肝脾肺腎都咳出來一般。隔著老遠,藥鋪掌櫃一聽這咳嗽,便知人來了,忙把他總買的藥包好,放於櫃台之上。
厚重的門簾一掀,男人躬身走了進來。隻見此人眉毛粗短,眼睛不大,塌鼻梁,厚嘴唇,頜下無須,麵色黝黑。五官本來平平,但因其瘦弱,臉上顯出了棱角,稍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特有的英氣。眼珠間或一輪,便有一種陰森冷冽的寒意悄然四散。最奇特的是頭發,發梢墨黑,發根雪白,未束冠,隨意紮於頸後。這詭異的半黑半白的頭發,襯得毫不出奇的五官,有一種無以名之的邪魅和煞氣。藥鋪掌櫃看了一眼,趕緊移開視線,竟不敢多看。
男人把銀錢放在櫃台上,拿了藥包,轉身而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邊走變咳,習慣性用布巾捂嘴,布巾移開的時候,嘴角邊觸目驚心的紅色便現了出來。掌櫃的出言相詢,是否這幾日已在咳血,又向他推薦了幾種藥。男人低頭看了看布巾上的殷紅,不以為意道:“無妨,在下的身體,在下省的,多謝掌櫃厚意,告辭。”出了藥鋪,來到大街上。冷空氣嗆進肺裏,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猛咳。藥鋪門旁一個衣衫襤褸麵容清秀的少年,見狀急忙湊過來,麵帶關切,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男人的背又不敢,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男人回頭,眼神冷冽,殺氣四溢,少年嚇得急忙把手放下。男人起身往前走,少年在後麵鬼鬼祟祟地跟著。男人用了輕功,身法極快,想甩開他,但少年的的輕功亦是十分高明,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客棧。
屋內生了火爐,溫暖如春,男人一進來,隻覺熱浪撲麵,已經適應了寒冷空氣的身體忍不住又咳了一聲,隻一聲,便一發不可收拾,內息紊亂,身體裏像有千萬根針在刺,一呼一吸間像有鋸在鋸著胸膛,喘不過氣,臉色憋得紫紅。少年急忙過來扶男人躺下,掖好被角,飛快下去煎藥。男人昏昏沉沉,漸漸進入夢鄉,臨睡前最後的意識是:真不該招惹這個麻煩……
片刻後少年端著藥走進來,男人素來警醒,門一開便醒了,喘息著坐起來。少年過來,想喂他喝藥,被他冰冷的眼神製止,唯唯諾諾地想說些什麼。男人一把搶過藥碗,仰脖像喝酒般喝了下去。
“你跟著我也沒有用。”男人把空碗遞給少年,聲音沙啞,“我不會留下你的。”
少年見對方主動跟他說話,神情明亮起來:“我,我就是要跟著你!你趕我走也沒有用!你救了我的命,我無父無母,無財無勢,隻有終生為奴為仆,方能報答。再者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身邊總要有人照顧才好……”少年絮絮叨叨,重複著自二人相識以來說了無數遍的話,渾然不覺自己在對方心中,已跟蒼蠅一般惹人厭煩。男人揉揉額際,頭又疼了起來,眉頭緊鎖。回憶起那個所謂的救命之恩,腸子都要悔青了。
一個月前的一天夜裏,男人傷勢發作,暈倒在荒郊野外的草叢裏。少年被人追殺,慌不擇路,跑了過來。也是事有湊巧,少年在躲避仇家的進攻時,向後飛躍,落地時剛好踩到了男人的手。男人被踩醒,睜眼就看到迎麵飛來一人,手提長刀,滿麵殺意,當下未及細想,武人的自然反應,抬手便是一掌。男人功力深厚,竟一掌將人打死,把少年驚了個目瞪口呆,感激涕零。這便是,所謂救人的全過程。自那以後,少年每日纏著男人,誓要報恩。
此刻男人的口氣充滿不耐:“你怎麼像個狗皮膏藥似的,逮著誰纏著誰呢?你知道我是何人,欲做何事?你跟著我,早晚橫死!”
“我知道!”少年似是炫耀般道,“你是蕭平!天下第一殺手,正被唐門追殺,隱姓埋名躲在這,至於你要幹什麼……”少年沉吟的一下,“你要去殺薛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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