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23 更新時間：19-12-03 20:27
天藍如洗，牧野蒼蒼。
烏孫部達赫王率軍奇襲了焉耆騎兵的糧草，加之天峫教出麵調停，焉耆王不得不偃旗息鼓暫且退兵。西部草原部族聯盟因疏勒與烏孫的聯姻得以鞏固，無形中阻止了大食教繼續東擴。
玲瓏雖殺了薩摩，一來是替父報仇其情可恕，再者達赫王允諾薩德，隻要他不反叛烏孫部，便由他接替其兄薩摩成為塔克城主，薩德出身馬匪，對塔克城垂涎已久，當下發誓效忠達赫王。塔克城地處烏孫與疏勒兩族之間，即便薩德反叛，兩部族合力剿滅一個小小的馬匪，自是輕而易舉之事。
南山牧場鮮花爛漫，牛群悠閑啃食青草。何雨蘅無所事事，終日躺在胡楊樹的蔭蔽裏，喝馬奶酒，吃奶疙瘩。
一匹快馬在草原上漫無目的地瞎闖，養蜂人生怕騎者撞倒蜂箱被受驚的蜜蜂蟄傷，頻頻朝她揮手示意。
那女子一躍下馬，坐在蜂箱前百無聊賴地看蜜蜂們忙碌。何雨蘅摘下一朵紫色龍膽花悄無聲息走到她身後，將花朵插在她的發髻上。
玲瓏回眸怔怔看著何雨蘅，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以往對她趨避唯恐不及的男人，竟然毫無芥蒂地主動接近她。
“怎麼不跟你母親一起走”？何雨衡在她身邊坐下。
“此次回來說是要替父親報仇，可她……”玲瓏氣惱地折斷草莖，望著天際不再說話。
“你隻是一時無法接受忽然冒出許多同母異父的姐妹，過些時日習慣了就好”。
“我並不在乎有多少姐妹，可討厭她們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在她們眼裏我就是個怪物”。玲瓏撲進他懷裏，緊緊握住他的手肘。
何雨蘅默然攬著她的肩：“你是姐妹裏最漂亮的，她們隻是嫉妒你的美麗”。
“為何在你眼中每個人都是完美的好人”？玲瓏靠在他的懷中：“如果你看到了我的真麵目，就絕不會這樣安慰我了”。撫弄著他的手指，玲瓏拂開鬢角散落的發絲：“除了你，我從未遇見過一個好人，包括我母親”。
“你心裏埋藏的仇恨遮住了你的眼睛，使你不善於發掘人性之美”。
“你自幼錦衣玉食、滿目奢華，怎知俗世求生之苦”。玲瓏低聲歎謂，氣惱地輕輕錘他。母親薩依離開塔克城轉往焉耆，自是不甘失敗另有圖謀。
“牧羊人說穿過南山黑鬆林，長著很多樹莓，反正閑來無事，我們去山上轉轉如何”？說著牽起玲瓏的手，兩人也不騎馬，沿小道一路上行。黑鬆林看似不遠，行來卻頗為費力，先前尚是何雨蘅興致勃勃牽著玲瓏，未到黑鬆林早換做玲瓏費力拉著他的手前行。待得走出黑鬆林已然晚霞滿天、夕陽落寞，看來他們隻能在山間過夜了。
牧羊人的氈帳雖肮髒破舊總勝過在野外受凍，乘著天色尚未黑沉，何雨蘅捧著瓦盆去林子裏采樹莓。玲瓏掀起氈帳的門簾子通風，一隻自尋死路的野兔打門前竄過，被她用發簪射穿脖子。樹林間的坡地上生長著一片黨參，玲瓏摘了一大把嫩莖，刨了幾根粗大的根與兔肉一同投入瓦罐煨煮。土灶中飛揚起的火焰照見她縫補氈帳破洞的手指，甚是纖長白皙，眉梢淺笑盈盈，形若清麗可人的鄰家女子。
“帕敏，看我找到了什麼”？何雨蘅一手捧著瓦盆，用衣袍兜著紫紅的樹莓果，滿臉欣喜之色地奔回。
玲瓏見他臉上粘著些許煙灰，不禁笑著替他擦拭，斥道：“原來是貪吃蜂蜜的熊瞎子回來了，虧你也不怕蟄”。瓦盆裏盛著大半盞濃稠的野蜂蜜，清香撲鼻。
