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76 更新時間:09-09-24 20:22
第三章審判
Youhavetherighttoremainsilent。Anythingyousaycanandwillbeusedagainstyouinacourtoflaw。Youhavetherighttohaveanattorneypresentduringquestioning。Ifyoucannotaffordanattorney,onewillbeappointedforyou。
——Mirandawarning
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將被作為呈堂證供。你有權請律師。如果你請不起律師,法庭可以為你指定一名。
——米蘭達警告
我有權保持沉默。
沉默……
仰頭對著潮濕的天花板,一隻蟑螂緩緩爬過,忽然有些羨慕這小動物,無論它在什麼肮髒地方,至少要比我自由與幸福很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銬,將雙手牢牢綁在一起。我已換上一身藍衣,屁股下一張破舊的椅子,三麵陰暗的牆壁,另外一麵是警察局的大辦公室。當中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傳來剛被抓的搶劫犯的叫嚷聲,還有黑白雙煞得意的大笑,這下他倆可立下了大功一件。
終於,緊鎖的防彈玻璃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白人進來,小心翼翼地坐下打量我一番才說:“高先生,你會說英語嗎?”
“會!”這是十個小時以來,我第一次開口說話,“你是法庭給我指定的律師嗎?”
“是,我是史密斯律師。高先生,你很可能被指控犯有一級謀殺罪,現在請把你知道的所有情況告訴我。”
“我沒有殺人!”
“好的,能否說得更詳細一些?”
“對不起,我隻能說我是一個陰謀的犧牲品。當我走進房間時他已經死了,隨後我就被警察發現。”
“但你手裏握著一把刀,經檢驗就是導致受害人死亡的凶器,還有你的身上有大量死者的血跡,這些都是對你很不利的證據。”
我咬緊著牙關:“我沒有殺人!”
“高先生,你認識死者嗎?”
我當然認識常青,但怎麼解釋我與常青的關係呢?是古英雄與常青的賢侄與世伯?還是高能與藍衣社的世代仇敵?現在殺人嫌疑犯是高能,不是那個背負著使命的古英雄!
“對不起,無可奉告。”
“高先生,我對你的態度很遺憾,我是你的辯護律師,是來幫助你的,你應該告訴我一切。你的護照顯示,兩天前你剛從洛杉磯入境美國,也是你第一次來美國。我也查詢了你的簽證資料,顯然你還沒來得及開始考察。”
又一個要命的問題,所有的簽證邀請都是常青幫我辦的,現在他已躺進了停屍房,而警察認為是我殺死了他,除非他能死而複生,否則誰都說不清楚。
看到我一直不回答,律師繼續問:“高先生,能否告訴我,你來美國的真實目的?否則,陪審團很可能認為你來美國就是要謀殺常青。”
我來美國的真實目的?以高能的身份與天空集團大老板高思國見麵,但是我可以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嗎?就算說了會有人相信嗎?高思國根本就不在那個破房間裏,連他的鬼影子都沒見到!誰會相信堂堂的美國億萬富翁,會在馬丁?路德市這樣的鬼地方,與一個中國的窮小子見麵?就算我說自己是高思國的侄子,可誰又能為我證明呢?
“不,我不能說,但我來美國肯定不是來殺人的!”
“很抱歉,如果你不能說出原因,我為你辯護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
小小的房間內氣氛很是僵硬,大概他平時的服務對象,也僅限於付不起律師費的小偷強盜,像我這種動機不明的殺人嫌疑犯,也讓他一籌莫展。
還是我先打破僵局:“請告訴我,為什麼當我剛要離開時,警察就出現在了大樓裏?”
“有人撥打911報警,說那棟樓的513房可能發生命案。逮捕你的兩位警察,在兩分鍾內趕到案發地,正好碰到你渾身是血拿著刀子衝向電梯。”
“是誰打電話報警的?一定是那個人陷害我的!”
“不知道,是個匿名電話,來自樓下的公用電話亭。警方判斷也許是有人在樓下,聽到了死者被殺的慘叫。”
“可是沒人看到我殺人!”我低頭用中文對自己說,“我沒殺人!”
“高先生,所有證據都對你非常不利。警方檢查過死者的手機,發現他生前最後一次通話記錄,就是你的手機號碼!”
沒錯,在洛杉磯起飛之前,我才接到常青打來的電話,這通電話也成了我的殺人證據?
“毫無疑問,你一定認識死者,你們的最後一次通話,確定了他所在的位置,所以你就到馬丁?路德市來找他了。”
這話好像已經斷定我是凶手了,我不禁發怒道:“你是辯護律師還是檢察官?”
“對不起,我說的是警方手中的證據,這些證據很可能決定陪審團的意見。還有,法醫已完成了對死者的檢驗,死因是心髒被銳器戳穿,凶器就是你手中的尖刀,死亡時間在昨晚二十一點左右——你被捕之前十分鍾,警方認為你完全具備作案時間與條件。”
“住嘴!”
