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54 更新時間：22-03-02 08:07
入夜。深秋又是雨後，地麵寒氣岑岑，即使是穿了厚底的木屐也是要渾身抖一抖。
鏤空花紙窗上還映著暖色，窗前的人影似燭火搖曳。燭光很輕，所以明暗不定下，人影就顯得更加模糊了。
暖光中紫發顯得更加溫和，順滑發絲下的麵龐也不似平時淒淒冷月。
“哢噠”
鏤空花窗被輕輕打開，一雙眼映入豆梓眼簾。
夜太黑，隻有窗內一盞油燈亮著，根本看不清窗口那人的全貌，那人著一身黑，眼睛雖也是黑色卻格外的明亮。
“……何人？”
“沒有惡意，隻想知道一件事。”
豆梓無語，抬手去關被開了一半的窗。
“誒，別關！”忍者兩隻手都扒上了窗框。
“一個月前駕車的人是你，一個月後撞我的也是你，房簷上玩倒掛金鉤嚇唬人的還是你！”豆梓歎氣道：“你想知道什麼？”
猶豫半晌，扒著窗框的人才開口道：
“我想知道…你為巫女，供奉的是什麼神？”
鹿國奉巫女為神，豆梓認為他一定是知道的，隻是不明白他問這個的緣由。
“供奉我。”豆梓道。
“你是人，不該奉你為神。”忍者道。
不該奉你為神。可當風波起，人們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百口莫辯。
更何況既是“供奉”，那就更無法叫人失望。他們認為自己投入了金錢和情感就是不能退還的了，甚至認為“這都是賞你的”。
記憶似乎又輕輕提醒著豆梓——
鳶子生年不滿百，前十七年恍如一瞬，二十二歲生下豆梓，二十四歲就離開豆梓搬到了宮外的神社居住，豆梓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偌大的王城中，一切聽從安排。豆梓曾經把母親鳶子的離開看做是逃避，隻是為了從業障的圈中跳出。可這圈終究還是要有人支撐的，所以就讓自己的孩子代替自己繼續在這圈中苟活。
接班，本來沒什麼，但是卻仍不肯相信母親是這般“愛”自己的。心裏就這樣有了幾分負擔，母親的形象也如同霧靄中的魍魎，叫自己看不透，又心生畏懼。
“你怎麼哭了？”
豆梓回過神來時，臉頰已是淌有淚水。
捏袖拭幹了臉上的淚水，想要回答，話到了嘴邊卻又有些哽咽，最終隻道出一個字來：
“是。”
“是什麼？”窗外人問。
“我是人，不該奉我為神。”豆梓道。
“你要跳出這個圈……”窗外人將扶著窗框的手放了下來，換作更加放鬆的姿勢倚在窗口。
晚風獵獵，混著泥土中雨水的腥味飄散四下。
豆梓心中一驚，又愣神了良久。這麼多年，還從未聽到有人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知曉自己身在圈中，想要跳出圈的或許還有櫻花子，禦佐……還有皇子，可他們亦是圈中人，他們都不曾與自己說過“要跳出去”這種話，可能是沒有希望了，他們便不想與自己提起這些。
而眼前之人卻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勇氣。既然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避開心中此結，那就將沒有的勇氣全都憑依在他的話裏，生根發芽吧。
沙沙……
“誰在那裏！”
“不好！有人來了！”
窗外風起又停，隻剩下一片白簾緩緩下落，窗子已被關緊。
一個身姿曼妙的侍女緩緩向窗邊走來，並踮起腳朝窗戶紙裏麵望了望。從窗上影子看來，這侍女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的——大頭花，細長的簪子，還有細心盤起的的辮環。
侍女見窗內燭火已熄，抬起手臂朝不遠處招了招手，隨後把另一隻手裏提著的一盞竹燈拿起擺在了身旁的假山上。
“快過來…！這裏！”侍女又擺擺手。
此時的豆梓和忍者都在房間內，窗外說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因為那盞竹燈的關係，窗外侍女的影子輪廓也非常清晰。
“在這裏不怕被發現嗎……？”一個男人小聲的說著，影子也緩緩清晰地映在了窗上。
“沒關係的，梓大人已經睡了！”侍女回答。
其實一開始豆梓就已經聽出來這侍女是何人了，可她不說，也不驚訝，卻在臉上寫滿了尷尬，
奈何此時此刻自己的屋內正藏著個人，要是發出什麼聲音一定完了。
侍女和男人舉止逐漸親密，屋內兩人全程看著窗上映著的影子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直到高峰處——侍女和男人粘作一團的影子即將變成另一種不可言喻的姿勢時，忍者從豆梓背後伸出雙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
一陣溫暖的氣息伴著低沉磁性的聲音細碎吐在耳畔。
豆梓一愣，出於本能，雙手想要抓住捂著自己眼睛的手，忍者似乎也領會了她的意思，稍稍鬆開了點，順勢覆上對方將要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豆梓的手被忍者的手覆著，重新遮上了眼眸。
“不…不要看。”忍者見人不反抗才鬆開手道。
又過了一會兒，窗外的人才舍得分別，豆梓內心長舒一口氣，心想終於結束，看窗外影子逐漸變小，一骨碌爬起來就要去開窗。一男一女共處一室，還麵對著窗外上演的……那種戲碼，屋內早已升起了一股燥熱的氣息，忍了許久的豆梓麵頰已是一片緋紅，耳垂也紅的欲滴血，再回頭看看忍者——不愧是忍者，麵不改色正襟危坐，整個人都快能看作是一個“忍”字了！
豆梓急著透透氣，於是手扶上窗框，忽的拉開——
“梓大人！？”
侍女倉皇失措的臉撞進豆梓視野。
“梓大人…你怎怎怎怎怎麼還不睡？”侍女嚇得將提著竹燈的手背到身後去結巴起來。
“我起夜…”豆梓看對方先緊張，自己便心安一下找回狀態來了。
“倒是我想問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裏？”豆梓沒有表態，反問道。
“我……的……竹燈……忘在這裏了！”侍女拖長字尾，看上去就像嬰孩牙牙學語般。
還不如結巴著說。豆梓心想。
“夜裏寒涼，雨後濕氣還未散去，你趕快回去睡吧。以後不要大半夜跑出來！不知道的以為你來偷燈呢！”豆梓佯裝怒氣輕嗬道。
“是！梓大人晚安！”
隻見侍女連連鞠躬後退，提著燈轉身跑走。
“……你還要在這裏呆多久？”豆梓語氣中帶著怨懟，轉頭看向被緩緩打開的櫃子門，忍者從影中抬頭，露出半個弧度清晰的下頜。
“天亮前我會離開，梓大人。”忍者含有笑意，竟故意用“梓大人”這種稱呼來調笑人。
豆梓剛剛對侍女佯裝的嗔怒現在可是變成真的震怒了。紅著眼眶走過去威脅道：
“如果你現在不離開，我不喊人來……我親自把你……！”豆梓用右手在自己頸間比劃了個刀割的姿勢，緊接著就要合十雙手。
豆梓自知自己是不可能祈禱如此重大之事，所以隻是唬他。可忍者卻忽然臉上失了顏色，一隻手將自己從地板上撐起，起身拍拍衣袖就跳出窗戶翻上房簷迅速消失在人視線裏。屋內此時隻剩豆梓一人迷惑中……
“這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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