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6 更新時間:09-11-10 20:49
果然,兩天後,爹爹便親自去清韻苑解除了對欣然的禁足。據小玉講,爹爹沉著臉進到清韻苑,半晌,又擰著眉出來。
我去清韻苑的時候,欣然正坐在院前彈琴。她穿了一身純白衣裙,隻在腰間係一條碧綠的腰帶,更襯得白的似雪,翠的如玉。而欣然,就像那雲間的仙子,那般的從容、那般脫俗。她彈得很用心,並沒有發現我的到來。沁心見著我,正要告知欣然,我用眼神製止了她。如此仙樂飄飄,任誰也是不願打斷了的。
欣然的曲子,總是會不經意間帶有一種說不清的憂傷情緒,聽著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擰緊了心。隻是,今日這支曲子,我聽來卻是有一種熟悉卻又悠遠的感覺。那如泣如訴的曲調,把我帶回了那個春日,那個彥青離開的春日。
我的心猛地緊縮,是《陽關》!四年多了,欣然從未再彈奏過這支曲子,我們也都沒有再談論過彥青。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那個時而溫暖如春、時而冷若冰霜的青青少年,不曾想,我的記憶竟是這樣的深刻,並不曾被如水的日子衝洗去半分!
“欣怡,珍重!”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刻也如此清晰地回響在我的耳畔。
我的淚不由得落了下來。我分不清是欣然的曲子太過於悲傷還是我自己的心緒過於傷感,總之,我想落淚。我以為我已經在那個春日落盡了我一生的眼淚,原來不是。
“阿然。”我哽咽著喚道。
欣然回頭,見著我滿臉淚花,並不勸慰,亦不問原由,隻微微一笑:“姐姐,你來了。”
我點頭。
“姐姐,還記得彥哥哥走的那日我彈的那支曲子麼?”欣然淺淺一笑,低低地問。
我正要回答,她卻接著說:“其實,當日,我是有詞的,卻沒有唱給彥哥哥聽。姐姐,我現下唱給你聽聽,可好?”
我暗驚。彥青回宮後,欣然大病了一場。病好後,她絕口不再提彥青的事,仿佛因著病,把一切的記憶都封存了起來。原來,她記得的,往日的每一個細節,她都如同我一樣,記憶猶新!
“滿城煙和雨,千縷柳色新。
獨自倚朱闌,極目草萋萋。
應折碧柔條,又珠淚暗滴。
若進一杯酒,愁腸千百轉。
多情自古來,離別最傷懷。
休繾綣,萬裏青山萬裏情。
一杯酒,夢裏相憶眼前人。
二杯酒,人生老易情莫忘。
三杯酒,莫遣紅顏輕瘦損。
更進杯酒啊,莫再遣容顏瘦損……”
欣然輕啟朱唇,聲音清脆淡然,卻又字字纏繞,引著我的淚又蔌蔌地落了下來。
“姐姐,你聽著可好?”
我抽噎著點頭。
“姐姐,我要嫁人了。姐姐怎的反倒總是落淚?”欣然突然揚起臉,那雙澄澈的眼就那樣直直地對上我。
我心中大驚:“阿然,你真要嫁給那祈昕?爹爹許了?”
欣然淺淺一笑,點頭道:“姐姐以為現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麼?”
我一愣,是啊,即便爹爹不同意,那又怎樣?畢竟,璟王爺是我們得罪不起的。爹爹除了難過、操心外,又能有什麼辦法不讓欣然嫁給那個傻子?!
“那——那彥青,你真的忘得了嗎?”我低聲說。
欣然渾身一顫,臉色沉鬱,微微歎息:“我會忘了他。我與他,本就沒緣。我若不嫁祈昕,也未必就能與他在一起。”
雖然數次見欣然冷靜處事,但看著這樣的她,我仍然覺得心疼。我有些恨自己,事情來時,我總是那個束手無策的人。欣然這般地信賴我,我卻一次也沒能幫上她的忙。十五年前如是,現在亦如是。曆史仿佛一個破裂的車輪,一遍又一遍地碾在同一處泥土地,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印記。
又兩日,向來門庭清冷的家裏,來了一大隊馬車,裝著各種披紅箱奩,家裏一下子便喧囂起來。這樣絡繹不絕,來來走走地過了兩日,第三日便清淨下來。我長舒了一口氣,我看不得那些喜氣洋洋的馬車和箱奩。看著它們,我總有一種緊迫感,它們時時提醒著我:欣然離開家的日子不遠了。欣然卻很是平靜。盡管事實上,欣然很少有不平靜的時候,但我總覺得對於一個待嫁的新娘,這樣的平靜似乎太不合常理。
“阿然,你真的一點兒也不難過?”我忍不住拉住正靜心習字的欣然,死死地盯著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想要從中找出一絲漣漪。
欣然笑了,在我看來,那笑是那樣的苦澀無奈:“姐姐,我沒有選擇。難過?彥哥哥走後我便不會難過了。這些年來,我細細地想了許多次,皇後娘娘是不會讓彥哥哥娶我的,若不然,也不會放我回家。我既不能與彥哥哥在一起,我嫁給誰還重要麼?祈昕雖然癡傻,卻正因為如此,或許,這一生,我便真能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姐姐,你說,這不是因禍得福麼!”
