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98 更新時間：09-10-25 22:03
親愛的，我不會再亂穿馬路
一
終於，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當新生命降臨的那一瞬間，我淚流滿麵。她虛弱地躺在馬路邊的枯草堆裏，小家夥們正不安地扭動著濕漉漉圓滾滾的身子。他們，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呢。
思緒不禁飄回幾個月前的那一天，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是一隻流浪狗，我不會像貓一樣去討好人類博得他們的同情抑或是憐憫。我的皮毛沒有一點光澤，雜亂得像是枯萎了的稻草。正因為如此，其它的流浪狗處處排擠我。他們搶我來之不易的食物。他們凶惡地圍攻我。那一天，我受夠了他們的欺侮決定反抗。可是寡不敵眾。在他們的譏笑聲中，遍體鱗傷的我決定離開。我蜷縮在角落裏舔舐著身上有增無減的傷口心中一片茫然。
二
她，如同天使般純潔美好的她在這時突兀地出現在我麵前。曾經見過她，在那條灑滿了陽光的街道我無法觸及的轉角。她的周身籠罩著一層淺金色的光暈。我的狼狽，她一覽無餘。我低下頭等待迎接她輕蔑的眼神。可她空靈的大眼睛裏看不出半點嘲諷之色。隻有溫和。她蹲坐在我的身邊用溫潤的舌輕輕舔舐我不斷流血的傷口。溫暖從她的舌尖蔓延到我的全身。我驚諤地望向她。心底似乎有什麼在那裏生根發芽綿延出一種美好將我層層包圍。
就好像久旱的沙漠裏突然降下一場甘霖，
就好像無盡的黑暗中驟然出現了一道光亮。
如陽光親吻樹梢的感覺。聽人們說，這就是---溫暖。
我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陽光。
我們形影不離。於是我又招來了更多的嫉恨的目光。我也曾問過她為什麼要選擇和我在一起。她笑而不答。眼底的光芒比太陽更耀眼。有一天，她說這就是緣分。我不懂。看著她滿臉幸福的神情，我也很幸福。然後我們約定永遠不分開。
三
耳邊傳來她微弱的呻吟。我輕柔地舔舐著她略帶憔悴卻仍不失美麗的臉龐。她疲憊地睜開雙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們的孩子，滿足地笑了。小家夥們允吸著她幹癟的乳頭。沒有一滴奶水。饑餓使他們發出刺耳的叫聲。目光掠過她異常蒼白的臉。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
"我去幫你找些食物吧。"我突然覺得內疚。自己竟然讓她受了這麼多苦。
"不必了我不怎麼餓。"她的聲音極其虛弱，單薄的身體仿佛隨時會消失在空氣裏。
此時，我已經轉身離去。"快去快回。"身後傳來她擔憂的聲音。
四
車水馬龍的街道。車輛揚起的灰塵肆意地飛舞在空氣中。太陽不知何時被厚厚的雲層遮蔽。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烏鴉淒厲的叫聲在一片嘈雜中顯得格外刺耳。枝頭黃葉凋落紛紛揚揚地在秋風中回旋似是為自己的生命做最後一場告別。天空，愈來愈暗沉。
哪裏，可以找到食物呢？我饑腸轆轆地走在街道旁，尋找著。路上隻有一個個透明的包裝袋淩亂地在風中飄蕩。氣溫，驟然下降。我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迎接我的隻有失望。一陣誘人的香味使我的思緒頓時集中，在距我一街之隔的對麵有一家烤鴨店，香味正是從剛倒入垃圾桶中的鴨腸中傳出的。
我開心得像個孩子，這個街道很空闊，沒有車輛，紅綠燈在前方一閃一閃，像兩隻詭異的眼睛。我興奮地朝對麵飛奔而去，汽車的燈光刺痛了我的雙眼。我聽到一陣皮開肉綻的聲響。然後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漆黑的柏油馬路。小轎車的尾氣卷起兩片枯萎的香樟葉。我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天昏地暗。被撕裂的疼痛布滿了我的每一個細胞，血越來越多，鋪天蓋地的眩暈向我襲來。空氣裏充滿了腥甜的血的味道。
無力感一波接著一波傳來。四肢開始麻木，我看見周身的皮毛在血液的滋潤下散發出妖治的光澤。睡意襲來我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恍惚間看見她美麗的麵容。我不能睡，她和我的孩子還在等著我。
這一刹那，僵硬的四肢突然恢複了力氣。我艱難地從血泊中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向對麵的垃圾桶。我與她，僅有一街之隔。但我知道它終會變成一個永遠都無法超越的界限。生與死的界限。我咬緊口中的鴨腸戰栗的四肢走在這條熟悉的街。身後是一個又一個淌著血色的腳印。我走向她，走向我們溫暖的家。
我終於來到她的麵前。鬆開口中的鴨腸，"啪嗒"沾著血的腸子與我的身軀同時落地。她睜開雙眼。我用殘存的意誌堅持著，堅持著看她最後一眼。我要永遠地記住她的樣子。我要將她烙印在心中。她的那雙美麗的眼眸裏滿是鋪天蓋地的悲傷與絕望，她愣愣地看著滿身是血的我。鮮血染紅了她純白的皮毛。
我的意識已經模糊，我掙紮著開口說："對不起，我恐怕不能遵守那個永遠的約定了，不要傷心，你要和我們的孩子一起，堅強地活下去。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孩子們還沒有見過我呢。。。。。。"喉嚨裏火燒火燎般的疼痛，濕潤而腥紅的液體從嘴角溢出。
最後的時刻，快要到了吧。我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滿臉淚水的她。看著我們的孩子。看著這個我眷戀的地方。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它永遠地凝固在我的眼角。多麼想，再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隻屬於我的陽光。她用溫潤的舌舐去了這顆帶血的淚珠，我仿佛看到了小家夥們睜開了圓溜溜的眼睛。。。。。。
五
我又看到你了，也看到了我倒在地上的已經冰冷的軀體。原來，我已經死了。我看見你緊緊靠在我骨瘦嶙峋的脊背上，你說這樣會很有安全感。可我現在一動也不能動了，溫暖的身體變得冰冷僵硬，腳下的血液凝固成暗沉的絳紅，你還會安心嗎？我真的好想哭，可我沒有眼淚，鬼魂是沒有眼淚的。
我在雲端看著你，你應該會感到寂寞吧。看，天下雨了，是這個秋天的第一場雨，也許是我想流卻流不出的淚水。有些話還沒來得及說，所以我讓雨傳話給你，你聽到了嗎？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你的存在。孩子們的存在。就是我的存在。如果有來世，親愛的，我一定不會再亂穿馬路了。
如果我最終變成一場回憶退出了這場生命留下你錯愕哭泣我冰冷身體擁抱不了你，想到我讓深愛的你茫茫世界孤獨旅行我會恨自己如此狠心；
如果我變成回憶終於沒那麼幸運遵守諾言永遠牽著你看朝陽升起晚霞落盡漫長時光總有一天你會傷心痊愈，若誰可以，讓他陪你，我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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