我仰起頭盯著律師的眼睛,直接看到了他的心裏話——
“中國人,根據我的經驗判斷,你就是殺人凶手!你沒辦法為自己解釋,連編個謊話的勇氣都沒有。大概死者生前與你有仇,你騙得了邀請函與簽證,飛到美國來殺人報仇吧!”
讀心術……
“史密斯先生,我想要更換辯護律師。”
不需要再猶豫了,我不能讓這位律師先生,把我“辯護”到電椅上!
律師的臉色一變:“高先生,我是法庭指定的律師。”
“前提是我沒有錢請律師,其實我可以請到最好的律師。”
“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了,那我先告辭了,請保重!”
當他打開防彈玻璃門,我卻喊了一聲:“等一等,我有權利打電話嗎?就打一個電話!”
律師點了點頭,似乎對我的眼神感到恐懼,便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獨自被關著,回想噩夢般的昨晚——在那棟鬼樓似的公寓,我發現常青死在血泊之中,當我慌亂之中衝向電梯,卻被兩個警察抓個正著。他們用槍指著我的頭,並把我的雙手銬起來,向我宣讀“你有權保持沉默……”的米蘭達警告。
於是我保持沉默,既然這是我的權利。
大批警察趕到凶案現場,當我被押解到樓下,卻再也見不到所謂的“吳秘書”。隻有我的行李留在路邊,與我一同被送回警局。
沒錯,這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陷阱,一個當代版的“白虎節堂”事件!
一路上沒有說話,根本不知該如何解釋!我怎會出現在凶殺現場?因為打醬油路過嗎?
警方認為我不會英語,關進這間小屋以後,除了給我送兩次牢飯,就再沒來審問過我。孤獨地度過漫漫長夜,直到今天清晨,才有這位指定的史密斯律師姍姍來遲。
突然,一個警察進來打斷了我的回憶:“律師說你要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給你三分鍾,隻準打一個!”
警察把我帶出小屋,來到隔壁的一張桌子前,讓我戴著手銬打電話。
想了十秒鍾,我撥通了一個中國的手機號碼。
不是媽媽,而是另一個女人的手機。
她的名字叫莫妮卡。
二十四小時後。
美國,阿爾斯蘭州,馬丁?路德市。
不再是警察局的小房間,我被轉移到州立看守所。經過一番可恥的檢查,與搶劫犯和強奸犯關在一起。我拒絕與任何人說話,即便是那些狂躁凶殘的家夥,新人通常會挨他們的拳頭,或者遭到更悲慘的侮辱。
然而,我的沉默讓“室友”們感到害怕,從一個慣犯的眼睛裏,讀心術發現:“這個中國人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他會不會有武功?像李小龍那樣,要麼不說話,要麼就把我打個半死?”
感謝香港功夫電影,他們居然不敢對我怎麼樣。我一直蜷縮在床鋪上,在半睡半醒之間,度過了被捕後的第二夜。
清晨,有個獄警打開房門,叫著我的名字說:“高能,有人來看你!”
我困惑地走出班房,來到探望室,一個年輕的女子正等著我。
又是那張混血的麵孔,栗色波浪的長發,絲綢之路上的眼睛,還有那個神秘的名字。
“莫妮卡!”
是她,不是做夢!一個晝夜之間,就像從一千年前,穿越時空來到我麵前。
當我的雙手還在僵硬,她已將頭埋在我的懷中,像隻小動物一樣劇烈起伏。
這樣更令人心魂蕩漾,心跳幾乎要衝破150,耳根子燙得發紅,又不敢真正抱緊她,因為獄警始終站在旁邊,還有頭頂正對的攝像頭,這些眼睛讓人無地自容——我是一個囚犯!
突然膽怯起來,連輕吻一下的勇氣都沒了,隻能和她一起顫抖。她的眼神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惜,卻什麼話都沒有。與以往的吵吵嚷嚷相比,莫妮卡此刻的沉默,才讓我感到真正的恐懼。她不是自稱無所不能樣樣神通嗎?怎麼回到了她的美國,卻變得如此一籌莫展?如果連她都無法救我,那麼麻煩可真就大了!
這回輪到我先說話:“你……你怎麼做到的?這麼快就來了?”
“接到你的電話是上海的半夜,我立刻訂了第二天清晨的航班,從上海飛往洛杉磯。同時訂好洛杉磯飛往馬丁?路德市的航班。當中幾乎沒停過,就從洛杉磯來到這裏。”她回頭看看土裏土氣的獄警,“這也是我第一次到阿爾斯蘭州。”
“莫妮卡,我對你這麼重要嗎?”
她怔怔地看著我的眼睛,有些失望:“你說呢?”
“對不起。”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心裏話嗎?你看不出來嗎?”
我現在才發覺,讀心術隻能讀出思維與情緒,卻讀不出非理智的感情,因為心底的感情無法用語言形容,也無從感知其語言。
“我——不知道。”
“你在想究竟是你對我這麼重要,還是你對我背後的人這麼重要?原來我也有讀心術?”