中午時分,家裏又突然沸騰起來。小玉進來稟我:“小姐,來了一個紫衫中年男人。那男人氣宇不凡,眉宇間透著一股霸氣。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清俊公子。那公子好生奇怪,手裏死死地握著一個血色的玉鐲。”我暗忖,莫不是璟王爺來了?那清俊公子可是那癡癲的祈昕?
聽著小玉眉飛色舞地描述,到底止不住好奇心,便攜著小玉往前廳去。正走至清韻苑前的回廊,就見一個青色挺拔的身影閃了進去。我大驚,加快了腳步要進去看個明白,卻聽得裏邊傳來沁心的聲音:“公子,您請回吧。這裏是我們小姐的閨房,外人是不能進的!”
“姐姐,香香的姐姐!香香的姐姐!”一個似曾相識的男聲傳進了耳朵,是祈昕!他怎麼就找到這兒來了?
我快步進了清韻苑,見沁心紅著臉,卻是一絲不讓地擋在了屋門。而她身邊的那名青衣男子卻是低頭湊近她的脖子。
“沁心,怎麼回事?”我沉聲道。
“大、大小姐。這位公子非要進我家小姐的屋子,可我家小姐正小憩呢!”沁心見著我,像是遇著了救星似地舒了口氣,紅著臉解釋著。
那祈昕見著我卻很是興奮,拍著手跳了起來:“漂亮姐姐!然兒呢?你帶我去找然兒吧!”他扭著我的衣襟,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然兒?我一怔,疑惑地望著眼前這名男子,他真的如他所表現的這樣癡癲嗎?
“沁心姐姐,出了什麼事?”欣然軟軟的聲音越來越近。
“然兒!”
祈昕一見欣然,便鬆開了我,快步閃至欣然身側:“然兒,你果然在這兒!”
欣然顯然沒能反應過來,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清俊男子。
“喏,給你的!”祈昕伸出一直緊握著的右手,攤開掌心,一個如血一般絢麗的鐲子便呈現在我們眼前。這鐲子色澤很是豔麗,卻很通透,晶瑩剔透的,一看就價值不屝。
饒是淡然如欣然,遇到這種場景亦是驚了。她連連退步:“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祈昕見欣然如此反應,很不滿意。倒更欺前一步,抓住欣然的手:“你不喜歡麼?”
欣然反倒是平靜下來,她不著痕跡地掙脫了他的手,淡淡地笑著:“哥哥可是要送我這枚血玉鐲?哥哥這是從哪兒拿來的?哥哥若告訴欣然,欣然便收下。”
“我拿了我娘的。然兒,它就像你一樣漂亮!”祈昕嗬嗬一笑,手一揚,又抓住了欣然的手,硬把那玉鐲套在了欣然的手腕上。
套完,他舉起來看了看:“是了,就是這樣的!”
欣然紅了臉,掙脫了他的手,低頭使勁去拔那鐲子,可說也奇怪,那鐲子竟像長在她手腕上似的,任欣然怎麼用力,還是沒能脫下來。
欣然平日裏對任何事情都可以表現得淡然,但此次畢竟是與一陌生男子的曖昧對羿,這名男子還是她日後的夫君,這叫她如何不窘!她嘟著嘴,擰著眉,也不理人,隻全心地與那鐲子抗爭。
我亦憤憤,這叫人如何看欣然嘛!這個天殺的傻子!我怒氣衝衝地掃了一眼祈昕,卻瞥見他似乎促狹的笑。
我驚疑地揉了揉眼,想要看清楚。
“昕兒,你怎的又胡鬧了。”微沉的聲線,雖然是責備,卻仍是那樣溫柔。我抬眼望了一眼聲音的主人,真是一中年的祈昕!同樣的劍眉星目,著一暗紫的長衫,臉色微暗,有些冷的眸子,使他看起來威嚴自現。隻是,他在看向祈昕時,神色間是那樣的柔和,恍若陽光透過白雪,光亮、絢麗。
我趕緊低了頭,不敢言語。
“爹爹,她便是然兒。”祈昕也不驚慌,隻略顯興奮地拉了拉欣然。
“見過王爺。”欣然稍稍愣了愣神,便跪了下去。
“快起來。”那璟王爺扶住了她,眯著眼細細地瞅,冷峻的嘴角微微彎了彎。看來,對欣然,他亦是滿意的。
“昕兒,你也見過然兒了,現在可以走了?”璟王爺沉聲道。
祈昕顯得有些無奈地跟著璟王爺後頭,邊走還邊回頭衝欣然傻笑。欣然顧不得他,隻待他們一轉身,便又與手上的鐲子較著勁兒。
“昕兒既然給了你,你便戴著。它便是你的了!”璟王爺頭也不回地吩咐著。
欣然怔了怔,默然無語,臉上也瞧不出是憂是喜。
隻是那一晚,我聽得清韻苑的琴聲響了一宿,纏纏綿綿,叫人聽著不免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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