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4 更新時間：09-11-05 23:54
王世充惶惶不安的回到府中，夫人柳氏視其臉色蒼白，渾身冷汗淋漓，猜想定是於皇帝麵前失了準法，以至招來不快。
柳氏性格本就溫和柔弱，當下抽了帕子為其夫君擦去滿麵的汗水，探尋道：“今日可是惹了帝王興致？怎弄得如此頹樣回府？”
王世充不敢直視妻子詢問的眸子，遮遮掩掩的思忖怎生答複。
柳氏淺淺一笑，道：“有事盡管言明，我們是夫妻，你還有何需要瞞我的麼？”
妻子的知書達理，溫文而婉讓王世充欲隱瞞之心無處遁訊，隻得一五一十道與柳氏聽。
“這可如何是好，那昏君豈不是欲逼人入絕境麼，蓉蓉才十六歲，老爺，這萬萬使不得啊。”乍聽夫君之言，柳氏也顧不得所言犯上不犯上。
妻子之言王世充當然知曉，可聖旨不能違，他又待如何。老天，想他王世充一生清淺，不敢說兩袖清風，卻也堂堂正正，難不成天真要亡他麼？
內侍的仆婢不知哪個出去多了嘴，以至太守府上下人心惶惶，恐怕自家老爺一個決策不慎惹怒聖顏而遭滅門之禍。想這大隋的子民哪個不知當今皇帝荒淫無道，殘暴不仁？隻是眾人敢怒不敢言罷了。
王家小姐蓮蓉自幼生得秀美，如今年方十六便已亭亭玉立，嬌美不凡，若是被那昏君見了，不占為己有才怪。王府一些內養的家仆聞此個個恨得牙癢癢，自家小姐天容之姿，一身清貴，怎可讓那昏君玷汙。
夕陽西下，日落黃昏，離夜晚的宴會不過一個時辰。
太守府小姐內閣中，傳出一陣婦人的細細啼哭聲，隨後一道黃鸝出穀般的甜美嗓音響起：“娘，女兒不會有事的，您就讓女兒去吧。”
柳氏低身抱緊跪於膝下之女，哽咽難言。
王世充見女兒如此識大體，內心自是一番安慰，他下定決心，此次哪怕抗旨不尊，也必定送女兒離開此是非之地。
“趁還有時間，我已安排好車馬，蓉蓉，你跟你娘立刻出城，隻要離開這江都，天地之大，隱姓埋名，總會有一席容身之處。”
王蓮蓉大驚，一雙杏眼盈淚，“爹，如此可是抗旨之罪啊，女兒就算逃出去，連累爹爹以及王府上下幾十條性命，此生怎能安生度日？”
柳氏亦不讚成：“老爺，要我們母女丟下你不管，我們做不到。生便一起生，哪怕死了，咱們一家黃泉路上也是個伴。”
話音方落，倏地一陣陰風襲來，屋中的燭火即滅，霎時三人陷入一片漆黑中。
女兒家之閨房本就紗幔重重，縱然天未全黑，卻也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內裏壓抑的可怕，為了便於談話，王世充早將一幹人等斥走，此時連個叫應的也沒有。王世充隻能親自摸著燭台，點上燭火。
屋中亮起的一瞬間，王世充驚得瞠目，多年沉著穩定的性子才不致大喊出口。
“你……你是誰？我妻子女兒呢？”語氣中已帶顫音。
麵前帶著紗帽的白衣女子不語，冰冷的寒眸隔著薄紗直視著他，看不出神情。於王世充再次開口前，忽然搖身一轉，卻不是蓮蓉是誰？
這一下著實不輕，王世充閉上眼又睜開，欲清醒神思。可映入眼簾的確實是女兒蓮蓉沒錯，那方才的白衣少女是眼花不成麼？王世充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繃得太緊以至心神錯亂。
這時，王蓮蓉啟唇道：“王大人，王夫人與小姐現已出城，時辰不早，我們該上皇船了。”
“你…你究竟是誰？”
縱然是王蓮蓉之貌，聲音也是王蓮蓉之音，但那渾身之氣卻不盡相同，這人身上隱隱透出的寒意又怎是蓮蓉所有？
想到此，王世充頓時後背一寒，這世上之鬼魅之說當真存在不成？
像是看出些什麼，那王蓮蓉輕笑道：“王大人莫怕，我隻是想幫你，如此代你女兒可行？”
“這……”王世充一時無言，仔細打量起眼前人兒，若不是自幼看著蓉蓉長大，外人眼裏還真就探不出任何瑕絲。他定了定心，道：“那我夫人與孩兒確信安全？”
王蓮蓉頷首。
“要我如何信你？”
王蓮蓉從腰間取出一塊紅色的玄鐵令牌交與他，那令牌正麵是個篆寫的“凝”字，反麵則是複雜的蓮花紋絡。
王世充大呼：“你是蔣州凝雪山莊之人？”
“正是。”
“太好了……”王世充念著，單膝跪地，“王世充代妻兒謝過姑娘。”
雖然麵對女兒相貌之人說謝有些別扭，不過想到全家自此有救便顧不得那麼多。
“王大人不必如此，快請起。我凝雪山莊即被世人擁為聖地，自是看不過傷天害理之事，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況且王大人並非佞臣，朝廷有臣如此，實在難得。”
王世充道：“姑娘折煞於我了。”
王蓮蓉道：“非也，非也！”思慮一陣，轉而又道：“爹怎稱女兒為‘姑娘’？應該是蓉蓉才對。”
王世充恍然大悟，伸手拍了下額頭，道：“看我老糊塗了，蓉蓉見諒？”
王蓮蓉輕笑。
皇船正殿，杯光交錯，樂聲延綿。
稍時，聲樂戛然而止，清幽惆悵的琴箏翩然傳出，伴隨著細膩的吟唱，那曲調彷佛能穿透人心，殿堂上眾人屏氣凝神，絲毫不敢大喘一下，生怕驚擾了這曲仙樂。
大殿一旁的簾幔被溫柔的挽起，羅帶輕揚地身影令在座之人驚豔。
纖纖玉指緩緩撥弄琴弦，紅潤的檀口輕啟，配合著琴曲，流瀉出迷惑心智的聲音。玲瓏的巧鼻，柔美的杏眼，無不予人誘惑之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每句吟唱至音尾，那微微的顫動，更添一份憐惜之意，使得這首《蒹葭》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曲罷，震驚四座。
而此時的江都城外，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正急速行駛著，車輪在碎石路上滾動形成的碰撞聲在萬籟寂靜的黑夜猶顯得突兀。
緊密的布簾中傳出一聲不安的問語：“娘，爹爹會沒事麼？”
“蓉蓉安心，我們遇上了貴人，會逢凶化吉的。”
“可是……”那聲音頓了頓，道：“那位姐姐到底是誰呢？”
“她是上天派來的仙子，是來拯救萬民於水火的好人。”
…………
清風揚起車簾，柳氏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
彎月斜掛樹梢，照耀著一方天地。
此夜，注定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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