莫妮卡讓我無地自容,我索性正視她的臉,那雙美麗的混血眼球:“你背後的人?是誰?”
“就是前天晚上你想要見卻未能見到的人!”
她終於親口承認了!
前天晚上,我被當做殺人犯而被捕的晚上,我想要見卻未能見到的人,正是天空集團全球CEO高思國。
“謝謝你,我一直在等待你的這句話。”
“好,就算我欠你這句話,古英雄。”
“對不起,我在這裏叫高能。”
“我不管你到底叫什麼!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背後的那個人,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你——你為什麼看不起自己?”
也許從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夜,看到鏡子裏的我開始,就從來沒有看得起自己過!
我不想在獄警的麵前太激動,轉換到更重要的話題:“你是來救我的嗎?”
“是!”
“你相信我是無辜的嗎?”我的臉無比嚴肅,又補充了一句,“僅憑我的一麵之詞。”
“我相信!你是無辜的,是遭人陷害的,從我剛接起你的電話,我就確信無疑——你是一個巨大陰謀的犧牲品!”
讀心術對這種思維看得一清二楚,莫妮卡的眼睛告訴我,這就是她所想的真心話。
“巨大陰謀。”我難過地點點頭,在她麵前顯露脆弱,“沒錯,這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大到讓我們都無法想象。”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她輕輕歎了口氣,不等我回答繼續道,“因為,你知道隻有我才能救你!在這個世界上,你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了,除了我。”
是,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了。
原本我來美國的一切,都依靠常青的安排,卻沒想到千裏迢迢過來,卻是來發現他的屍體!該死的是,我還被當做殺死他的凶手!這個時候能去找端木良嗎?大概他也以為是我幹的吧,畢竟他知道我從心底厭惡常青,正好趁著去美國的機會幹掉他。我還能給誰打電話呢?難道要告訴媽媽我成了殺人犯?想來想去隻有一個人,隻有莫妮卡有可能救我,如果她仍然對我感興趣。
但我真的信任她嗎?
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將為你聘請最好的律師,不惜任何代價為你洗清冤屈。”
“時間到了!”
獄警走過來,粗暴地將我從莫妮卡麵前拖走。她嘴唇顫抖著看著我,像一尊歐亞草原上的古老雕塑。而我就像待宰的羔羊,被拖入深不見底的監獄深處……
這一晚。
我仍在看守所保持沉默,這種令人恐懼的沉默,讓我成為嫌犯們眼中的異類。沒人敢來招惹我,尤其當我用狼似的眼神,死死盯著對麵的家夥。有人說我是香港來的職業殺手,也有人說我是舊金山華人黑社會的,更有人說我是某個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
囚室整夜難以入眠,除了防備黑暗中的慣犯,腦中回想幾十個小時前的一幕幕場景——到現在為止我沒對任何人說過,究竟是在行使“米蘭達權利”,還是對真相感到膽怯?這是自己性格中的一貫弱點,害怕別人不相信我的話,害怕被當做一個無知的白癡,居然編造這種拙劣的謊言,為殺人罪行開脫?
西部高原的夜異常寒冷,白天可以眺望落基山脈終年不化的積雪,相比洛杉磯已是兩個世界。後半夜越來越難熬,躺在單薄的床上瑟瑟發抖,天亮才支撐不住失去意識。
我夢到了常青。
案發的荒涼公寓樓內,昏暗的白色走廊,他獨自搖晃著向我走來。直到近前才看清他一身藍色風衣,高高的衣領豎著掩蓋兩頰,中間隱藏一張慘白的臉,僵屍般深陷的眼窩。他身上散發著一股腐屍臭味,似乎有蠅蛆自眼睛爬出來,胸口溢出大攤黑色血液,緊接著又凝固成汙漬……常青越近就越讓我窒息,感到空氣中有一隻大手,緊扼我的咽喉。
“不!不是我幹的!我沒有殺你!”
在睡夢中叫喊起來,大概也是我在這間囚室說的第一句話。
奇怪的是夢中的世界還在繼續,並未回到淩晨的看守所,眼前還是公寓樓的走廊,藍衣包裹的常青看著我,發出嘶啞的低音:“記住你的任務!”
真被這個老家夥徹底雷倒了!雷得我在夢裏迎風淩亂!他被人捅死變成鬼魂,卻還惦記著那該死的任務!
我對著常青的僵屍喊道:“告訴我,是誰?是誰殺了你?”
“是他!”
“他是誰?”
“是他!”
我討厭這種無意義的重複:“最後問你一遍,如果你還是不告訴我,那就下地獄去吧!”
“是他!”
不幸的常青依然在重複,於是我飛起一腳蹬到他身上,把他從五樓窗口踹了下去。
趴到被砸破的窗口,隻見一條藍色風衣的影子,被風卷入黑暗的荒野,轉眼消失無蹤。
感覺從未有過的暢快淋漓,早就該送常青下地獄了,是哪位朋友代替我做了這件事呢?
唯一倒黴的是,這件事被嫁禍到了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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