“昨日才和養蜂人學的手藝，這會兒就用上了”。他笑得跟孩童一般，方才樹林中黑煙升騰，卻是他在煙熏蜂巢，大幹偷蜜的勾當。蜜汁樹莓果酸甜養顏，是草原上女孩子們鍾愛的美食。玲瓏將樹莓裹上蜂蜜，兩人排排坐在土灶前爭著鬧著吃果果，仿佛重回到了童年。瓦罐裏肉香飄逸，令人食指大動。何雨蘅拿匕首削下一截樹枝，挖成木勺。玲瓏因心緒不佳，連日未曾好生飲食，接過木勺一通大快朵頤。
何雨蘅寵溺地笑看著她，玲瓏撇了撇嘴角，瞅著僅剩的半罐湯水，失笑道：“委屈何公子，隻有些殘羹剩湯了”。枕著他的膝，幽幽呢喃道：“有你陪在身邊真好”。
“叫我梓沐”。
“梓沐，我冷”。
何雨蘅笑著抱起可憐巴巴的小女人走進氈帳，在盛放碎蜂蠟的陶罐中插入點燃的燈草芯。玲瓏蜷縮在他懷中，與他十指緊扣，顫聲道：“梓沐，乖乖抱緊我，一個時辰，說會兒話就過去了”。男人溫暖的胸膛包裹著她逐漸變冷的軀體，鼻息輕柔拂過耳鬢，不帶一絲雜念。枕著他的頸窩，細數著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翻騰的欲念不似往昔般煎熬難耐。
何雨蘅摟著她顫抖而僵硬的身軀，幽幽笑道：“嫁給我，帕敏。讓我每晚抱著你、給你取暖可好”？
玲瓏啞聲笑斥道：“你忍心冷淡了榆林山舍的如夫人沈雅馨、趙靈風、章熙琴、孫濯蓮、許曼曼、夏靜荷、曲溪、碧玉、墨菱”？
何雨蘅輕輕抬起她的下顎與之目光相對，正色道：“我要你做我的妻”。
“可我會吃醋，一旦我生氣便會殺了她們，你必定會恨我、不再理我了。梓沐，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不能失去你”。玲瓏語聲嘶啞，她寧可違背母親的意願，都不願傷害麵前的男人，哪怕他所說的一切隻是花言巧語。現實如此不堪，她甘願沉淪於男人美麗的謊言中。
“你不會”。攬著她的肩，何雨蘅笑意溫柔。
“我一定會”。玲瓏捶打他的胸膛：“信不信我現在就吸幹你的血”。尖利的獠牙蹭過他的脖頸。
“我心甘情願”。男人溫暖的唇瓣摩挲著女人的臉頰。
淩亂的馬蹄聲遠遠傳來，何雨蘅立時吹熄燈火，此刻的玲瓏最易被激怒並因此徹底失去心智。
“剛才明明看見有燈火，難道還真是老子見鬼了”。咒罵聲越來越近。
“若能豔遇幾個漂亮女鬼，倒也不虛此行”。說話者卻是中原漢人。
玲瓏的瞳孔閃動著興奮的嗜血螢光，掙脫何雨蘅的雙臂，厲爪撕裂氈帳，擰身躥向馬隊。何雨蘅緊追上前，扯開嗓子大喊道：“快離開這裏”。就在他出言警示之時，慘號連連響徹夜空。吼聲驚得馬匹胡亂踐踏，騎者雖知危險近在咫尺，然四野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同伴臨終前發出的淒厲慘叫更教人毫毛驚悚，彼此呼喊著同伴的名字，回應聲卻越來越少。不知是誰劃亮了火折，火光照見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何雨蘅循著火光走去。黑夜和四周粗重的喘息聲掩蓋了玲瓏的行蹤，一雙碧瑩瑩的瞳孔被火光染成血色，厲爪倏忽抓向轟熱跳動的心髒。
“帕敏”。何雨蘅撲上前緊緊抱住她，與之同時而至的還有被恐懼縈繞所激發出的瘋狂，刀鋒席卷斬向二人的脊背。玲瓏憤怒咆哮，展開衣袍裹住何雨蘅，厲爪所經處，喉骨碎裂。手執火折的年青人渾身濺滿鮮血，瞠目結舌宛若石像。
“你想要救他們，他們卻想要你的命”。玲瓏低吼道：“任何想傷害你的人都得死”。
何雨蘅摟住她的腰肢，重重吻住她，咬破舌尖將自己的鮮血渡入她口中，燃燒的火折照見天使與惡魔一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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